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聽到鳥的叫聲了?；蛟S是因為平時太忙忽略了各種聲音?；蛟S是根本沒有在意過窗外的世界。今天早上睡夢中的我突然被幾聲鳥鳴喚醒，一咕嚕爬起來，走向陽臺。樓下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廣場，廣場上有一些健身器械供小區(qū)的居民健身娛樂。還有幾個乒乓球臺，每天早早的就有人開打，有節(jié)奏的拍球聲總是讓清晨充滿活力。廣場的周圍有幾棵高大的樹，它們在廣場邊角為健身的人們撐起一片晴朗。鳥鳴就是從那幾棵樹上傳出來的。立在玻璃窗前，聽著鳥鳴，看到玻璃窗上映出我微笑的樣子，我突然想起了童年，想起了紙糊的格子窗。

格子窗，顧名思義，就是若干個小窗格被窗框圈成的窗子。關(guān)于格子窗，一般人家的跟大戶人家的有所不同。大戶人家的窗欞構(gòu)造比較復(fù)雜一些，窗格有各種形狀，窗欞上還雕刻著喜愛的花草或文字工藝，只要站在窗前就如欣賞一幅漂亮的風(fēng)景畫。而一般人家的就相對比較普通，比較簡單，它們就只是一些小的長方形或正方形。

我家的格子窗在我的記憶里是比較中規(guī)中矩的。沒有樣式，窗欞間隙小。有很多很多大小一樣的格口。每天清晨從奶奶的土炕上爬起來，我都會趴在窗臺透過格口看母親在磨盤間不知疲勞的推煎餅糊；聽屋檐下的燕子呢喃細(xì)語；看麻雀在院子里嘰嘰喳喳。陽光鉆進(jìn)來，暖暖地灑在小臉上。扎著兩個小辮的我好像從來都不知道啥是愁滋味，我就像小畫書里的公主，享受長輩們的疼愛和陽光的愛撫。

只是到了冬天，天氣就會變得異常寒冷。比較寬裕一點的鄰居就會用塑料布把窗戶釘起來保持屋內(nèi)溫度。這時候，我家找不出舊的塑料布釘窗，父親就會去隔壁的李爺爺家找?guī)追菖f報紙，把格子窗糊起來。李爺爺是抗美援朝的老將士，抗戰(zhàn)歸來之后喜歡看些報紙書畫之類的，所以四鄰八舍有需要用報紙的就去李爺爺家找，李爺爺也樂呵呵地把存起來的報紙送給我們。父親把窗戶糊好就去地里干活了。而我看著被糊住的格子，覺得特別好玩，就拿起彩色的蠟筆在上面亂寫亂畫。再用手指劃破一個洞，然后瞇著眼睛從劃破的紙孔里看藍(lán)天和白云和飛翔的鳥兒。我看到天空雖小，卻清澈透明。聽到鳥兒歡快的鳴叫，我情不自禁地劃破一個洞又劃破一個洞。想挨個看看藍(lán)天和鳥鳴是不是一個樣子。

那時候，每天下午從育紅班回來，我就跟哥哥妹妹還有鄰家的小朋友們一起在院子里玩耍，我們做游戲，唱歌跳舞。經(jīng)常玩得的游戲基本是丟手絹、跳皮筋、滾鐵環(huán)、打沙包、拾石子、捉迷藏、畫圈靠房、彈溜溜彈、打棒、跳繩、打柱、猜謎語之類的。雖然是女孩子，但我是比較調(diào)皮的，就連摔個跟頭都立馬爬起來，拍拍褲子上的泥土，生怕被大人和小伙伴們看到。跟小朋友們玩耍，還不想讓妹妹跟著，惹得妹妹直哭。每當(dāng)這時候，奶奶就會停下納鞋底的活隔著窗子喊我：“小華子啊，你哄著一點妹妹，你比她大，得有個當(dāng)姐姐的樣子嘛！”然后我拉起妹妹的手，在院子里跑啊跳啊，妹妹開心極了，笑聲穿透窗里窗外。那時候雖然沒有玩具，可每個游戲都被我們玩得不亦樂乎，就連大門到二門的距離都被我們丈量的一清二楚。

爺爺呢，平時話語不多，喜歡種些不知名的花草，喜歡在墻角旮旯里種些即摘即食的青菜。木窗外的那枝梅是爺爺最喜歡的，春來花綻，夏至梅熟。小伙伴們總是偷偷摘幾顆塞進(jìn)嘴里然后咧嘴吐出來。爺爺見了笑著說：“孩子們別糟蹋了，爺爺要泡酒的！”于是我們都躲在格子窗下聽爺爺打掃庭院。

夜晚來時，風(fēng)也跟著來了。被我用手指捅破的窗紙嗚嗚直響。我躲在奶奶的被窩不敢出來。奶奶笑著說：“你這個調(diào)皮的丫頭還知道害怕啊，外面除了風(fēng)啥都沒有，捅破窗戶不要緊，就怕夜里把你凍著。”于是奶奶就用剩下的邊紙將紙洞一個一個再糊上。我露出頭做著各種鬼臉，然后美美睡去。

由于房子年歲太久，有些梁木已面臨腐朽。父親跟母親決定攢錢翻蓋一下。于是，父親買了個地排車出去掙錢，經(jīng)常跑博山一帶。母親在家也做起了縫縫補(bǔ)補(bǔ)的活，既方便了鄰里鄉(xiāng)親又補(bǔ)貼了家用。幾年后房子蓋好，又大又敞亮。窗戶也由原來的格子窗換成了新式的能開能關(guān)的玻璃窗。我站在窗前吸氣哈氣，一遍一遍擦著玻璃，看玻璃外面的天空。玻璃映著我那興奮而羞澀的臉龐，那一刻，我感覺我長大了。

在之后的磕磕絆絆中，我繼承了爺爺?shù)纳屏?，奶奶的質(zhì)樸，母親的勤勞，父親的孝道。終于在多年之后安居在離老家30多里的城區(qū)。在繁華深處，我還是喜歡用兒時的眼光看世界，用純凈的心靈去欣賞藍(lán)天白云，欣賞夜幕下的光景。其實，人不管在哪里，不管是貧窮還是富有都在跟時代一起進(jìn)步。

也許現(xiàn)在的孩子們根本沒見過格子窗，沒有吃過野菜，沒有聽過純石磨煎餅，沒有玩過泥土，沒有采摘過青澀的果子。可我們擁有一樣的藍(lán)天、白云和清脆的鳥鳴以及溫潤的花香。亦如今天的我，站在這敞亮的落地窗前，依然不失純真的模樣。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