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燕

小時候，我生活在豫北地區(qū)的一個小山村。村民幾乎都能熟練地使用砍刀砍柴，自然，磨刀石也是村民們不可缺少的一種工具。

簡單來說，磨刀石就是用來磨刀的石頭。在山村生活，免不了會用到各種刀具，用的次數多，刀口就很容易變鈍，必須要經過磨刀石的打磨，刀刃才能重新變得銳利起來。爺爺家就有一塊磨刀石。爺爺說，磨刀石有很多材質的，但在農村最常見，也最方便使用的，就是他這種灰色砂巖石做成的。

大概剛記事的時候，我就知道“磨刀不誤砍柴工”這個道理。伴隨著這句話一同出現的，就是爺爺坐在一把小矮凳上，低頭彎腰，一手握著刀把，一手按緊刀面，身子有節(jié)奏地向前一傾一傾，在落日余暉下，他的身影被勾勒成了一張單薄的剪紙。爺爺常常說，磨刀石是他的得力助手，是他的左膀右臂，如果沒有磨刀石，他的大部分活計恐怕都無法繼續(xù)下去了。

磨刀看似簡單，但其實很有講究。我曾央求爺爺上手試試，爺爺教了我基本的動作后便答應了。我磨幾下拿起刀看看，再磨幾下再看看，但刀口卻似乎一點變化都沒有。爺爺在磨刀石上灑了一些水，水沖掉了黏在刀口上的粉塵后，爺爺對我說：“不要看，繼續(xù)磨。磨刀不能心急，等功夫到了的時候，刀刃自然就出來了?！蹦翘?，我埋著頭耐心地磨了很久，直到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閃出光芒。

我們家里人口多，爺爺作為一家之主，每天一睜開眼睛，面對的就是一張張嗷嗷待哺的嘴巴。所以小時候，在白天，我極少看到爺爺。唯一能找到爺爺的地方，就是在磨刀石前。每天不管干活回來多晚，他都要坐在磨刀石前磨了刀后才肯去休息。那時候小，總覺得奇怪，別人家的刀十天半個月才磨一次，爺爺的刀為什么每天都要磨呢？長大后，我才突然明白，爺爺的那把刀和那塊磨刀石其實是他辛勞的印證，他揮舞了多少次刀、流了多少汗，才需要日日磨變鈍的刀口呀！

這樣一磨就是四十年，這塊磨刀石承載了我家四十年的生計。后來，磨刀石凹了下去，變成了一塊彎彎的石頭。而爺爺也在磨刀石前一天天變老，曾經挺直的腰身也彎了下去，竟越來越像他面對的那塊磨刀石。我曾充滿敬佩地夸贊爺爺厲害，硬生生地把石頭磨彎了。爺爺搖頭，說不是他厲害。那是石頭太脆弱了嗎？我又問。爺爺說，恰恰相反，石頭很堅硬，因為它足足被爺爺磨了四十年。

正如爺爺所說，磨刀石變彎，不是因為軟弱。而爺爺在生活磨礪中彎下去的腰身，也恰恰證明了爺爺的強大和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