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旭崐(云南工商學院,云南 昆明 651701)
中國西晉時期的八王之亂是一場皇族為爭奪中央政權而引發(fā)的動亂,由于政治上的原因,引起了永嘉南渡的民族大遷徙。當時遷到川、滇、黔、桂等西南各省的中原人為數(shù)不少。其中不乏文化水平很高的文人墨客,經(jīng)過長期的民族融和,促進了西南邊疆文化的迅速發(fā)展和提高,可以說爨寶子和爨龍顏都是中原文化熏陶出來的歷史人物。后出現(xiàn)了既有中原文化傳統(tǒng),又有邊疆民族特色的《爨寶子碑》和《爨龍顏碑》就不足為奇了。此兩碑典雅的文章和漢晉正統(tǒng)的書法,令世人無比景仰。
爨龍顏曾做過中央尚書省的機要官職。從舉秀才、歷主簿、治中、別駕、終躋刺史之位,他是爨氏家族嚴格挑選培養(yǎng)的統(tǒng)治者和接班人。從龍顏的仕途經(jīng)歷來看,他必須是精通儒學的士人,才能保舉做官,這與中原并無二致。爨氏能夠對外臣服于中原王朝,消除外患;對內(nèi)各大姓分享政權,團結無間,消除內(nèi)憂。這是爨氏家族能獨霸南中達數(shù)百年之久,長期不衰的主要原因。寶子和龍顏,便是形成這種局面的關鍵人物。
《爨龍顏碑》全名為《宋故龍驤將軍護鎮(zhèn)蠻校尉寧州刺史邛都縣侯爨使君之碑》,又俗稱《大爨碑》。據(jù)有關資料記載,此碑最早見于元李京《云南志略》。其后,明景泰《云南圖經(jīng)》有龍顏傳略,還有周弘祖的《古今書刻》有過記述。據(jù)此,可知此碑在元明時已為人所知,但未大顯于世。
爨龍顏碑現(xiàn)存于云南陸良縣薛官堡,1986年3月,撥???,建亭安置?!鹅帻堫伇妨⒂趧⑺涡⑽涞鄞竺鞫?458年)9月,距今1560年。碑高3.38米,寬1.46米,厚0.25米。碑額呈半圓形,高0.88米。額上部浮雕青龍、白虎和朱雀,其下有一穿洞,洞直徑為O.17米,洞左右各有日紋和月紋,日中踆鳥,月中刻蟾蜍,直徑各0.16米。碑陽:碑額24字,碑文共24行,每行45字,全文共904字,字跡不清者20余字。碑陰:官職題名3段,上段15行,中段17行,下段16行;每行3-10字不等,共313字,字跡不清者9字。加監(jiān)造和作文者署名的17字,全碑共計1234字。碑陰左邊刻有清阮元、邱均恩、楊珮三跋及知州張浩建亭等字一行。
關于《爨龍顏碑》的出土時間及地點的問題,各家考證頗有分歧。大爨碑世有“阮元督滇始發(fā)現(xiàn)彰世”之說。姚安由云龍亦稱:“道光初,阮文達總督云貴,始得之荒阜上?!比钤诘拦馄吣昝輳埡平ㄍけWo。以上說辭有正確的一面也有不正確的一面。因為據(jù)史載,阮元未督滇以前,此碑拓片已流行海內(nèi)。此外,明景泰《云南志》卷二的“陸涼州人物”欄也有記載:“爨仕德,即龍顏,本州人也?!庇纱硕鲿r期就知有此碑了。嗜好金石考證的阮元是不會不知《爨龍顏碑》在云南陸良的,他既然做了云貴總督,就必會親自到陸良訪證此碑。遺憾的是阮元之前,此碑沒有得到識者的推崇,也沒有很好地加以保護。故道光六年(1826年)阮元赴陸良訪碑,始發(fā)現(xiàn)此碑躺于荒阜上。于是他在碑后作跋,高度贊譽了大爨碑的書法藝術價值。他寫道:“此碑文體書法,皆漢晉正傳,求之北地亦不可多得,乃云南第一古石,其永寶護之??偠饺钤!逼溆眯闹伎?,可見一斑。又于道光七年,令知州建亭保護。阮文達公畢竟是個識者,并以其當時的政治地位和在學術界的聲望,一經(jīng)他提倡,許多學者文人競相傳拓考釋,《爨龍顏碑》從此聲名大振??梢哉f,第二次發(fā)現(xiàn)并首肯大爨碑在中國書法史上地位的是阮元。
《爨龍顏碑》的書法藝術,由于阮文達公的首肯和推崇,在晚清書法界引起極大的震動。阮福在《滇南古金石錄》中大為贊揚:“可嘆劉宋、蕭齊八十年間,宇內(nèi)競無片石,偉哉此碑!遠立邊裔,至今巋然,為劉宋以來錄碑諸家所未見?!贝蟆⑿§嗟臅ǘ荚陔`書與楷書之間,不過大爨比小爨更接近楷書,這完全符合漢字演變的規(guī)律,也因大爨比小爨的時代晚五十多年,由隸變楷的演化又進了一步?!鹅帻堫伇窌ㄐ蹚娒?,參差有致,筆力遒勁,氣勢宏偉,就像刀斧擊鑿而成。方筆中兼用圓筆,仍有隸書筆意,其方筆又比64年后的《張猛龍碑》渾厚大方,其圓筆又比53年后的《鄭文公碑》凝重挺拔,方圓兼?zhèn)?,交相為用。碑中的各種尖、圓、方、平之“點”,有如高山墜石,千姿百態(tài)。鉤趯含蓄豐滿,橫豎堅實如鐵,兩端方圓姿肆。撇捺在末端忍蓄出鋒后又急收,峻利爽灑,潔凈明快。橫彎轉角,方圓互成,正奇相濟。阮福認為“字體方正,在楷隸之間,畢肖北魏各碑,實為六朝碑版之冠”??的虾T凇稄V藝舟雙楫》中把《爨寶子碑》列為“神品第一”,又說:“龍顏碑下畫如昆刀刻玉,但見渾美;布勢如精工畫人,各有意度,當為隸楷極則。”并作詩贊曰:“漢經(jīng)以后音塵絕,惟有龍顏第一碑。”康氏形容大爨風格時說“若軒轅古圣,端冕垂裳”,此乃康南海對龍顏碑書法藝術的確評。由此可知,《爨龍顏碑》亦是研究中國書法不可多得的珍貴資料。
《爨龍顏碑》的文字比《爨寶子碑》多,因龍顏一生的政績卓著,從立碑的規(guī)模亦可稱得上恢弘巨制?!鹅帻堫伇吩谖膶W和書法兩方面,都達到了極為高妙的水平。碑文為爨氏族人爨道慶撰,書家雖無署名,但亦絕不是從外地特邀去的。從文學水準看,書法也應是當?shù)厝怂鶗劣诤稳怂鶗?,尚須考證。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推測為:“早先在較繁華的政治經(jīng)濟中心地帶出現(xiàn)和流行的一種新的文化風氣,然后傳播到邊遠地區(qū)的情況?!币灿腥苏J為龍顏碑的正文(碑陽)是剛從劉宋政權中心地域來到邊遠地區(qū)的人所寫,碑陰(背面)是在當?shù)鼐幼≥^久的人所寫。亦有認為原書寫人遠道而來,寫畢隨即離去。還有認為遠道請人書寫在薄紙上帶回上石鐫刻。更有推測為爨氏家族去建康時,慕名請王僧虔書寫的。種種臆想推斷,總之就是不肯說是當?shù)卦颇先藭鴮懙?。從碑文的?nèi)容看,上述假設都是不懂云南史實的牽強之說,不足為信。其實,就龍顏碑的碑文本身,就已為我們提供了南北朝時晉宋之間和南中地區(qū)的不少情況,至少碑文為我們提供了如下史實。
第一、它說明爨氏當時的顯赫地位,幾代人都是滇東和滇池地區(qū)的最高統(tǒng)治者,是西漢以來進入云南地區(qū)屯戍的漢族移民中發(fā)展起來,經(jīng)過世代定居,基本上“夷化”了的豪族大姓。
第二、它說明爨氏的家世,一直可以遠溯到郢楚。先是遷入四川之后流入云南,證明大姓中漢人成分居多,而且,是由鄰近地區(qū)遷入的,絕非本地的土著民族。
第三、爨氏家族雖受中央王朝冊封,但不受制于中央王朝的管轄,決不可能為寫這塊碑去中原請人。
由此可見,在將近兩千年前,云南部分地區(qū)的經(jīng)濟文化水平絕不像人們所想象的閉塞落后。滇文化(包括從元謀人開始、滄源新石器時代崖畫、滇池地區(qū)出土的青銅器、各種史志、碑刻、書畫家及著述)是融熔了中原文化后植根于云南地域環(huán)境的文化。一方面它受中原文化的影響,另一方面它又強烈地反映地域的特色。“二爨”碑出云南,是中原文化與云南本土文化長期融合的產(chǎn)物,“二爨”這樣的書法豐碑,是云南乃至中國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