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佳偉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我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經(jīng)常見到服裝制品——皮革，也對“革故鼎新”“變革”“革命”等詞語耳熟能詳?！捌じ铩钡脑~性為名詞，后者則為動詞，究竟哪個才是符合造字之初的“革”字本義？這就需要通過傳世的甲骨文、金文、小篆等漢字書寫形式及“小學”文獻資料進行分析驗證?！案铩?，載于《說文解字》第三卷下。關于“革”的分析，需探究“革”字的本義及其與古文“”字之間的關系。許慎、徐鍇、段玉裁皆認為“革”的本義是“獸皮治去其毛”，而關于古文“”與篆文“革”之間的關系，上述三位大家的觀點卻與王筠等人產(chǎn)生了分歧。20世紀以來，林義光、楊樹達等人對“革”字的分析有了新的成果，這期間的分歧需要通過列舉各家的觀點予以判斷。

一、篆文“革”字的本義

《說文解字》“革”部記載：“獸皮治去其毛，革更之。象古文‘’之形，凡‘革’之屬皆從‘革’。（）古文‘革’從三十。三十年為一世，而道更也，聲（，叉手也）?！盵1]由上許君解釋得知：“革”具有“除去獸皮表面毛”的這一動作，且“革”像古文“”字。據(jù)徐鍇《說文解字系傳》：“獸皮治去……臣鍇曰：此從古文‘革’，省之也。古文‘革’從‘卅’，卅年為一世而道更也，聲。臣鍇曰：皮去其毛染而瑩之曰‘革’?！盵2]3287徐鍇指出：“革”是“”字的簡省，“”字從“卅”源于古代社會每逢三十年便會有所變遷。此外，他更細化了“革”通過染色加工的這一動作。但我們發(fā)現(xiàn)，無論是許叔重所說，還是徐鍇所言，“獸皮治去其毛，革更之”都難以令人全解其語。據(jù)清儒段玉裁所著《說文解字注》：“獸皮治去其毛曰革。各本‘獸皮治去其毛革更之，象古文革之形?！牧x、句讀皆不可通。今依《召南》 《齊風》 《大雅》 《周禮·掌皮》四疏訂正?！盵3]107由此我們可得：“革”是指除去獸皮表面毛的動作。

《古文字詁林》：“林義光指出：‘從卅非“革”之義，廿十亦不為卅。古作，象獸頭角足尾之形。與“皮”從形近。即，象手治之。變作?！絿ぶ赋觯骸S謂從“卅”，蓋未審此字之演變，而段從為附說，“卅”之甲骨文及金文均作，石鼓文作，小篆亦作“卅”，未見有作?！瘲顦溥_指出：‘許君說古文“革”從三十，定為形聲字，殊為牽強。’高鴻縉指出：‘革，獸皮。治去其毛者也，字倚靠（兩手所以治去毛也）。畫獸（象獸頭及身）皮形。“革”由物形生意。故為去毛之皮。名詞，后世亦借用為“改革”“革除”等意動詞?！盵5]

圖1 “革”字的字形[6]

三、“革”字的意義

通過整理、歸納歷史典籍中記載的有關“革”字的資料，可以將“革”的意義大致分為如下三種：“除去毛的獸皮”“變革、更改”“與革有關的制品”[8]。

（一） 除去毛的獸皮

據(jù)《詩·召南·羔羊》：“羔羊之革，素絲五緎?！倍斡癫米ⅲ骸坝忻咴黄?，無毛者曰革?！?/p>

《易·遯》卦云：“執(zhí)之用黃牛之革”?；輻澥觯骸笆疾鹬^之皮，已干謂之革?！?/p>

《周禮·秋官·冥氏》：“若得其獸，則獻其皮革齒須僃?！辟Z公彥疏云：“革謂無文章者去毛而獻之?！?/p>

《周禮·天官·掌皮》：“掌秋斂皮，冬斂革，春獻之?！睂O詒讓正義引宋綿初云“凡連毛者曰皮，裘材也。去毛者曰革，練治之革曰韋。”

由此可以發(fā)現(xiàn)“皮”與“革”二者的不同，前者帶毛，后者無毛。但在整理文獻過程中，發(fā)現(xiàn)有如下幾個例子比較特殊，竟專指犀牛皮。如：

《書·禹貢》：“齒革羽毛惟木。”孔安國傳：“革，犀皮正義。”

《周禮·天官·內(nèi)府》：“凡四方之幣獻之金玉齒革兵器，凡良貨賄，入焉?！编嵭ⅲ骸爸T侯朝聘所獻國珍。革，犀皮。”

雖然如上兩例疏證為“犀皮”，但仍然屬于獸皮一列，故列于此。

（二）變革、更改

這一含義是由“獸皮治去其毛”引申而來的，有關的文獻資料數(shù)量眾多，現(xiàn)擇取部分較有代表性的語例如下：

《易·雜卦》傳曰：“革、去故也?！编嵶ⅰ兑住吩唬骸案?、改也?！?/p>

《易·干卦》：“或躍在淵?！蓖蹂鲎ⅲ骸案傻栏镏畷r也。”孔穎達疏：“革，變也?！?/p>

《書·多士》：“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苯暭⒁羰瑁骸案?，更也?！?/p>

《書·畢命》：“道有升降，政由俗革。”傳云：“天道有上下交接之義，政教有用俗改更之理?！?/p>

《書·堯典》：“鳥獸希革。”孔安國傳：“革，改也?！?/p>

《管子·山權數(shù)》：“革筑室賦籍藏龜。”尹知章注：“革、更也?！?/p>

《呂氏春秋·執(zhí)一》：“天地陰陽不革?！备哒T注：“革，改也?！?/p>

《資治通鑒·齊紀四》：“今日真所謂革也?！焙∽⒁兑住ふf卦》曰：“去故也。”

由如上文獻可知，“革”的“變革”義由來較早，而且在文獻中出現(xiàn)的頻率較高，數(shù)量較多，因此先儒多以“更改、變革”為“革”之本義就不足為奇了。

（三）與革有關的制品

這也是根據(jù)“革”字本義引申出來的意義，多指用革制成的甲、胄、盾、馬轡首等戰(zhàn)爭用革制品。如：

《周禮·考工記·弓人》：“往體寡，來體多，謂之王弓之屬，利射革與質(zhì)?！编嵭ⅲ骸案镏^干盾?！?/p>

《爾雅·釋器》：“轡首謂之革?！鄙蹠x涵正義：“轡首飾銅以皮為勒者謂之革?！?/p>

《公羊傳·閔公二年》：“桓公使高子將南陽之甲?！焙涡葑ⅲ骸凹?、革皆鎧甲也。”

《戰(zhàn)國策·秦策一》：“兵革大強，諸侯畏懼。”鮑彪注：“革，甲也，以革為札?！?/p>

《孟子·盡心下》：“革車三百兩。”孫奭疏：“革車者，以皮為飾者也?！?/p>

四、結(jié)語

通過文獻整理、比較，按照歷時的角度，將許慎、徐灝、段玉裁、楊樹達等學者對“革”字的研究予以分析，得出“革”的本義即“獸皮治去其毛”，篆文“革”即古文“”字的簡省。通過對“革”字形體的細致分析可知“”并不是“廿”與“十”的合體，“革”非會意字，而許慎等人所言“革從三十，三十年而道更”的判斷也不正確。事實上，“革”字在造字之初即為象形字，象平攤開來的動物皮，因為要通過兩只手來除去附著在表皮的毛，所以“”字從“”，后來就引申出“變革、更改”的意義。至此，“革”的本義、引申義及其之間的關系也就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