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芷

每年一度的同學(xué)聚會，混得最好的那位一定是大家爭相回憶爆料的焦點，小時候的糗事相繼公布于眾，卻只能佯裝無所謂的模樣尷尬一笑，暗自決定避免此類聚會，于是同學(xué)聚會到場的人總是逐年減少。

我想人的內(nèi)心是不喜歡被開玩笑的，尤其是那些沒有善意的玩笑。但為什么從小到大這樣的玩笑病毒般層出不窮？曾被人狠狠涮過的人也很善于拿別人的槽點開涮，好好的交流因為幾個“嘴欠的”搞得如同撕逼前奏，明明場面緊張到一點就炸，惡意彌漫，大家卻保持一個“優(yōu)雅”的姿勢裝得“很開得起玩笑”，最后不了了之，暗自懷恨，該得罪的全得罪了，場面上硬是沒有人點燃那根導(dǎo)火的繩子。

玩笑，在成人的世界里，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是一柄尖利的斧子卻做成了玩具的模樣，是一邊發(fā)動攻擊一邊哈哈大笑的借口，是被法律壓抑已久的人性之惡得以宣泄的口子，是一種最為殘酷的道德綁架：你總不能跟一個開玩笑的人真的生氣！多么不大度！多么小氣！多么不合群！多么計較！心里多么黑暗才把人心想得這么壞！

我能說我就是這樣“黑暗”的人嗎？因為那些看到別人不爽而覺得爽的人，更不光明。

觀察過特別喜歡把玩笑開過火的人，那種惡意似乎是從兒時承襲下來的。玩笑具備“孩童性”，是六歲之前的小孩子探索世界的把戲。心理學(xué)家發(fā)現(xiàn)襁褓里的嬰兒吸吮媽媽乳頭時會做出特意撕咬的動作，嬰孩因為膨脹起來的好奇心會做出一些毀壞的行為，比如撕紙、拉扯企圖弄斷一根線，孩子會在紙真的破了、線真的斷了的時候咯咯大笑。再大一些的嬰孩，會用特意的哭鬧觀察周圍人的反應(yīng)，看到大人著急跑過來，又哈哈直笑。

沒有人跟嬰兒計較。這是人類生長過程里最早期的玩笑。養(yǎng)過貓狗的人也知道，相當于人類智商2-5歲之間的貓貓狗狗，也特別喜歡叼起主人的鞋扔到一邊，本意是跟主人玩耍。隨著心理發(fā)育，被不斷滿足好奇心和安全感的孩子，破壞欲會逐步消失。但若孩子在這個階段開的玩笑沒有得逞，大人完全不理會，或者下手制止，玩笑背后的好奇心沒有被滿足，失去了早期安全感的建立，這樣的玩笑就會一直持續(xù)。

上學(xué)時那些霸凌同學(xué)的孩子，組建小團體做孩子王的孩子，多半出自一個被養(yǎng)育者忽略的原生家庭，小小年紀種種殘忍行徑，背后的需求是別人的一絲關(guān)注。

直到成年，他們都在通過“玩笑”尋找被關(guān)注的安全感。畢竟絆倒別人的那個瞬間，摔倒的人會看向TA；出言嘲笑讓人下不來臺的那個剎那，被吐槽的人一定會跟TA說話……猶如忽略他們的爸爸媽媽重新附著在一個又一個的倒霉蛋身上，TA重新得到了關(guān)注，一次又一次沒完沒了補償那個還是嬰兒的自己，從來都沒長大過。

而成年人的“玩笑”，屬性十分安全，甚至不會記得以玩笑為名使別人置身痛苦時自己心中升起的那股隱隱的恨意。嫉妒、仇視、自私……種種負面情緒引發(fā)的傷害別人的動機都會被一個若有若無的“玩笑”化解，“玩笑罷了”成為最冠冕堂皇的句尾，掩飾了明明屬于罪惡的初衷，讓人可以道貌岸然地繼續(xù)做一個好人。

由于我們這代人少時被忽略太多，現(xiàn)世從某個角度來看是扭曲的。不愛開玩笑或者開不起玩笑的人被說成一個“無趣”的人。所謂打成一片，就是妙語連珠互相數(shù)落一通，然后彼此佯裝無事繼續(xù)把“塑料感情”維系下去，隱約恨意生出嫌隙，嫌隙造成裂痕。成年人之間難有長久的實在友誼，就是源自這個。

我就是想做一個不無趣的人，才很討厭開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沒有很有趣，也并不好笑。不要忽視玩笑里滲透出來的那種深層的惡意。那些拼命給女孩灌酒的、喝醉了把你往馬路中間推的、愚人節(jié)騙你去外地出差加班的、游泳打鬧把你頭往水里按的、借用玩笑話當眾罵你的……沒有一次是真的“玩笑”，他們的內(nèi)心在一個瞬間突然升起的欲念或許真的是：想讓你死。

人性細思極恐，不能企圖去改變別人。除了在一些大家被迫推杯換盞彼此玩笑的場合割掉一些自尊心讓自己鈍一點以外，就大膽地遠離吧！不需要參與，也不需要花費腦力體力意志力去冤冤相報。成年人該有成年人的相處方式，人與人需要交換的是簡單從直的心，不是暗自攀比嫉恨唯獨表面熱鬧。成人該懂得“克制表達”和“點到即止”，不會讓別人不舒服。成人該懂得愛、悲憫、給予，而不是一味索取，或者等待交換。

沒從孩童期的需索里脫身的人，不會擁有成人間的情誼。只會在玩笑中繼續(xù)哈哈大笑，直到需要回首一生的時刻，覺得自己活得像個玩笑。

或許仍然笑得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