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jīng)過河流的腳才是我們的腳

十四年我秘密參加一個沒有目的地的旅行團

同行人中有一個叫阿蠻

那次我們計劃進入深山——無人到過

有水的地方，阿蠻總把腳放進去

“阿蠻，快回來這條路上

和你的同伴一起”

我們曾呼喚他

直到領隊把此行目的變成

走得如士兵一樣整齊：方便管理。

阿蠻，一個人蹚進河流

我們以為這種孤獨會令他開心

旅途的最后幾天他

消失了

沒有一個人覺得奇怪，大概

他已經(jīng)變成水中物

回來后我們整理

各自從相機里

認領照片

阿蠻不在所以他的腳（美麗的水花里的腳）

可以屬于

任何一個與他同行過的人

當時我們聚集的小屋足夠安全

離開前，每個人都悄悄

拿了阿蠻的腳

次日，社交網(wǎng)絡上

我們不約而同對外宣稱：那是我們

蹚迸河里的腳

落日父親

有一年的每天下午我都到房里叫醒父親

隨后我開始欺騙他

某個地方藏滿了金銀珠寶

而且率先被我發(fā)現(xiàn)

父親醒后照常解釋他剛夢醒

在后門他跟一個路過的男人聊

夢的內(nèi)容

他娶一個女人，第一次

不能把她對應到現(xiàn)實中的任何一個。

我們從不去證實那個金光閃閃的地方

父親說他依然相信我

每一天的謊言都讓他感覺嶄新

即便這樣

他一生都沒有擁有過女人——父親

固執(zhí)認為夢里才是他的人生

但這個地方的每個人都有正經(jīng)來歷

“你是從夢里出來的，我的孩子?！彼f。

我從不懷疑，而且我

因此驕傲狂妄

童年的每一天我都欺騙他

正如他堅守自己的習慣與固執(zhí)

總之，我早早知道父親

始終有某些東西，像根釘子一樣長在他胃里

他也早早知道我需要有人來

配合我的欺騙

我們只能在下午日往西斜

我叫醒他那一刻

他一半還在夢里那刻

從對方身上感覺到強烈的陪伴的幸福

垃圾桶里的夢中情人

他睡著了

右手邊的郵筒

像許多日子前一樣

什么都沒有

我穿過黑夜的墻壁

充當一次

他的夢中情人

人人都見過

城市中那種油綠的垃圾桶

“我裸體睡在那里，人人都走過”

“您可能厭惡，但人人都是我的情人”

他手上拿著寫給我的信

下半身包裹的

一張白布

什么都沒寫。

我更愿意他把下體

一無所有的白寄給我

但在夢中，他從不允許

我

說話

寫信者

有無數(shù)選擇

無數(shù)希望——不管信

有沒有寄出去

夢中情人

收到什么

就得接受什么

走路實驗

起初實驗目的是追捕

一串沒出現(xiàn)過的香

第一步

在儀器中攪拌記憶

混亂媽媽形象

忘記她只給鄰床那個粉色娃娃喂奶

第二步

往全家人的笑聲中添入冷凝劑

瞬時保鮮堅固

第三步

把芯片移植到爸爸腦后

讓他堅信自己喜歡家里的啤酒

最后一步

要像失敗的走路那樣

一腳踏空

隆鶯舞 廣西靖西籍，1993年生人，廣西民族大學在讀研究生。寫詩和小說，作品散見于《廣西文學》《民族文學》《滇池》《南方文學》等刊物。

責任編輯 馮艷冰

特邀編輯 陸輝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