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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或“他們”

        2018-09-10 05:33:53韓東
        作品 2018年7期
        關鍵詞:小海詩歌

        《青春》《人間》《今天》

        讓我寫20世紀80年代南京的詩歌,的確有點勉為其難。這并非謙辭,因為我熟悉的只是《他們》創(chuàng)辦前后的故事,而《他們》的作者來自全國各地,在七八十年代的文學民刊中,不說是特例,也是比較少見的。比如《今天》的作者大多來自北京,《非非》的作者集中于四川。當然,由于本人和南京的特殊關系,對當?shù)氐脑姼璺諊€是有所了解。

        稍晚于《他們》出刊,南京有過一本叫《對話》的雜志,主編周俊是長江上的一名水手,曾提出過所謂的“咖啡意識”。對其內容至今我也不能了然,只知道周俊經常出入于和平電影院旁邊的咖啡館,咖啡云云大約與此有關吧?

        我和鄧海南、賀東久也很熟悉,此二人都是軍人,后者是前線歌舞團的專業(yè)詞作者。賀東久曾經寫過一首詩,整體記不清了,大意是:一幫軍人在靶場上練習瞄準,恰好一位少女從前面路過,軍人因此走神,將準星瞄了過去——“對于這一秒鐘的疏忽,祖國會原諒?!笨梢姰斈甑脑姼铓夥諢崃以幃?,就是軍人也瘋狂。

        還有工人。一名姓楊的鍋爐工滿口南京話,據稱讀書很多,他的絕招是,見到工人兄弟大談薩特、弗洛伊德,見到寫詩的文化人則說:我是大老粗,只曉得燒爐子,寫詩跟燒爐子一個屌樣!1987年《深圳青年報》和《詩歌報》聯(lián)合大展期間,楊某臨時組建了一個詩歌社團投稿參加,大展結束該社團就鳥獸散了。

        此外我還和任洪、蘇南是朋友。當時我在山東大學讀書,假期歸來,去他們那里吃過好幾次飯。不僅自己去吃,還帶了楊爭光等人一起去。至今也沒有回請過,心里面不禁惴惴。

        南京的詩人們彼此相識,與一本叫作《青春》的文學雜志(官辦)有關。當時《青春》火到什么程度?發(fā)行量高達70萬份。賺了錢編輯部蓋了一棟大樓,分給《青春》的編輯職工。此舉在全國文藝界都很轟動,此樓猶如紀念碑,訴說著文學與青春的輝煌。如今我就在這座樓里寫作,不過它已經十分陳舊破敗了。我之所以能夠身處此樓,是因為我哥哥李潮當年是《青春》的一名編輯,分房時有份。

        可想而知,我首次發(fā)表詩歌作品也和李潮的推薦有關。《青春》當時開設了詩歌欄目,每期一人或者兩人。由于雜志的影響力,只要在上面發(fā)詩立馬就能紅遍全國,至少也是江蘇省。鄧海南、賀東久、任洪、蘇南和我都是《青春》的詩歌作者,記得還有小海、車前子等人。

        70年代末、80年代初,南京有過一本叫《人間》的民辦雜志。該雜志是南京地下文學的先驅,領袖人物是顧小虎,成員包括徐乃建、葉兆言、李潮、黃旦璇等。《人間》創(chuàng)刊略晚于《今天》,據說北島作為北方民刊的代表曾來南京與顧小虎會面。這意義重大的南北碰撞我無緣目睹。李潮描述說,當時他走在中間,一邊是北島,一邊是顧小虎,兩人的身高都在一米八四左右。他們沿中山南路一路而去,路燈透過樹影斑駁變幻,倆巨人越過李潮的頭頂于半空交談。身高如我的哥哥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是否覺得中國文學的前途無量、“未來在地平線上閃爍”(仿朦朧詩句式),我就不得而知了。

        《人間》只刊載小說,并且只出了一期,但對其后的《他們》卻具有示范作用。特別是通過葉兆言《今天》得以流傳南京。兆言是葉圣陶的孫子,經常去北京看望爺爺,有機會和《今天》那幫人混在一起,顧小虎和北島的見面大概也是他促成的。李潮不僅是《人間》的作者,和兆言亦是打小的朋友(我父親方之和兆言的父親葉志誠是至交),通過李潮《今天》輾轉到我的手中。

        1980年寒假歸來,我與《今天》隔空接觸,其心神俱震至今記憶猶新。像“星星的彈孔”“滑進瞳孔的一盞盞路燈”這樣的意象在以前的閱讀中幾乎是聞所未聞的。加上秘密傳閱構成的氛圍,讓我不能自拔,且一意孤行地走上了寫詩這條不歸路。之后,我又將《今天》帶往了所在的山東大學。

        這是《今天》傳播的故事。我相信,當時遍及全國的地下文學的發(fā)軔與此(《今天》的傳播)直接相關。北島們的意義不僅是將某種現(xiàn)代詩歌的方式帶入了中國文學,在特定的時代,文學的運作(自辦刊物、自由結社等)也是前所未有的。到1980年10月,《詩刊》舉辦第一屆“青春詩會”,由于《今天》詩人群中顧城、江河、舒婷的參加,一種嶄新的詩歌風格才浮出水面,為更多的人所知。詩歌寫作的熱潮更是蔓延開去,愈演愈烈。

        “云帆”、《老家》《同代人》

        當時我參加了兩個文學社團,在山大是“云帆”,在南京是“太陽風”。這兩個社團都沒有出過刊物,前者我卷入得更深,后者只是假期回南京時和一些詩人吃飯、玩耍而已(以詩歌的名義)。

        1981年,第一次“反資產階級自由化”開始,“云帆”由于傳播“非法刊物”遭到校方審查。事態(tài)當時很嚴重,“云帆”的核心成員(王川平、楊爭光、吳濱和我)建立了攻守同盟。由于吳濱當時在??瘬尉庉?,我們便謊稱《今天》是校刊收到的寄贈刊物。王川平、楊爭光和我是78級,吳濱是77級,早我們半年畢業(yè),他已確定被分到北京,因為這件事畢業(yè)證被扣了下來。他們系的支部書記和山大黨委書記(系夫妻)找其談話八個多小時,軟硬兼施,吳濱終于崩潰,在沒有通知其他人的情況下全面招供了。

        外面,王川平、楊爭光和我也開起了小會。作為小團體的頭目,川平一再做我的工作,讓我承認吳濱的指控(《今天》的來源系韓東)。他說已去吳濱家探望過了,吳母不停地掉眼淚,吳父病倒在床上好幾天了,臉都腫了起來。川平又說,我們中總得犧牲一個人,如果犧牲楊爭光,他來自農村,被學校開除了只有回家種地的份,一輩子不得翻身。我不同,比爭光有才華,即使被學校開除也能通過寫作寫出來。

        川平的分析大大地刺激了我的虛榮心,豪邁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于是我便認了這事。吳濱得以解脫,學校放行,順利地去了北京。接著是寒假,王川平的老婆剛生了個女兒,川平還沒見過呢,于是他回了重慶。爭光的父親也剛好刑滿出獄,得回家見面,爭光也走了。剩下我孤單一人,天天接受學校專案組的提審。

        專案組由我們系的支部書記掛帥,老漢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干過武工隊長,身高超過一米九。他將辦公桌拍得山響,“韓東,你還不交代!”(得用膠東話念)親切的鄉(xiāng)音如今回想起來猶在耳畔。最后,還是我母親拍了一封電報到系里:母哭盼學校這才放我回南京過年的。這年我20歲,楊爭光24歲,吳濱26歲,王川平30多歲了,具體年齡不詳。

        1982年我分配到西安工作,班里的同學很多去了北京,分得最差的也能回到原籍。在西安本人癡心不改,竟然又投身于地下文學,辦了一本叫《老家》的油印雜志。上面的作者大多是山大結識的那幫人,有王川平、楊爭光、小君、吳冬培、鄭訓佐等。

        小海是個例外,不是山大出身。還是在山大讀書時他給我寫信,字跡秀麗可疑,最后署名“海燕”,我一心以為這是個女孩。由于當時我正在談戀愛,就沒有給小海回信。后來才知道小海姓涂,本名涂海燕,是個古怪少年。給我寫信時小海還在中學讀書。他14歲起發(fā)表詩歌作品,15歲莫名其妙地成了當?shù)刈骷覅f(xié)會的理事,可謂少年天才。其詩歌的靈動、奇譎就更具天才相了。

        我在西安的最大收獲是認識了丁當,他并未在《老家》上發(fā)表過作品。我們一道傳閱多多的組詩《感情的時間》,忙于戀愛。丁當相貌堂堂,尤其是眼睛迷離如夢,一望而知就是一個詩人,就是不寫也是詩人。

        1982-1984年,我在西安兩年時間,除了《老家》和丁當,還有幾件事值得一提。一是詩歌方式的轉變。在山大時我寫詩深受《今天》的影響,嚴格地說處于某種模仿階段。在西安期間我先后寫下了《一個孩子的消息》《有關大雁塔》《你見過大?!贰段覀兊呐笥选返纫慌?,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在風格和意識上已經截然不同。

        二是封新成在蘭州創(chuàng)辦《同代人》。和當時很多民刊一樣,《同代人》仍以北島等人坐鎮(zhèn),但其中有一個欄目叫《我們這一代》,集中收入了于堅、王寅、普珉和我的作品。于、王、普后來都成了《他們》早期最重要的作者,于堅還直接參與了《他們》的創(chuàng)辦。當時我讀他們的詩大有找到同志之感,看來針對《今天》的美學反動并非是我一人的傾向,某種新的方向已在不同的詩人那里醞釀。之后,我和于堅、王寅開始了頻繁通信。

        由于和于堅、王寅、丁當?shù)热说慕煌也辉俑械焦聠?,總算從被山大小團體逐出的失落中解脫出來。與此同時吳濱在北京混得風生水起,成了丁玲主編的《中國》的一名編輯。王川平、楊爭光被其招致北戴河開筆會,皆有作品在《中國》上發(fā)表。

        1985年我前往北京,第一次和北島見面。在他家里,我先到,被邵飛留下來吃飯,北島、馬高明隨后進門。記得北島戴了一副眼鏡,剛進來的時候鏡片漆黑,漸漸地才變得透明,能看見他的眼睛了。北島話不多,馬高明一直在向他解釋一張機票。當時北島正準備出國,馬高明大概在幫他翻譯機票上的外文。后來北島問我有沒有新作?說他可以推薦到《中國》上發(fā)表。于是我就給了他在西安寫的那批詩,其中包括《有關大雁塔》。1986年,《有關大雁塔》等幾首詩就在《中國》上刊出了。

        在北島家時我曾告訴北島,《中國》的編輯吳濱和我有過節(jié),推薦過去也無濟于事。他回答:“不怕,重要的是詩歌質量?!?/p>

        這一年在北京我還見到了多多、駱一禾、趙振先等人。

        呂德安亦是《他們》早期最重要的詩歌作者之一,我和他的認識是一個故事。還是在山東大學期間,我和小君談戀愛,她慕名給舒婷寫信。舒婷回信說她有一個干弟弟,詩寫得遠勝于自己,此人就是呂德安。之后,小君和舒婷的通信就變成了和德安的通信,后者隨信附來大量詩作,一讀之下果真了得,不僅寫得好,而且方式特別,完全另辟蹊徑。德安還給小君寫了不少情詩,我嫉妒得發(fā)狂。及至開始籌辦《他們》,我不由得想起此人,毅然決然地寫信到福州,向德安約稿。

        直到很多年以后,呂德安才和小君見面,也才和我見面,那時我已經和小君結婚了。1988年我與小君離婚,和德安的交往就更沒有障礙了。他的確是我見過的最有才能和自成體系的大詩人??上У氖?,德安后來輾轉到美國求生,由于長期隔絕于國內詩壇,寫作的自信心備受打擊。

        《新詩潮》、“他們”

        1984年6月,我調動工作回了南京,這次再不是探親,而是定居。和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相比,詩歌界的氣氛已經為之一變,文學社團在全國全面開花,可以說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人以文學或詩歌的名義結社。眾多的文學社有民間的,也有官方批準的,亦有半民半官的,遍及學校、工廠和機關單位。詩人們印刷刊物、舉辦詩會,還有一個惡習,就是到處串游。1985年,老木在北京自費出版了《新詩潮》,此書分上下兩卷,上卷為《今天》詩人群的作品,下卷收入的則是《今天》之后的新秀。我開玩笑說,此書可作為聯(lián)絡圖,只要一冊在手便可游遍中國。

        那時候,經常有外地詩人來訪,只要報上姓名,聲稱是寫詩的,你就得管吃管住、陪聊陪玩。并且還得吃好住好玩好,稍有怠慢,就會說你不講義氣,你的江湖名聲就會受損。整個詩歌圈猶如江湖碼頭,交流詩歌在其次,以詩的名義過江湖生活才是真義。

        記得有兩位上海詩人來訪,自稱是從長江源頭一路走來的,要走回上海(入??冢?。但我怎么看都覺得不像,兩人干干凈凈,衣服幾乎一塵不染,而且也沒帶行李。坐下后就大談哲學,試圖讓我折服。即使你請他吃飯也得心悅誠服地請,化緣的和尚也沒有這樣的呀。

        還有一位姓馬的詩人竄至南京,小海請他到九華山喝茶。此人喝至半途突然起身,高聲朗誦詩歌。前奏是脫下軍大衣,拋向空中任其落地,弄得鄰桌不禁側目。

        就是這位馬某,后來去了北京,游到北大校園里號召學生上街游行,結果被捕并上了電視??措娨晻r在座的有來自各地的詩人,將他的那身行頭都認出來了:軍大衣是某某送的,圍巾是某某某送的,還有手表、褲子、鞋子……總之沒一樣是他自己的。

        當年很少人有私人電話,更沒有手機、網絡,上門無法預約,辦法是直接闖將過去。如果你住在樓上,就大聲喊叫,你不在家,就在門口的臺階上坐等。我的住房條件稍好,在瑞金路有一處空房子,被我當作工作室,且門鎖形同虛設,用一張硬紙片一別就開。經常有外地的詩人找我不遇,當?shù)氐脑娙酥肋@個訣竅,就領著他們自己開門進去。

        一天早上,我前往瑞金路“上班”,走到單元門口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兒。打開房間門后,更是煙霧彌漫,就像著了火。只見幾個人木然地坐在桌子前面,桌上放著麻將牌,他們竟然打了整整一夜。見我來也不招呼,我移至廚房給他們煎雞蛋。

        類似的故事不一而足。

        也有彼此傾慕的詩人到來,相談甚歡。比如王寅、陸憶敏一對就在瑞金路的房子里住了有十天。陸憶敏在我的書架上發(fā)現(xiàn)了一本《精神病學詞典》,如獲至寶,抽出翻閱。其后的幾天到哪里她都帶著這本書。因為這次見面,我寫了一首詩《常見的夜晚》,此詩如下:

        這個夜晚很常見

        你來敲我的門

        我把門打開一條縫

        燈光首先出去

        在不遠的地方停住

        你的臉朝著它

        看見了房間里的一切

        可我對你還不大了解

        因此沒有把房門全部打開

        你進來帶進一陣冷風

        屋里的熱浪也使你的眼鏡模糊

        看來我們還需要彼此熟悉

        在這個過程中

        小心不要損傷了對方

        萬夏自成都來訪,我領他去見了顧前、蘇童。我們去顧前家吃飯,在九華山茶館展開辯論,其激烈程度差點要打架。具體辯論了什么我已經忘記了,只記得萬夏對我說:中國詩歌的中心如今已經從北京轉移到了四川。他還說,四川一幫人準備成立第三代詩人協(xié)會,計劃讓我出任主席。自然被我拒絕了。

        鐘鳴來訪,說此前他去了杭州,在西湖邊買了一把龍泉寶劍,神情甚為得意。

        張小波來訪,未遇,在我門上留了一張字條,說我是一只鷹,他是一只狼,云云。

        大仙來訪,在瑞金路住了一晚,也留了一張字條,說除了寫詩,只有一個“小小的死亡”。

        楊煉不是來訪,而是欽差巡視。他是《今天》詩人群中重要的詩人,我等不由仰視。酒肉款待是免不了的,我們還陪他逛了夜色中的南京長江大橋。那時的楊煉身材頎長,面目清秀,但我不喜歡他的所謂史詩,因此暗自刻薄評論:像個縣級文工團跳舞的。

        孟浪、郁郁來訪,說是剛剛去了西藏,如今我只記得他們的裝扮。孟浪的破牛仔褲上貼了一塊橡皮膏,郁郁則穿著高筒靴,比較時髦。

        楊黎來訪,只在我那坐了坐。由于之前沒有讀過他的詩,怠慢了。當時秦閑夢已在南京工作,楊黎有老鄉(xiāng)接待,因此也不以為意。

        這樣的故事也不一而足。從1984年直到20世紀90年代,在南京碰面的詩歌圈人物還包括曲有源、普珉、宋詞、唐曉渡、陳寅、李葦、呂德安、李劼、劉春(安徽)、洛夫、楊平、朱小羊、戴邁河、芒克、舒婷、柏樺,等等。柏樺后來干脆調來南京工作。由于記憶的關系,這里提供的時間順序和細節(jié)都不足為憑(提請注意)。

        但有關《他們》的最重要的接觸則發(fā)生在1984年7月,地點也并非南京。丁當自西安到昆明出差,拜訪了于堅。后者形容他和丁當?shù)囊娒妗跋駜蓚€殺人犯一見鐘情”,并且為這次見面寫了長詩《有朋來自遠方》。兩人同時給我寫信,興奮不已。不知道是誰建議,以后我們每人弄一輛摩托車,前面掛上牌子,上寫著名詩人某某、某某某,游行全國。

        與此同時,丁當寫下了他的第一批詩歌,其中最好的包括《房子》《收到一位朋友的信懷舊又傷感》《南方紀事》《愛情夜話》。初讀之下,我立刻被吸引住了。對丁當?shù)奶熨x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感到震驚。這些詩具有某種迷人的節(jié)奏,不僅是詩,而且是真正的詩歌(詩與歌),充滿丁當式的幽默和絕望??上М斈瓴⒎且粋€搖滾的年代,否則丁當沒準就成大歌星了。

        除了互相走動,當年的詩人們還流行寫信和互寄自印的詩集。記得西川給我寫信,是豎著寫的,我回信則說“如今手持字典的詩人太多”。由于話不投機,信沒通幾封。但私下里,我認為西川寫得真是不錯(詩)。

        海子寄來他油印的詩集,當時他還沒有出名。劉立桿和小海開玩笑,說:“你怎么都有兒子啦?”

        駱一禾來信,告訴我于堅背后說我壞話,我回信說,我相信面對面的感覺。

        小海寫信給李葦,攻擊黃燦然。李葦又將小海的信拿給黃燦然看,后者寫信給我,破口大罵(黃認為是我挑唆的),并說要當我的面手淫(侮辱之意)。

        詩人們四處串游聯(lián)絡的時候,我基本上待在南京沒動,但在南京城里卻加緊了有關的交往,對象也并非詩人。其中之一是顧前,他只寫小說不寫詩,我們認識還是在20世紀70年代末,我假期回南京探親。一天顧前約我去勝利咖啡館,說是要談一把文學。

        勝利咖啡館的樓上是勝利西餐館,在當時的南京獨此一家(至少也是最有名的西餐館),比周俊常去的和平咖啡館更要洋派。價格自然不菲。我第一次吃西餐是因為顧前,而后者經常去。即使常去也不過每月一次,工廠發(fā)工資的日子,屆時顧前會點上很多道大菜,根本吃不完。杯盤疊摞的后面,此人托腮沉思中國文學及其前途,接下來就只有靠咸菜稀飯度日了。

        及至1984年,顧前的小說手稿已經積了一堆,但從未發(fā)表過。他已經結了婚,小日子過得紅火,再也不去勝利咖啡館了。我沒事就去他家里混飯,其口味自然遠勝西餐。

        常去顧前家混飯的還有蘇童,他畢業(yè)于北京師范大學,分配到南藝(南京藝術學院)工作。一日,蘇童懷揣封新成寫給我的介紹信去瑞金路找我,不遇,于是就將《桑園留念》的手稿從門下塞了進來?;丶液笪易x罷小說,立馬就去南藝回訪蘇童。封新成的介紹信根本沒用上。那年頭的介紹信是作品本身。蘇童以前也是詩人,并且在公開刊物上發(fā)表過,但他絕口不提詩歌的事,只論小說。

        另一重要人物是斯微粒,既不寫詩也不寫小說。他是《青春》主編斯群的兒子,很早就和我、顧前認識。醞釀辦民刊時我們不禁打起斯微粒的主意。迄今為止,雖聚集了眾多才華橫溢的作者,但缺少真正辦事的,況且斯微粒的母親就是主編。我們邀請微粒擔任刊物主編,任務主要是聯(lián)系印刷?!端麄儭返谝黄谏系摹案读ⅰ北闶谴巳?。蘇童那時也不叫蘇童,《他們》上面叫“阿童”,顧前則叫“乃顧”。

        1985年,小海來南大中文系讀書,在此之前,由于眼疾問題他曾長期在南京住院?!端麄儭穭?chuàng)辦前夕,既沒有建立社團,也沒有辦事機構,甚至也沒有開會討論,但所有的組織和聯(lián)絡工作都已經水到渠成地完成了。所有的因素(包括作者稿源)都已到位,只等擇日開張了。

        《他們》創(chuàng)刊

        《他們》1984年下半年開始籌辦,1985年3月出刊。此前為取刊名有過一番討論。于堅寫信給我,列了一堆名字,印象最深的有“紅皮鞋”。后來老于不承認有這事,我說有當年的來信為證。只是那些信件由于數(shù)次搬家,不知道被我放在了什么地方,懶得去找。但我相信是有這事的,否則,“紅皮鞋”三個字怎么會憑空躍入我的腦海,而且還和《他們》、于堅聯(lián)系起來?

        顧前給刊物起名“諾爾貝”,意思是反“諾貝爾”傳統(tǒng)(有這樣的傳統(tǒng)嗎?至少在顧前看來是有的)。我以為,這名字和“紅皮鞋”一樣,都含有某種反叛和黑色幽默的意韻。丁當圖省事,說干脆就叫“老家”得了,被大家否決。“老家”那幫人早已煙消云散,聚集起來的基本上是另一撥人馬。

        在九華山喝茶的時候,竟然有人給刊物起名“苦果”。還好,提議者是位畫畫的老兄,和詩歌毫不相干??梢姟端麄儭穭?chuàng)辦沒開任何會議,討論不是通過郵件,就是在飯后茶余,隨便是誰都可以參加。

        最后刊名定為《他們》。我當時正在讀美國作家奧茨的同名小說,覺得“他們”乃是天賜?!八麄儭北緛砭褪且粠腿寺?,并且不是“我們”,也不是“你們”,有一種背向而立的感覺?!端麄儭冯s志既無綱領、宣言,也沒有統(tǒng)一的寫作原則,本質上就是一個空間,供相互欣賞的作家、詩人自由進出其間。以作者為本,作品直接呈現(xiàn)——后來的《他們》歷史證明這個名字是恰如其分的。

        然后是經費問題。在南京的諸人每人出資,微粒、蘇童、顧前和我都掏了錢。外地作者是否也寄錢了?我已經忘記了。總額不到1000元,在當時可謂是一筆巨款。提著這筆錢,微粒開始跑印刷廠。很多雙眼睛監(jiān)督著,不是怕他挪用,而是在督促他的進度。微粒是個慢性子,在這方面相當有名。直到《他們》刊物出來,顧小虎評論說:誰說微粒不行?他還是能做事情的!

        當年完全沒有平面設計的概念,但對刊物封面我們還是很在意的。于是一幫人擁入南藝,和當時南京油畫圈的領軍人物丁方交朋友。丁曾深入陜北,畫了一批素描,聲名大噪。他給《他們》封面也是一張素描。可下廠印刷時出了問題,說是因為技術原因,效果印不出來。素描稿被拿回來修改,我執(zhí)筆。素描變木刻(效果),豐富的層次變成了平板一塊。幸虧原作高超,遺韻猶存。

        《他們》第1期終于出廠,我和微粒騎著自行車去江邊的一家小旅社提貨。那地方我從沒去過,破敗不堪,根本不像在南京。2000本《他們》為何會被運到此處?又為何要在小旅社接頭?其中的原委已回想不起。不過,那氣氛倒是很符合民刊的誕生:灰暗、雜亂、詭異、危險,就像一部黑白電影。之后,雇了一輛人力三輪車,載著沉甸甸的《他們》,我和微粒騎在車上,一路尾隨到了市里。

        接下來是郵寄,發(fā)往全國各地。所有的人都來幫忙,包括家屬。不說寫信封、分裝工作量巨大,就是郵費我們也承擔不起。好在微粒的母親是《青春》主編,我哥哥李潮也是《青春》編輯微粒和我搞來一批《青春》專門寄雜志的大信封,假公濟私,大家分頭填寫。

        大約有500本《他們》分成幾批通過《青春》寄走了,500本分給在南京的作者,另有1000本繼續(xù)囤積在微粒的住處?!端麄儭返穆?lián)系地址留的也是微粒的地址。

        半個月后,開始收到讀者來信。這些信自然由微粒掌管,顧前常去盤問。他的意圖不僅是想知道讀者的反應,更重要的在于女孩。顧前總是問:有沒有姑娘寫信?有沒有寄照片?又說微粒給他看的信都是男人寫的,女的信微粒自個兒留著享用。這樣的玩笑,每次見面時顧前都要開?!端麄儭返?期出刊后,顧前伙同小海等去南京各高校賣過《他們》,五塊錢一本。如果對方是女大學生,分文不取的事也是有的。

        一天,我站在站牌下等公交車,看見一個女孩在看雜志,模樣(雜志的)熟悉無比,似乎是《他們》。然后車就來了,我上去后通過車窗頻頻回首(女孩和我乘的不是一路車),想確證那就是一本《他們》。到底是不是一本《他們》,到現(xiàn)在也不能確定,就算女孩看的是一本《他們》吧。當時我心頭狂跳不已,完全不亞于一見鐘情。

        《他們》極大的反響還是出現(xiàn)在詩歌圈里。盛名之下,微粒作為刊物主編游歷詩歌重鎮(zhèn)四川,受到了熱烈歡迎。他還是和新婚妻子一起去的,這位佳人連我們都沒見過?;啬暇┖髥柶鸫诵械挠^感,微粒只說了一件事,住在萬夏家的時候,半夜起來,發(fā)現(xiàn)窗簾背后佇立著一具八歲兒童的骨骸。自然,這是萬夏用來作裝飾的。但為何是八歲,而不是九歲或者十歲的?微粒為何如此確定?可見他受到的驚嚇之巨,連當時浮現(xiàn)出的數(shù)字都銘刻不忘。

        《他們》第1期分詩歌、小說兩部分。詩歌部分的作者有于堅、小海、丁當、王寅、小君、斯夫(陳寅)、陸憶敏、封新成、呂德安和我。小說作者有李葦、阿童(蘇童)、乃顧(顧前)和馬原。另有一五人集,收入了貝斯、李娟娟、王述平、李葦和陳東東的短詩。李葦是顧前的小舅子(當時的),李娟娟的弟弟。陳寅是經李葦介紹認識的。馬原則是故人。

        還是我在山大讀書時,李潮作為《青春》編輯,推薦過馬原的小說。雖然最后被主編否決,但因為這知音的緣故,馬原千里迢迢地從沈陽跑來。那是一個寒假,一天我在家里睡覺,聽見客廳里有人說話,嗓音清亮,富于樂感。我想像馬原一定眉清目秀。出了臥室我嚇了一跳,眼前乃是一條大漢——馬原身高一米八四,不過面孔倒是英俊得出奇。

        我在西安時,馬原已大學畢業(yè)去了西藏,每次他從東北進藏都要經過西安。馬原會在西藏駐西安辦事處等飛機,一等就是十天半月,我倆不免有時間廝混。我們曾一起登上著名的大雁塔。關于這座塔,我寫詩表達過自己的感受,馬原大約也是有感而發(fā)。他對我說:這世上的第一等人是政治家,名字每天見報。第二等人是體育大明星,萬眾矚目。第三等才輪到影視明星。他馬原是不得已求其次,干了寫作這一行。說罷嘆息不已。

        馬原也寫詩,并聲稱自己寫得最好的是詩,而不是小說。對于這一點我不敢茍同,因此在編輯《他們》時我只約了他的小說,沒有約詩。

        詩歌與小說并舉,是《他們》的另一個特點,而且小說的分量很重。《今天》上當年也有詩,也出過史鐵生這樣杰出的作家,但在“第三代”興辦的民刊中,發(fā)小說的雜志是不多見的。直到第4期后,《他們》才停止刊載小說,但小說寫作從未在“他們”中停止,且有愈演愈烈之勢(如后期朱文、吳晨駿、李馮、金海曙和魯羊的寫作)。只是由于小說和詩歌的不同處境,變得可以脫離民刊而生存持續(xù)了。

        “青春詩會”、《他們》前期

        《詩刊》舉辦的“青春詩會”是另一個系統(tǒng)。由于首屆有顧城、舒婷、江河、梁小斌的加盟而聲名遠播。公認的兩個黃金期一是首屆,其次是第六屆(有于堅、翟永明、宋琳、車前子和我)和第七屆(有西川、歐陽江河、陳東東)。當年的“青春詩會”猶如詩歌界的黃埔軍校,是論期的——“你是從哪期出來的?”實際上第二屆我就受到了邀請,也曾前往北京。到了地方一看,在學習文件,本人于是不告而辭,公然開溜了。

        第六屆(1986年)我再次受到邀請,這次收獲頗大,主要是認識了于堅、翟永明。那時《他們》已出了兩期,我和于堅還沒有見過,實在有點不像話。后者來車站接我,我看他猶如少數(shù)民族,樸實得可以。于堅也覺得我很土,連小轎車的門是怎么開的都不知道。除了互相挖苦,整個會議期間我倆都在辯論。總之完全不像是初次見面,就像認識有半輩子了,沒半點虛禮客套。

        翟永明的風采令我嘆為觀止,我不免跟前跟后。為和我保持距離,翟姐說我是個小孩,并自稱姑姑。會議結束后,我和翟姐開始了多年的通信,沒有不可告人的內容,說來都不敢相信,為了一部傻瓜相機(翟姐說可以托人在香港幫我買到)我們竟然討論了十幾個來回。每次來信落款,翟姐必署:你姑姑。

        當然也有正經事,除了討論、修改作品,另有一次非常的遭遇。詩會是在太原召開的,當時隔壁正舉行山西各地縣的宣傳部長會議。他們聽說北京來了一幫小痞子,自由化傾向嚴重,決定組織反擊。于是兩撥人碰面座談。事前《詩刊》的老師打了招呼,讓我們少說為佳,別惹麻煩。在部長們的狂批下,我忍無可忍,率先跳出來發(fā)難,于堅、翟永明等跟進。

        會議結束,一幫人集體北上,前往北京。在北京我首次見到了西川、黑大春等人。

        也是在這一年,我伙同小海、賀奕去了四川,經九寨溝抵達成都。那兒的局面更令人駭然。

        我們先到萬夏家,萬夏將我們領到一家餐館,說是所有的人都在。遠遠看去,兩三張拼起來的桌子當街放著,四周坐了不下二三十人。我們加塞坐下,我被安排在楊黎身邊。老楊將一條熱乎乎的胳膊搭在我肩上,就再也不肯放下了。他說:“韓東啊,只有我理解你……”下面就不知道他說什么了。

        然后楊黎就不見了,有人解釋說他喝多了,被弄到萬夏家歇著去了。又過了一會,有人來報,說楊黎把萬夏家的門打破了。萬夏鎮(zhèn)定自若,就像在說別人家的門。等散伙回到萬夏家,楊黎已經躺在廚房的水泥地上,上身赤裸,正在打呼嚕。他把萬夏睡覺的床吐得一塌糊涂,因此萬夏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動洗衣機洗床單。與此同時眾多的詩人(記得其中有宋渠、宋煒兩兄弟)進進出出,各取所需,萬夏的母親在一邊表情焦慮。這時有人提議去喝茶,于是馬松帶隊,前往茶館。

        在一條市場兼通道的小巷里,馬松和一位踩三輪的發(fā)生了沖突,結果大打出手。旁邊就是派出所,警察及時出現(xiàn),但無法制止酒興大發(fā)的馬松,最后只好動用了電警棍。馬松和踩三輪的被帶到派出所里,小海、賀奕跟進去做證,我則返回萬夏家報信,讓萬夏設法營救。萬夏仍然在洗床單,他告訴我,這家派出所早把他盯上了,因此不便出面。派人再探,說是人已經被運到火車站去了。我問小海、賀奕在哪里?沒人知道。因此我只得又去派出所,探聽小海他們的行蹤。

        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面歡聲笑語。及至進屋,看見馬松和一位警察正聊得熱火朝天(后來才知道那人是所里的指導員),根本沒有人去什么火車站。馬松對指導員說:“什么壞事不是他們城南人干的?強奸婦女……”三輪車夫手腕上緊扣著車牌,無比仇恨地盯著馬松,但不發(fā)一言。

        馬松在抽一個煙屁股,依次傳給在座的。他說:“抽!抽!哥們抽!”到了我這里,我說我不抽,眼看馬松又要發(fā)作,我只好接了煙屁股,深吸一口后再遞還馬松。他對我說:“楊煉已經把九寨溝寫盡了,你們去干什么?”他大概是指楊煉的組詩《諾日朗》。

        我和小海、賀奕告辭時,指導員一直把我們送到大門外,并且說:“歡迎下次再來!”

        本來我們還準備在成都多待幾天,但此處的確不可多留,于是當天就離開了。

        小海是1985年9月來南京讀書的,一來,就參與到《他們》第2期的編輯中。

        《他們》第2期和第1期僅隔了半年(出刊),第1期雖然賣了一些,但成本根本無法收回,按說我們是沒錢再搞一期的???985年下半年來了機會,南藝的一位青年教師孫建軍發(fā)起所謂的“江蘇青年藝術周”。此人多方活動,拉了不少贊助,并得到了省市各級政府的支持。準備進行的項目包括畫展、歌舞音樂會、話劇演出、時裝表演等,詩歌也在其列。孫答應給我們一筆錢,讓我們放手去弄。結果計劃造了無數(shù),只出了一期《他們》,印數(shù)3000。

        第2期封面仍然采用丁方的素描。只是丁方再沒有特意去畫,而是給了我一個小本子,上面有一些即興小稿。丁讓我自行取用。我選了一張男人群像,通過一扇拱門能看見里面諸多寬大的脊背。雷吉評論說:像一伙壯漢正擠進一間廁所。

        雷吉也是畫畫的,但不見經傳。除了畫畫他還寫詩,一讀之下我大為驚嘆,要求把他的詩發(fā)在《他們》上。雷吉的條件是上頭條,理由為“引起重視”??傻?期出來后他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視——除了我。《他們》也不可能永遠讓他排第一,于是此人便消失了。我至今仍覺得雷吉是一位天分奇高的詩人,有他的詩歌為證:

        從西門進了那倉庫又從東門出

        扒上飛馳的火車找一塊水田跳下

        ……

        向白水里倒化學劑使它變成紅色再倒一種使它變成黃色或者藍色

        只是為了等待

        ——《等待》

        這一期上的詩歌作者還有:丁當、于堅、王寅、小海、小君、李胡(李潮)、柏樺、張棗、徐丹夫、普珉、李葦、吳冬培、菲可、陳寅、裴莊欣、陸憶敏、陳東東和我。小說作者有張慈、乃顧、阿童。

        記得我和小海前往溧陽校對清樣,無論我和小海都應該是第一次出差,也是我們第一次結伴旅行。雖然路途不遠,但興奮之情至今記憶猶新,何況我們身負使命。

        小海由于手術失敗,一只眼睛已經失明,另一只“好眼”也只有微弱的視力。他就用這樣一只眼睛打量著詩歌,腦袋不動,將校樣捧至鼻尖,然后一行一行地移過去。招待所的窗外架設著霓虹燈管,明明滅滅的,將這個動人的形象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腦海。

        《他們》第3期1987年末出刊,比較簡陋,打字、膠?。ㄇ皟善诙际倾U印),并且只有100本。沒收小說,有辦《他們》以來的第一篇評論,賀奕寫的《絕處逢生》。詩歌作者有小海、丁當、于小偉、任輝、小君、于堅、普珉、呂德安和我。

        縱觀《他們》前三期,核心的作者隊伍已經形成,但從印數(shù)和刊物外觀上看,三期卻相去甚遠,根本不像是同一本雜志。自然這是因地制宜的結果,說明《他們》在經費、印刷條件方面還不穩(wěn)定。出刊時間亦如此。1985年出了兩期,出第3期時已時隔兩年。三期以后,模樣上要整齊一些了,特別是從第6期開始,《他們》有了統(tǒng)一的外觀,基本上沒再變過。但在內容方面,由于于小韋等人的加盟,《他們》發(fā)生了一系列的變化。我將《他們》前三期稱為“《他們》前期”。

        《他們》中后期、“南大方面軍”、

        “南工方面軍”

        于小韋是從第3期開始進入《他們》的,這是《他們》“中興”的重要事件。此前,于小韋辦過民刊《黃草帽》,主要刊載朋友的作品。

        我認識于小韋是因為任輝,后者當年喜歡李娟娟,而李已經和顧前結婚了。任輝雖無心理障礙(他不認識顧前),只是追求起來不免阻力陡增。任輝一心要把顧前搞定,其做法就是每天中午去人家里串門。顧前借口睡午覺,不讓任輝進屋,任輝就自己搬一張小板凳,坐在門外,對著里面的小夫妻大談文學。顧前煩得不行,決定將此人介紹給我,于是一天就把任輝領來了。

        初見任輝,我覺得他相貌英俊,沒下雨但穿了一件雨衣,也算脫落不羈。開始的談話是這樣的,任輝問我,“你想獲諾貝爾文學獎嗎?”我答:“不想。”任輝說:“你不想,我還想呢!”雖然有點瘋癲,但這絕不是一個猥瑣之人。

        任輝是《黃草帽》的成員,和于小韋相識多年。一天我和任輝正在蘭園的小街上轉悠,一個高個兒笑瞇瞇地從對面走了過來。于小韋穿短褲、拖鞋,身輕如燕。之后,三人去了蘭園我的另一處房子聊天。由于我和任輝、于小韋住得很近(都住在蘭園),后來便經常走動。于小韋當時是南工(南京工學院,后更名為東南大學)的一名教工,專業(yè)制作建筑模型。

        于小韋和任輝都寫詩,于小韋除了詩還寫小說。但無論詩還是小說,于小韋都寫得極少,質量卻高得令人咋舌。并且他從不投稿,完全沒有這根筋。我心里明白,自己是遇見高人了。

        由于對于小韋實在欣賞,我背著他將其作品寄往當時如日中天的《詩歌報》,沒有回音。半年以后,其中的一首詩出現(xiàn)在《詩歌報》刊登的一篇批判文章里,作為當前詩歌墮落、不堪的例證。沒想到我的義舉給于小韋造成了損害。但轉念一想,他第一次發(fā)詩竟然是這樣的方式,真是太牛逼了!

        2001年,我主編“年代詩叢”第一輯,向于小韋約稿,倒是沒有被拒絕。但于小韋沒有留底稿的習慣,最后編入詩集的那些詩除了《他們》上發(fā)的,大部分是從我這里找到的??偣?0多首,于小韋又刪去十幾首,詩集出來時只剩61首,是那輯詩叢里最薄的。面對喧鬧的詩壇,于小韋完全沒有興趣。他曾經說過一句名言:連我都不在,他們折騰什么呢?于的驕傲是骨子里的。

        于小韋是“同志”,在圈子里大家都知道這件事,已經知道20年了,但于小韋不知道我們知道。直到2005年,他和朱文前往云南,后者才挑破這層紙。于小韋如釋重負,抱怨我們早該告訴他了。告訴他什么?我們知道他是“同志”?但他為什么不告訴我們他是“同志”呢?

        又一日,我和楊黎聊起“他們”和“非非”,兩相比較,竟然不相上下。“他們”中出過老板,“非非”中也出過?!八麄儭敝杏信碾娪暗?,“非非”中亦有?!八麄儭敝杏猩贁?shù)民族,“非非”更是不缺……最后我急眼了,說:“‘他們中有同志,你們有嗎?”楊黎恨不能有,但的確沒有。于小韋為“他們”爭得一分,他的確是“他們”或者《他們》的光榮。

        任輝是另一類天才,主要體現(xiàn)在勞動強度上。當年他寫詩,一天要寫十幾首,甚至幾十首,三天的工作量是于小韋的一輩子。那時大家都用稿紙寫作,任輝的稿紙消耗是最大的,房間里到處都是稿紙,堆積如山。一次,我的稿紙用完了,去任輝那里要,他說沒有。我指了指無處不在的稿紙說:這不是嗎?任輝答:都用過了。翻開那些簇新的稿紙,另一面果然寫得密密麻麻。任輝用過的稿紙就像新的一樣,并且一旦寫完他就絕不再看。選編他的詩歌那就麻煩了,糞里淘金。這樣的苦差往往是于小韋代勞。

        從《他們》第3期開始,于小韋不僅貢獻了自己天才的作品,在編輯和印刷方面也投入精力甚多?!端麄儭返?期是通過于小韋的關系在南工膠印的,第4、第5期的封面肖像也出自他的手筆,印刷也是在南工完成的。我將《他們》第4、5、6三期稱為《他們》中期。

        于小韋的另一個重要作用是承前啟后。朱文、吳晨駿都來自南工,當年在南工讀書,慕名找到于小韋。我第一次見到朱、吳是在于小韋家里。朱文高個,氣質迷人,吳晨駿木訥,神情憂傷。他們皆是《他們》后期的新生力量。朱文更是以其獨具風格的小說震動文壇,擴大了《他們》在圈子之外的影響。

        朱文等正式進入《他們》是第6期,那已是20世紀90年代初了。但在第5期之后,《他們》有過一個停滯期,我伙同朱文曾印過三期“資料”,因此朱文的進入可追溯到80年代末。

        《他們》另一幫生力軍的來源與小海有關。賀奕、海力洪、劉立桿、李馮、杜俊飛80年代皆在南大讀書。其中賀奕、劉立桿、李馮和小海同班(或者同年級),海力洪低小海一級,杜俊飛高小海一級。這幫人中,賀奕進入《他們》最早,第3期,海力洪、劉立桿是第4期,李馮、杜俊飛是第6期。

        有人戲稱,《他們》有“南大方面軍”和“南工方面軍”之分。實際情況也是如此,從中期開始,特別是后期,《他們》的作者至少有一半集中在南京。即便如此,《他們》仍然不是一個地區(qū)性刊物。南大、南工都是面向全國招生的,海力洪、李馮來自廣西,賀奕來自湖南,劉立桿雖然滿口南京話,卻也不是南京人,來自蘇州,杜俊飛來自蘇北,吳晨駿亦來自蘇北,朱文的祖籍是福建。

        《他們》后期另有兩位重要的作者,楊健來自安徽,魯羊來自蘇北。此外《他們》中后期還刊載了非亞、伊沙、阿堅、張棗、楊黎、歐寧、唐欣、朱朱、唐丹鴻、徐江、張弛、呂約、藍嫫、李森、侯馬、楊克、翟永明、陳超、沈奇、張檸、張生等人的作品。另有一本編好未印的刊物,作者包括北島、西川、藍馬、周亞平、車前子、林莽、多多等。

        《他們》主要作者中真正的本土詩人,在南京長大的只有任輝。除此之外皆是外來戶,或者早年不生活在南京。《他們》自1985年創(chuàng)刊,1995年???,共出了9期(另有三期“資料”和一期未印的刊物)。前五期20世紀80年代出刊,后四期90年代出刊。90年代的《他們》從編輯到一系列的事務性工作都是由劉立桿、朱文、吳晨駿擔任的。

        圍繞這本刊物,自然還有很多的故事可講,可惜本文主題限于80年代的《他們》,只好省略。并且《他們》詩歌之外尚有小說,《他們》紙質刊物之外尚有“他們網站”,《他們》之外尚有“他們”,說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我固執(zhí)地認為,《他們》雖然已經停刊16年了,但“他們”依然存在,作為一種象征依然存在,精神認同或者“同情”者越發(fā)增多,整個故事還將繼續(xù)。當然了,你也可以認為《他們》什么都不是,這也符合《他們》創(chuàng)辦的初衷。還是以朱文的一首詩來說明我的意思吧。

        詠冬

        風和日麗,這個季節(jié)

        子虛烏有。

        這個季節(jié)只是

        另一個季節(jié)的比喻;

        我的死亡,比做

        你永恒的愛情。

        古怪的農民,

        需要的只是種地,

        這里種一年,

        那里種一年,

        人間種一年,

        天堂種一年,

        瞧,他自己那塊地

        已荒蕪多時了。

        勞累終年,這個農民

        子虛烏有。

        這個農民只是

        另一個農民的比喻;

        我的愛情,比做

        向你飛翔的墳墓。

        責編:鄭小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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