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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背上的花朵

        2018-08-14 09:31:26孫玉秀
        散文選刊·下半月 2018年6期
        關(guān)鍵詞:針線活兒蟹爪手背

        孫玉秀

        周六早晨,母親電話里說:“你要的蟹爪蘭壓活了,趕緊回家捧走吧!”

        我愣了一下,才記起那天我陪母親聊天,見窗臺上那盆蟹爪蘭長勢很旺,便夸母親會養(yǎng)花,又說學(xué)校食堂的窗臺上也有這樣一盆花,開得正盛,擁擁擠擠,一串接一串,色澤明亮,粉嘟嘟的,煞是好看。

        母親見我描述得繪聲繪色,笑著說:“你稀罕這花啊!等咱家這盆花開了,一定更好看。不信我給你壓幾棵小苗,養(yǎng)幾年試試?!?/p>

        我點頭答應(yīng):“蟹爪蘭開花真好看,那您就給我壓幾根苗吧?!?/p>

        后來,我便把這件事徹底忘記了,沒想到母親竟然一直放在心上。

        我冒著寒風(fēng)趕到母親家時,已過中午。我輕輕推開臥室的門,陽光透過寬大的玻璃窗,幾乎鋪滿了母親的半個房間,暖融融的。那紅底碎花的床單在充足的陽光下顯得更加嬌艷,這是母親最喜愛的花色。

        母親盤腿坐在床上,正對著玻璃窗,戴著父親的老花鏡,左手緊握一只拖鞋,右手正用力拽一根黑色的長線。母親的神情特別專注,并沒發(fā)現(xiàn)我推門進來。

        我站在母親的身后,靜靜地看著她把那只半成品的拖鞋舉起來,再放下去。幾朵太陽花落在母親的手背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像調(diào)皮的孩子,在跟母親捉迷藏。

        母親的手背,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紋理,褶皺得有點像老樹皮。真不知要經(jīng)過多少艱辛歲月的打磨和浸泡,才能變得這樣蒼老。陽光下的那幾朵光斑,花朵一樣,綻放在母親的手背上。

        不知為何,我的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出很多年前的一個畫面:母親盤腿坐在老屋的土炕上,灰暗的油燈下,正給我和妹妹做花布棉鞋。

        母親拿來一張畫了弧形的報紙,對著一塊花布量過來量過去,再拿剪刀咔嚓咔嚓剪幾刀。等塞進去一些棉絮后,縫合好便成了鞋幫。再拿來事先做好的鞋底,用一根穿了麻繩的大水針,一把鋒利的錐子,上下一點點縫合。幾個小時之后,便看見一只漂亮的花棉鞋了。

        那時的母親心靈手巧,也很年輕,滿頭青絲,背后是一根烏黑油亮的長辮子。那時,我常常是貓在被窩里,探出頭靜靜地看著母親穿針引線,聽她時不時哼唱幾段甜美的歌。

        眼前的母親真的老了,頭發(fā)花白,腿也彎了,右眼的視力現(xiàn)在只有零點二。想當(dāng)年母親在老房子里煙熏火燎,在昏暗的燈光下做針線活兒,年復(fù)一年,一點點積勞成疾,才會導(dǎo)致今天右眼的高度近視,而她竟然一無所知。直到左眼患了眼病,母親才同意去醫(yī)院檢查。

        我盯著母親有些蒼老的手背,想著小時候的畫面,鼻子一酸,便有淚珠兒含在眼眶里。我極力忍著,沒讓它落下來。

        “死丫頭,你啥時進來的? 嚇我一跳?!蹦赣H回頭時,見我站在她眼前,笑著問。

        我揉了揉眼睛說:“媽,我剛進來,您咋又做拖鞋了呢?如果再累壞了眼睛,那可不是小事。一雙拖鞋才幾元錢,眼睛壞了,花幾萬也換不回來??!”

        母親聽了也不反駁,只是平淡地說:“放心吧,媽累不壞!要不,媽也閑不住啊。做完這最后一雙,媽保證不再做了?!?/p>

        我嗔怪說:“您都保證無數(shù)次了,還是偷著鼓搗針線活兒?!?/p>

        母親辯解說:“那我總不能天天坐著,啥活也不干。那種憋悶,媽可受不了,還不如回老房子,說不定還能干點啥活呢?!?/p>

        我這才醒悟,母親剛搬進城里不久,一定是有些孤獨,也不大適應(yīng)這種生活方式。

        我想了想,只好妥協(xié)說:“媽,那您納鞋時,盡量少縫幾針,別累壞眼睛就行。”

        母親見我這樣說,孩子似的,立刻高興起來,指著床上明亮的陽光對我說:“你看,媽的眼神不好,才選擇晌午時納鞋。這段時間屋里最亮堂,我坐在床上追著光線跑,一針一線,看得清清楚楚呢!”

        母親說完,將捏著針線的手舉過頭頂,用手背將斑白的發(fā)絲簡單攏了攏,又低頭納了幾針?!鞍ミ?,媽差點忘了,走,咱們?nèi)タ蛷d看看那盆蟹爪蘭?!蹦赣H好像突然記起一件重要的事,放下針線對我說。

        我跟著母親走出來,見客廳的窗臺上又多出了一盆蟹爪蘭,鮮嫩嫩的,正在努力拔出新芽。

        母親輕撫一片花葉說:“別看它們現(xiàn)在小,施肥澆水,好好呵護,長到明年就會開花了!”

        那一刻,我看見幾朵太陽花又追了過來,鮮亮亮的,落在母親的手背上。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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