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龔靜染 圖+宋煒
在樂山這座秀美城市的孕育下,樂山菜日益聞名。曾有美食愛好者發(fā)起樂山美食排名,江團、墨魚、白宰雞斬獲前三甲。
在樂山這座秀美城市的孕育下,樂山菜日益聞名。曾有美食愛好者發(fā)起樂山美食排名,江團、墨魚、白宰雞斬獲前三甲。
在樂山這座秀美城市的孕育下,樂山菜日益聞名。曾有美食愛好者發(fā)起樂山美食排名,江團、墨魚、白宰雞斬獲前三甲。
走到哪一個城市,最想先探尋的除了建筑之外,一定不會忘記其獨特的美食。美食,已然成為一個城市特有的標簽。
四川樂山,舊稱“嘉州”。在嘉州人的美食記憶里,魚、豆腐、峨眉 脯、白宰雞絕對占有一席之地,并在文化名人筆下停留。
樂山菜是傳統(tǒng)川菜的川南風味,屬上河幫菜系,細膩鮮香,口味中和。如今,不少舊時的樂山美食已難尋蹤跡,再提起時,已是食客嘴里的回憶。
一個城市的古意,可以從三個方面來感受:一是建筑,二是語言,三是飲食。
在四川樂山,建筑不敢說,老東西已經(jīng)不多,只有看拉蒂格、威爾遜、謝閣蘭、李約瑟等外國人留下的一些老照片,方能領略到百年前的古城風貌。
相對而言,樂山的語言是保留得最為完整的,西南官話的岷江小片,樂山人一張嘴,古音存焉。至于飲食,清朝嘉慶年間的四川代總督楊揆曾說樂山是“沃野云委,溝塍綺錯,生物茲殖,士女清醇,實巴蜀之間一都會也”(清嘉慶版《嘉定府志》),這個“都會”自然在飲食上也有所反映。
蘇東坡當年曾有“載酒時作凌云游”的詩句,為人們留下了翩翩浮想,但可惜古書上的記錄不多,大概古人在正史中不太屑于饌食的記載,它們抵不上星野方輿,也抵不上營建賦役,甚至連貞女烈婦都抵不上,談到地方飲食的時候往往是只言片語。好在陸游說過“公事無多廚釀美”的話,也讓我們確信古代樂山有美食,并想穿越時空去探尋一番。
樂山過去有種魚叫“臼魚”,民間稱“魚舅”,倒過來念,還帶了輩分,這是鄉(xiāng)人的幽默,而它的味道之佳實則位于“諸魚之冠”?,F(xiàn)在想來,這個“臼魚”可能是種異魚。明朝楊慎曾說:“嘉州魚舅,載新厥名,鱗鱗迎媵,夫豈其甥,其文實鯦,江圖可徵?!?/p>
什么意思呢?“媵”是過去的一種迎娶制度,即女兒出嫁時,岳家必須以同姓侄女輩陪嫁,陪嫁過去的姊妹,自然屬于媵妾。在犍為縣1937年版的縣志里也有類似記載:“魚舅,俗名燒火老魚?!辈贿^說來奇怪,此魚在明萬歷的《嘉定府志》中有記錄,但在康熙時的《嘉州府志》就沒有了,后來的志書只是存目而已,說明到清朝后這種魚就不見了。
在我們小時候,卻是見到過“燒火老魚”的,那是一種身上有紅藍相間花紋的小魚,我第一次見到它是在五通橋鹽廠的魚塘里,釣來裝在瓶子里,喂了很長一段時間,跟養(yǎng)金魚一樣,但從來沒想到過要吃它。據(jù)說這種魚還能在一些小溝小塘中見到,但它是不是史書上說的“魚舅”,仍然是個謎。
如今,樂山最有名的魚是“江團”,著名作家李劼人先生在《漫談中國人的食》中說是江豚之訛,也就是說“江團”應該是江豚。此魚無鱗、少細刺、肉豐肥美,民間的俗名叫“水底羊”,憑這名字也能想象它是怎樣的一種美味了??箲?zhàn)時期武漢大學西遷樂山,那些窮學生們對這道美味也是記憶深刻,“岷江名產(chǎn)有江豚,味美鮮魚勝熊蹯??尚宜葡矗脟L腴味似狼吞。”這幾句詩就生動地再現(xiàn)了窮學生們吃到美味江團時狼吞虎咽的模樣。
江團在做法上有紅燒和清蒸兩種,“清蒸江團”更近本味,乃樂山的一道名肴,郭沫若在他的回憶錄中就說此魚“甚名貴”。其實,樂山周邊的屬縣也產(chǎn)江團,但稱呼有區(qū)別,如犍為縣把江團叫“江鰻”,樂山與犍為在同一條江上,相隔不過數(shù)十里,犍為有打魚歌云:“何必秋風起,歸思江鰻味?!?/p>
在史志中,樂山還產(chǎn)幾種在過去很有名的魚,如客朗魚,“似鰣,肉嫩而美,不易得”;又如船汀魚,“名渡父,似吹沙(鯊漚魚) 而小,體圓色黃黑,有斑”;再如臨江魚,“出臨江溪,潔而美,大不盈三尺”(清康熙版《嘉州府志》) ……現(xiàn)在這些魚的名字大多被人忘了,漁家也不怎么辨識它們,只是籠統(tǒng)地稱它們“雜魚兒”。我就在江邊吃過兩回“雜魚兒”。當時,客人在岸邊喝茶剝瓜子,漁家在江邊撒網(wǎng)打魚,不足一個小時,魚打上了一簍,一看,五花八門的野魚都在里面;待洗凈下鍋,有的還在跳,得趕緊蓋上鍋蓋,一烹熟上桌,香氣撲面而來,味道是鮮美無比?,F(xiàn)在想來,這里面會不會就有諸如客朗魚、船汀魚、臨江魚呢?
都說四川人做菜講究麻、辣、鮮、香,以蓉派川菜為代表,用料精確,綿香悠長。陸游、葉圣陶等人品味過樂山美食后,多年過去依舊念念不忘。
樂山地處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匯合之地,江岸下多洞穴,而魚常常潛伏在這些深底洞穴之中?!案苟嘀?,腸無糞渣,細鱗肉白,縫丙出穴”的江鮀,“春初出洞食石漿,秋入洞則肥”的泉水魚,“出青衣江水,長身細鱗,肉白如玉”的嘉魚。這些魚都被稱為“丙穴魚”,泛指秋冬后藏在洞穴中養(yǎng)肥的好魚,“丙”指的是陽氣初升之時。
一般人談及樂山必然想起“江團”,仿佛此魚已成了城市的“化身”。在樂山魚中還有一種神奇的魚,也是丙穴魚的一種,那就是曾被稱為“黑魚”“翰墨魚”“墨頭魚”的本土魚。因江團在人們心目中奪魁傲眾,故樂山墨魚也就成了“無名英雄”。
墨魚只產(chǎn)在凌云山下,為樂山獨有,狀如鯉魚,全身卻墨黑,連骨頭也略帶墨色,傳說是食硯墨所化。據(jù)說當年山上文人雅士郭璞注書《爾雅》,魚在山腳下游蕩,思接淵魚,聯(lián)想就自然產(chǎn)生了。實際上我小的時候也聽說過這個傳說,說墨魚乃是喝蘇東坡澆墨池的水變黑的,人稱“東坡墨魚”。后來每到大佛山游覽,都會伸頭去巖下的江中探個究竟,我也想倒點墨水下去喂喂魚呢?,F(xiàn)在想來,一江好水沒有幾個傳說才怪,這魚因沾了文氣而在深潭中靈動一閃,引人想象,何其美哉。
吃墨魚的最佳時間是每年初春,“三月初三春浪暖,人人爭買墨魚嘗”(詹榮《嘉州竹枝詞》)。至于魚的味道也是名不虛傳,“市之羅縷膾,芳鮮妙無匹;吞之遂潛化,如蝕神仙跡”(龍為霖《食墨魚感賦》)。墨魚雖好,但絕非是普通百姓日常能享用的,漁夫就算偶爾打到,也會趕緊送去官商人家換成銀兩。
都說四川人做菜講究麻、辣、鮮、香,以蓉派川菜為代表,用料精確,綿香悠長。陸游、葉圣陶等人品味過樂山美食后,多年過去依舊念念不忘。
過去樂山倒是有一種特產(chǎn):豆腐。這是個大眾食品,平民百姓人家餐桌上很常見。切莫小瞧這個東西,過去豆腐并非處處都有。有豆腐的地方一般是在產(chǎn)鹽鹵的地方,鹵水有點化豆腐的功用,這在當時是個稀奇的事情。樂山豆腐是從明代開始風靡,可見在古代樂山吃豆腐已率先成為了一種風尚。
都說四川人做菜講究麻、辣、鮮、香,以蓉派川菜為代表,用料精確,綿香悠長。陸游、葉圣陶等人品味過樂山美食后,多年過去依舊念念不忘。
蘇東坡曾寫過“蘆菔生兒芥有孫,不知何苦食雞豚”,所以人們應該懂得豆腐“可以養(yǎng)生,可以修德,可以治家,可以傳后,愿相與共之”,撰志的鴻儒們不惜筆墨闡發(fā)高論,大贊其高尚品質(zhì)。不過道理還是值得人們思考的,墨魚雖有玉饌之美,但非布衣人家的食物,還是豆腐青菜保太平,這才是平常日子的過法。當然,后來人們知道得更多的是西壩豆腐,那是發(fā)揚光大了的樂山傳統(tǒng)豆腐,其做法多樣,風味獨到,一樣能夠讓人盡朵頤之歡。
白宰雞是樂山名菜,深受朱德、鄧小平等國家領導人的喜愛,一代文豪郭沫若也多次撰文提及。豆腐中最有名的西壩豆腐,歷史悠久,于東漢時期傳入,精于唐宋時期,興于明朝萬歷年。
樂山周邊皆名山大川,山中多野菜山珍,其中最受宋代詩人陸游青睞的,莫過于峨眉栮脯,所謂栮脯就是木耳。陸游多次稱贊栮脯:“玉食峨眉栮,金齏丙穴魚”(《思蜀》),“堆盤丙穴魚腴美,下箸峨眉栮脯珍”(《夢蜀》),“可憐龍鶴山中菜,不伴峨眉栮脯來”(《食野菜》)。
為什么陸游如此鐘情栮脯,甚至拿它與丙穴魚相比呢?這是因為“漢嘉栮脯美勝肉”(《冬夜與溥庵主說川食戲作》)。陸游在嘉州當了9個月的官,念念不忘峨眉栮脯,這幾句詩大多寫在他回鄉(xiāng)后對蜀地的思念中,說明栮脯不僅是美食,也是寄情之物。現(xiàn)在的木耳大多是人工培植,成為了普通的菜肴,但在宋代卻是珍饈,是地道的山中野生,今昔不能比。這不能不說是古嘉州又一種沾了人文氣息的土特產(chǎn)。
1939年抗戰(zhàn)軍興之時,作家葉圣陶一家遷到樂山,甫來之時甚至還感到了不少小城的妙處:“昨與朋友下館子,宮保雞丁,塊魚,鴨掌鴨舌,雞湯豆腐……味絕佳,在蘇州亦吃不到也”“此間魚多,間日購之。八九角可買一雞,五六角可買一鴨……七八角錢已吃得很好,與在漢口,在重慶,迥然不同”“此間之餅餌糖食制作精良,云樂山類蘇州”……這都是日常生活的感受,零零碎碎,但都是一地經(jīng)濟的如實記錄。
不過,后來情況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特別是1940 年后,文人們的士人情調(diào)一掃而空,樂山的生活和消費急劇惡化,那種恬靜自足的環(huán)境被破壞了,人人不能自保,談飲食更是妄事。當然,那是樂山歷史上的一段特殊時期,若非戰(zhàn)爭或苛政之惡,不至于讓百姓食不果腹。老天自有豐厚的預備,我們更應該回到和平時期來看嘉州生活,世間過往皆因飲食而起,飲食之美能讓人愉悅,讓人言說,這又是何等愜意的事情。
白宰雞是樂山名菜,深受朱德、鄧小平等國家領導人的喜愛,一代文豪郭沫若也多次撰文提及。豆腐中最有名的西壩豆腐,歷史悠久,于東漢時期傳入,精于唐宋時期,興于明朝萬歷年。
樂山菜是傳統(tǒng)川菜的川南風味,屬于上河幫菜系,清和細膩,風味獨到,在岷江中下游一帶影響甚廣,是歷史、地緣和風土的交匯。說到這里,我要特別提一提樂山的白宰雞,在我的印象中,無論在哪里,男女老少交口稱贊的就是這個白宰雞,簡直就是個“大眾情人”。
郭沫若曾回憶,“白切(宰)雞我覺得以樂山為最好的……樂山的白切(宰)雞之嫩,汁水之味美,實在是一種奇妙的藝術(shù)品”“雪白的雞片,鮮紅的辣油海椒,濃黑的醬油……這樣寫著都禁不住唾涎的津津分泌了”。
我記得小時候,在樂山府街附近吃到的白宰雞非常難忘,那真是口舌生津、回味無窮。不過,如此美味的白宰雞已經(jīng)很難吃到了,現(xiàn)在餐館里雖然也有,始終感覺不是過去的那種老味道。所以我想,味覺的變化是否也是城市變化中的一部分?如果一個城市現(xiàn)代意義的確立是以對這個城市古意的消減作為代價,那么我們失去的不僅是口感,不僅是記憶,同時也是我們四處飄散的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