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秋 葉
廣富林,原稱皇甫林、廣福林,位于松江城西北6公里,辰山塘東岸。廣富林地區(qū)地處上海市松江大學城,古代屬于華亭谷范疇,孕育了燦爛的廣富林古文化,是上古時期東吳東部文化、政治、經濟和交通中心。
——題記
初夏,陽光改變了空氣的味道。和風拂過耳邊的發(fā)絲,用它熱烈而執(zhí)著的聲音呢喃。景色是那么濃綠深沉,仿佛是淺綠上涂抹了一層翡翠色,碧亮而又澄澈。在這宜人的季節(jié),我和先生一起前往松江廣富林,去尋找上海的歷史文脈。
富林印記,是廣富林公園南入口處的地標性建筑。這棟磚石壘砌的塔樓,狀似一塊大型圖章,樓內是盤旋式上升的觀景通道。順道而上,可見兩側墻面以半隱半現的圖文形式,講述廣富林遺址的挖掘過程。
我和先生兩人靜靜地走在廣富林,仿佛時光來到了4000年前。那陣清風、那縷陽光讓人遐想無邊。
圖章前,一群游客競相合影留念。阿姨,幫我拍一張。一位容貌秀美,身著和服的姑娘跑到我跟前,將手機遞到我手里,然后跑到圖章前,擺了一個很囧人的P S。我眼疾手快,迅速抓拍了下來。姑娘回放圖片,臉上露出笑容,討好地說,阿姨你拍照的技術真好。“是你底板好?!薄暗装搴茫俊惫媚镎V笱劬τ悬c不明白。我趕緊跟上一句,是你長的好看?!耙!惫媚锖懿恢t虛的歡笑了一聲。
姑娘說,她姓李,是華東政法大學的大二學生,老家在黑龍江,趁著雙休日,到廣富林來游玩。她很老道地說:現在流行:“五千年看西安,一千年看北京,一百年看上海?!痹谏虾Wx書,一定要追尋上海歷史之根。
她說,她來過多次,收集資料,尋找靈感,為將來撰寫有關廣富林文化的畢業(yè)論文早做準備。
廣富林文化遺址總占地約850畝,一期試運行開放十余個展館,包括廣富林文化展示館、陳子龍紀念館、富林塔(、富林印記、木藝傳承展示館、古陶藝術館、知也禪寺、三元宮、城隍廟、關帝廟、朵云書院、墨寧國樂。游客可以一路游覽廣富林遺址核心保護區(qū)、骨針廣場、春秋秦漢風貌臺、官塘橋、富林照壁、集賢坊、海浦街區(qū)、陶土合掌村等場景。這些各具特色的展館和場景,從不同視角展示了上海這座城市多元、包容、大氣、謙和的城市基因。
穿過十余根華表,進入廣富林遺址公園,就能看到一座座“漂浮”在水中的徽派建筑,13萬平方米的水域中,各類功能建筑星羅棋布。在目前開放展示的核心區(qū)域,綿延一公里的建筑倒映在湖面。一到晚間,燈光點亮,古建筑柔和的光影裝扮著湖面,時而被風吹皺,景致綺麗。
走到“骨針廣場”,先生指著豎立著的一座高聳入云的石雕說,光脫脫的,那是什么?我笑著說,你老土了,那是一根象征先人編制衣被漁網的骨針,是廣富林文化遺址的核心地標。據說,骨針是廣富林文化遺址發(fā)掘出來較多的代表性遺物。
據說,廣富林文化遺址核心保護區(qū),地下藏有豐富的古代遺存,蘊含許多未解之謎。為了更好地保護遺址,該區(qū)域被國務院文物保護委員會確定為不經批準、不得開挖的核心保護區(qū),是研究廣富林遺址研究最具價值、最珍貴的神秘之地。
稍不注意,先生跑開了,我遍尋不著。過了一會,他打來手機說,他在朵云書院,邀我快去。
朵云書院是一棟古代建筑,分為兩層,回廊環(huán)繞,高墻圍閉,獨成一體。穿行其間,隨處可見精致的雕花扇門、古樸的木柱窗欞和珍貴書籍、江南字畫、文創(chuàng)產品,仰俯皆是建筑與文化相融相生的風景。
作為朵云書院的視覺標志,古建筑庭院里分別以一棵松、一朵“云”,打造了“松石境”與“水云鄉(xiāng)”兩個意境空靈的景觀。有專家表示,這一設計上的匠心,既契合朵云書院之名,更巧妙呼應了古代上海松江府的別稱——云間。
據介紹,上海世紀出版集團集結旗下出版資源,以及百年江南藝苑朵云軒的藝術品資源,打造出朵云書院這個以海派文化、江南文化為特色的新型多元文化空間,為廣富林遺址再添新型文化地標。。
為契合朵云書院所處的特殊位置,主辦方特地在書院設立20多種珍稀古籍版本組成的松江歷史文獻專柜,其中包括元代22卷本《佛祖歷代通載》、徐光啟60卷本《農政全書》、32卷本《松江府志》、萬歷云間曹元亮翠竺山房刻本《唐伯虎集》,均為坊間罕見的古籍精品。
朵云書院的主辦方說,如果說思南書局定位小而美,朵云書院則是大而雅。我們希望讀者不僅在這里品味書香,還能近距離感受海派文化、江南文化的魅力。
距今4000年前,居住在黃河中下游的先民由于洪水之災,移民遷徙到了長江淮河流域,他們中有一部分人選擇了上海松江佘山以南區(qū)域作為最終棲息落腳之地,和這里的原住民,共同創(chuàng)造了“廣富林文化”。上海的根系由此繁茂生長。
長期以來,廣富林這個地勢平坦、水網縱橫的小村落一直默默無聞?!绑@艷于世”,始于上世紀50年代末期。
當時,村民開挖河道時發(fā)現眾多陶罐玉器,經權威專家認定,這里是古代的一個生活遺址。上世紀60年代初,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和北京大學聯合組成的考古隊對該處進行考古勘察。
同年,《考古》雜志刊載這一發(fā)現:“在河岸兩旁、距地表深約0.7米的地方,暴露有灰層和大量古代陶片,灰層的土色灰黑,厚約0.3米,采集的遺物均為陶器,有泥質灰陶、黑衣灰陶、夾沙紅陶、印紋硬陶和釉陶等。”當時的考古隊在廣富林小范圍發(fā)掘了兩座良渚文化時期的墓葬,及其他遺址遺物。
研究發(fā)現,這是上海最早發(fā)現良渚文化墓葬的兩處遺址之一。意味著一直被認為是現代城市、移民城市代表的上海,早在遠古時期就已經有人類居住生活。
1977年,廣富林遺址被列為上海市文物保護地點。1984年,上海市政府題名立碑“廣富林古文化遺址”,并確定為上海古文化遺址保護地。到了1999年,村民開挖池塘時,又發(fā)現古墓葬和隨葬品,還有村民造房子挖地基時發(fā)現了很多鹿角、陶罐等。聞訊而來的文物保護部門在此又發(fā)現數十座新石器以來有數千年歷史的各類古墓葬,以及數百個水井、灰坑等生活遺跡。
1999年至2005年,上海博物館再次對遺址進行調查及發(fā)掘,發(fā)現新石器時代、周代、漢代等文化遺存。特別重要的是,專家在此發(fā)現并確認了長江下游地區(qū),一支新的考古學文化——廣富林文化,填補了該地區(qū)歷史年代的缺環(huán)和文化發(fā)展的空白:良渚文化的年代下限是距今4300年左右,馬橋文化(夏商時期分布于長江三角洲地區(qū)一個區(qū)域文化類型)的年代上限是距今3700年左右,中間有一段時間缺環(huán),距今4000年左右的廣富林文化從時間上看正好在兩者之間。
先生對此極為精通。他說,從出土的玉琮上可以看出,廣富林文化在傳承良渚文化的同時,有一些變異,且變異大于傳承。廣富林文化的玉琮和良渚文化的玉琮中間都有豎槽,邊上角部都有分節(jié)的橫檔線,但良渚文化的玉琮除了有分節(jié)線,倚折角處都琢刻了神人獸面紋飾。廣富林文化的玉琮只是分了節(jié)、有了折角,基本沒有紋飾,這和山東龍山文化、湖北石家河文化里的玉琮類似。
古老的石階瓦缸,記載著先人生活的星星碎片,將歲月的腳步留刻在石階上。
漫步在這塊傳承上海歷史文脈的土地上,心潮澎湃起伏。漂浮在富林湖中的廣富林文化展示館,以“時空之旅”為設計理念,通過廣富林考古記憶、上海成陸演變、先民活動到來、城邑特征形成、松江縣府興盛、上海城市崛起、走向未來明天等場景設計,讓觀眾在時光隧道中體驗和閱讀上海這座城市。
廣富林文化展示館的入口是一個大的圓廳,我們沿著樓梯走下去,撲入眼簾的是廣富林遺址發(fā)掘現場重現。只見有兩個多標準足球場發(fā)掘現場,布滿10米×10米的正方形深坑,遠看像個大工地。一個個考古人物的蠟像,栩栩如生。
據介紹,這些已經發(fā)掘到1米多深的坑,術語稱為“探方”。每個探方都有一到兩個專業(yè)考古人員負責,工人們清理掉表層泥土后,細心用手鏟刮、竹簽挑、牙簽剔,遺址真容才一層層顯露出來。
先生說,以前看盜墓小說,里面的主人公無所不能,然而到了考古現場,“挖墓”卻是個看天吃飯的活。2008年2月16日遺址發(fā)掘開工時,遇到一個多月的多雨天,考古隊滿打滿算只出了10天工。雨水將探方變得泥濘不堪,開工時得用桶舀出積水,必要時還得架泵抽水,俗稱“晾工地”。
出太陽,是考古好時機嗎?也不是。陽光直射探方,強光令觀察地層時易出現誤差,拍照、記錄數據,必須召集大隊人馬排隊遮陰或者用席子、床單蔽日。
先生說,看過廣富林發(fā)掘,才會明白2萬平方米的陜西兵馬俑坑,為什么歷經30多年才發(fā)掘了1/3。
盜墓小說描寫的墓葬全是寶,考古發(fā)掘找的也是類似帛畫、金縷玉衣般的寶貝。然而,真正的考古并不以文物貴重程度為唯一標準。專業(yè)人士比的是,同樣的面積空間里,誰能挖到更多的可供復原歷史的信息,誰能填補文獻盲點。發(fā)掘廣富林遺址的意義在于,從崧澤文化、馬橋文化到廣富林文化,如何找到它們之間的聯系與發(fā)展脈絡。
在廣富林遺址生活的先民到底是誰,和原先在這里的良渚人又有什么不同?5000年前的良渚文化為何突然消失,它同1000年后移民而來的廣富林文化之間是不是發(fā)生過戰(zhàn)爭?上海博物館時任館長陳燮君表示,考古現場并沒有發(fā)現爭斗痕跡,連移民而來的廣富林文化為何在一兩百年后也同樣突然消失,都是廣富林遺址留給我們今人的一個謎。廣富林遺址范圍約有15萬平米,現在發(fā)掘的只是其中的6000平米,很多謎團還有待進一步揭開。
不知不覺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先生提議到知也禪寺去用餐。知也禪寺是為紀念流傳松江民間的知也禪師,施醫(yī)救人之善舉而復建的。
相傳唐代晚期,有一天,一位叫“大致”的高僧從洛陽云游至此,被眼前松江九峰環(huán)翠的美景深深吸引,便發(fā)愿在此建寺、弘揚佛法、普渡蕓蕓眾生。于是,他四處化緣。經過十年化緣,終得巨資,在四面環(huán)水的廣富林建起了一座宏偉的大殿,并在殿宇東首建起一座石橋。
大殿和石橋剛剛落成,一場連綿數月的大雨不期而至,方圓幾十里只有大殿未淹,四周的鄉(xiāng)民紛紛前來避難,人們把大殿稱為“大致屋”(意為大致禪師的家)。大雨仍然不停,殿內鄉(xiāng)民越來越多,食物越來越少,大致禪師端坐蒲團,雙手合十,為民誦經,消災免難。一日,大師禪修進入玄幻境界,眼前佛祖正在舍身飼虎……大師豁然開朗,連聲道:“知也!知也!……”起身到案前寫下“知也寺”三個大字,并作出舉寺救災的決定。
翌日一早,大致禪師召集避難的鄉(xiāng)民,把準備塑造佛像的銀兩如數捐出,用于賑災。在他的傾力救助下,鄉(xiāng)民終于戰(zhàn)勝了災害,而大師已筋疲力盡。一月后,大師安詳地端坐蒲團,面色如常,在最后一批難民離寺后,圓寂了。人們悲從心升,跪倒在大師面前,淚流滿面,心懷感恩。大師圓寂后,大家遵循大師心愿,把“大致屋”命名為“知也寺”,并奉大師為開山祖師,后人尊稱其為知也禪師。
知也禪寺的午飯有素面和素飯兩種,都是20元一客。我和先生都請了一碗素面。那面煮得很軟,蔬菜澆頭很對胃口,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傍晚落日時分,夕陽照在富林湖面,水上漂浮的徽派建筑亮起了明黃的柔和燈光,建筑的倒影和落日余暉渾然天成,美倫美煥。
回家路上,我對先生說,廣富林的布局體現了古代文明和現代設施的完美結合。園林般布景的公園恢弘大氣又不失清新婉約,各式各樣的建筑風格,令人目不暇接,完全沉浸在廣富林濃厚的文化氣息之中。
先生贊同道,廣富林之所以受追捧,很大的原因是上海的旅游景點很少有系統(tǒng)性的古色古香、修舊如舊。有的景點,傍水卻沒有古建筑;有的景點,有古建筑卻沒有水景。廣富林則兩者兼得,且有深厚的歷史文脈。故而,能吸引市民絡繹不絕,前來觀景、覓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