任星 江蘇省科學技術館

1.跨屏蒙太奇的特點

蒙太奇（法語：Montage）是音譯的外來語，最早本是建筑術語，而后又引申為結構、組裝、安裝的意思。上世紀二十年代的蘇聯(lián)導演把它發(fā)展成了一種電影中鏡頭組合的理論，即把兩個鏡頭剪輯到一起可以產(chǎn)生出第三種含義，通過鏡頭的分切與組接，規(guī)范和引導觀眾的情緒和心理，并實現(xiàn)對時空的再造。簡而言之，蒙太奇強調思維，著重表現(xiàn)，是伴隨百年電影發(fā)展，從技術范疇向美學范疇過渡而來并確立出的經(jīng)典分鏡頭、時空、節(jié)奏的剪輯規(guī)范。蒙太奇的實現(xiàn)依附于屏幕媒介，觀眾面對屏幕就像打開一部書閱讀文章一樣，領會精彩鏡頭語言所帶來的藝術感染力和“電火花”。

長久以來蒙太奇在影視領域的應用是在單一屏幕上依賴時間軸上鏡頭之間前后順序的剪輯來實現(xiàn)的，而伴隨著新媒體的興起，以影像為主體的主題視覺展項成為展館精髓展示點。展館屏幕最大可能地擴大了人們的觀看視角，而個性鮮明多屏幕組合的影視項目的出現(xiàn)，促使蒙太奇在快速行進中嬗變其形態(tài)。多屏幕影視項目的早期雛形出現(xiàn)于1958年布魯塞爾世界博覽會的飛利浦館，一連串的電影投影儀和照明設備投射的各類顏色的影像與音效同步，創(chuàng)造了一個視聽奇跡。1967年加拿大蒙特利爾世博會上，約瑟夫·斯沃博達在112 個方盒子構成的浮雕式的投影面上，首次運用了視覺效果的拼接與蒙太奇原理。2010年上海世博會中國國家館入口處循環(huán)放映一部12K三折巨幕影片《歷程》，夢幻般展現(xiàn)30年間農(nóng)村與都市的變化。上海世博會美國館、加拿大館、西班牙館等也有各具特色的多屏影視項目，多屏影視的應用創(chuàng)造了一種展館影視工程新形態(tài)，同時也誕生了一種新的蒙太奇形式，筆者稱之為跨屏蒙太奇，也可稱異幕蒙太奇。

跨屏蒙太奇主要特征是多屏幕、共主題，多屏之間既物理分隔，又有明顯界限，各屏內容各異，又互相關聯(lián)共同組成一部影片。屏幕多了，畫面也多，看似會很亂，但仍然可以“亂中有序”，這個“序”就是跨屏蒙太奇?？缙撩商娌粚儆凇皢文幻商妗钡纳壈婧吞娲?，只是其延伸與拓展，但在“構成組裝上”有了更大的發(fā)揮空間?？梢哉f是傳統(tǒng)蒙太奇在特定場合的影視工程中發(fā)生了嬗變，其美學范疇被消解，剪輯規(guī)范被打破，而且滋生出了全新的視聽形態(tài)。仿如在“單幕蒙太奇”的基礎上進行“二次開發(fā)”，形成了跨屏蒙太奇，后者與前者相比，最顯著的特點是更加空間化、形式化和技術化。

2.跨屏蒙太奇的空間化特征

跨屏蒙太奇的畫面剪輯在時間軸的基礎上，增加了空間軸，有X軸、Y軸、有時甚至有Z軸。其空間性占全片主導，各個分鏡頭之間的剪輯拼“接”也拓展成了剪輯拼“貼”，一字之改，“貼”出一個新型的空間蒙太奇。另外此“剪”也非彼“剪”，有時在某鏡頭時間點剪輯的基礎上，還為改變畫幅而多剪幾刀。跨屏蒙太奇在時序組接的基礎上實現(xiàn)了視頻畫面的空間排版，分化出許多屏幕，解構成了諸畫面而非單畫面，將時間元素又疊加了傳統(tǒng)空間觀念，以圖式語句創(chuàng)造出一種超現(xiàn)實主義的視覺效果。即使單畫面跨屏幕顯示，觀者也不受其物理分隔影響，仍然會依格式塔心理學的連續(xù)法則而自覺實現(xiàn)感知。用匈牙利電影理論家貝拉·巴拉茲的話說，就是“上下鏡頭一經(jīng)連接，原來潛藏在各個鏡頭里異常豐富的含義便像火花似的發(fā)射出來。”

跨屏蒙太奇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空間蒙太奇，而不僅僅是單幕多窗口視頻播放的概念?？缙撩商嬗跋裆踔脸霈F(xiàn)在一元視角之外，觀眾有時必須扭動脖子或轉身才能看到。如上海世博會西班牙館的二號展廳以“城市”為主題，是一個多重屏幕凌空交錯構成的立體視聽空間，觀眾宛若置身于西班牙城市的街道上，從各個角度觀賞和了解西班牙城市從近代到現(xiàn)代的變遷，這里蒙太奇的空間屬性更加明顯，既豐富了表現(xiàn)力，也增強了感染力。

3.跨屏蒙太奇的形式化特征

跨屏蒙太奇從側重內容鏡頭組合向鏡頭形式的轉變，組合切換更加形式化，產(chǎn)生新的屏幕關系。普多夫金曾指出：“發(fā)現(xiàn)鏡頭或片斷的恰當次序，并把它們有機地結合起來，這是蒙太奇的主要任務。”而如今跨屏蒙太奇發(fā)現(xiàn)的不僅僅是鏡頭或片斷的恰當次序，還有位置、畫面大小等等，具有多樣化與秩序性。

在多屏幕載體下，跨屏蒙太奇由于增加了外部構圖，從鏡頭組接形式向鏡頭拼“貼”形式轉變，產(chǎn)生新的鏡頭關系（在前后關系之外，還有了上下左右的畫面關系），由此可以遵循相鄰藝術的形式美法則在整個屏幕空間上實現(xiàn)合乎規(guī)律的排列組合。其既造就了影視的新時空，也誕生了新的鏡頭轉場方式。這其中有些也會融入達達主義、解構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的思維，是真正意義上的視覺交響樂而非曾經(jīng)倡導過的視覺主義，是“重心聚集的元素群”所彰顯出的獨到與個性和思維痕跡的記錄。

4.跨屏蒙太奇的技術化特征

技術與藝術充分結合的新影視工程促成了跨屏蒙太奇的誕生，既得益于影視工程技術創(chuàng)新所帶來的思維到藝術形式的改變，同時又對技術革新與研發(fā)有引領作用。影片制作時采用After Effect、Combution、Effect等基于層級視頻的合成軟件可以進行畫幅變化及畫屏結構對應處理；此外還有數(shù)字投影展示系統(tǒng)中的多屏幕異形拼接功能、多圖層疊加功能、多角度投射功能、多網(wǎng)格異型矯正功能、多播放源畫面同步功能等等。跨屏蒙太奇的技術范疇在于通過現(xiàn)代影視技術在表達手段上的革新，才創(chuàng)造出了個性化的多屏影視項目及嘆為觀止的藝術視效。

跨屏蒙太奇所蘊含的視覺時空，不僅展示新的藝術風格與表現(xiàn)手法，也展示出了技術美。屏幕科技元素的添加是伴隨技術變革而產(chǎn)生的新的審美現(xiàn)象。在皇家加勒比海洋國歌號郵輪全景咖啡廳里播放主題影片《達芬奇的夢想》時，就采用ABB RoboScreens（機器人系統(tǒng)顯示屏）與20多個投影儀同步投射出270度全景大屏幕組合，機械手臂操控6個屏幕合并、分開或運動，賦其于靈性，配合大屏情節(jié)組合編排，提供了一個非凡的跨屏視覺體驗。

5.跨屏蒙太奇的新效應

跨屏蒙太奇效應的產(chǎn)生，就如愛森斯坦所言，“是靠觀眾反應來完成的，建立在‘相對的、觀眾反應的基礎之上的’”。多屏影片如中國畫的散點透視一般，為觀眾提供多個視覺視點，維度隨著屏幕數(shù)的增加而成倍放大，觀眾在切換視點時就產(chǎn)生了動感，并在視覺思維上獲得跳躍，解構下的視覺形象與思維中的記憶經(jīng)驗相互碰轉，使得受眾在視覺效應造成的矛盾心理中感到興奮與活躍的快感，并對這種個性化的視覺表現(xiàn)“上了癮”。

跨屏蒙太奇的構建由影片本身及屏幕二者共同構成，幕本身的形態(tài)為觀眾提供了展館該主題的首要印象，這是意境的裝置設計，在筆者設計實施的某“互聯(lián)網(wǎng)+”展廳，主題影片采用了立方體空間造型投影幕，寓意“互聯(lián)網(wǎng)+”如數(shù)字魔方般融合涉及到社會各領域和公眾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而多屏影片配合屏幕，在規(guī)則或不規(guī)則的屏幕上實現(xiàn)畫幅及位置的變化，對時空進行分解與組合，一系列不同內容的鏡頭碎片化處理組成主題式蒙太奇結構。每個畫面內容有時重要有時又不重要，有時甚至抽象成某種符號或概念，在剪輯時被加工和強化，通過一組鏡頭造成一種整體感?？梢员扰d，可以詩意，可以敘事，也可以并行反打鏡頭來呈現(xiàn)多視角瞬間。運用全新的蒙太奇思維方式實現(xiàn)構建與解構，使創(chuàng)作者的構想引起觀眾的共鳴，達到深度融合，共同作用產(chǎn)生新的蒙太奇效應。

多屏影片的剪輯需要編導自己擁有跨屏蒙太奇的眼光和新的時空思維，并自行摸索運用新的影視“文法和語法規(guī)則”：一是要融合創(chuàng)意與內涵，選擇獨特的視野、語言風格、敘事方式及清晰的脈絡。二是要選擇多維主題的特質與精髓畫面，將須同時顯示的不同視角、不同景別、不同空間的鏡頭非線性處理，多軌多層成組，通過集群畫面強化主題。三是分布視覺中心，確定每組鏡頭中主次畫面的切換和分屏、并屏顯示，關注各畫面物理層面的視覺心理權重（畫幅面積的占比和畫幅尺寸的變化）和瞬時注意中心視點移位。四是活用外部構圖的技巧和形式美法則，實現(xiàn)諸畫面的空間拼貼，并把控節(jié)奏，進行時序化組接。五是大膽嘗試新的影視技術，增加主題影片的表現(xiàn)力和吸引力。

多屏影片節(jié)奏加快會整合出大量撲面而來的視覺元素，挑戰(zhàn)觀眾眼睛接受信息的極限。

圖1 “互聯(lián)網(wǎng)+”展廳 主題影片采用的立方體空間造型投影幕

觀眾雖然目不暇接，但依舊可以主動改變觀影習慣，實現(xiàn)影像媒介帶來的空間碎片的“瞬間匹配”，并將集群畫面整合、智化為一個總的“印象”。多屏鏡頭的不同組合，也會產(chǎn)生不同的效果，而且每個觀眾的觀感也不一樣，這取決于觀眾各自的解碼能力與情感認同，還有觀眾的觀影位置及朝向。觀眾每一次自主解構的結果是對影片不同的理解，也產(chǎn)生不同的心理觀照及心目中影片新的結構。

多屏展項獨特的屏幕物理形態(tài)與氛圍營造，加上影片特色元素不斷沖擊人們的視野， 讓觀眾在較短的時間內多感觀地感受并體驗新影視工程帶來的神奇。在多巴胺的作用之余，觀眾如能既如愿詮釋影片主題，又能領略到影片的空間美、形式美與技術美并產(chǎn)生視覺愉悅，而在離開展館之后，依舊津津有味，難于忘懷，那么跨屏蒙太奇就達到了目的。

6.結語

要特別強調的是，跨屏蒙太奇并不能取代傳統(tǒng)的單幕蒙太奇，就像展館無法取代影院一樣。這只是古老的蒙太奇之樹在數(shù)字技術養(yǎng)分的幫助下，新生長出了一朵奇葩。可以說，藝術與技術的融合推動了展館新影視工程的向前發(fā)展。數(shù)字技術的高速發(fā)展，并非直接導致了技術強化和藝術弱化，單純的視覺表演秀是以炫技為主，而跨屏蒙太奇的出現(xiàn)，擺脫了藝術對技術的依賴。藝術與技術的碰撞及跨界行為，共同造就了這種新的蒙太奇形態(tài)，帶給觀眾極具震撼的視覺盛宴和體驗。未來的跨屏蒙太奇手法，可能還會有新的元素加入，觀眾自身的想法與思維或形象或許加入其中，形成互動。此文只是拋磚引玉，希望共同探討新時代影視工程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