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李永明 王躍
天水古稱“秦州”,是中國歷史上 城設縣最早的地方之一,文化底 十分深厚,不僅古 筑、古民宅比比皆是,境內(nèi)還遍布種類繁多的古樹名木。
古樹是指樹齡在百年以上的樹木,其中500年以上的古樹定為一級,300~499年之間的古樹為二級,樹齡在100~299年的古樹則為三級。據(jù)統(tǒng)計,天水是全國擁有古樹最多的城市之一,古樹數(shù) 傲居甘肅省之首,僅秦州和麥積兩區(qū)范圍內(nèi),就有百年以上的古樹243株,主要分布在伏 廟、南郭寺等古剎名寺,另有一些散布在郊外和鄉(xiāng)下地區(qū),如位于麥積 街子鄉(xiāng)的千年古槐“子美樹”等。
天水自古便是盛產(chǎn)“大木”之地,史書上稱這一帶“連山谷,多大木”,宋·文瑩 《玉壺清話》卷二則稱天水“森郁綿亙,不知其極”。
過去,天水城區(qū)是沒有這么多高樓的。當你從街市穿行而過,讓你止不住要仰首觀望的是樹,是一棵挨著一棵、立在街頭巷尾或是門前院落,而且粗可合圍、高能擎天的參天古樹。登上南郭寺,站在玉泉觀,朝下一望,軀干巨大,樹干如云的古樹,從密密匝匝結成一片的古舊屋頂上,撐開一道道豁口,捧綠撒翠,煌煌然如一堆又一堆蒼翠的山峰從西關涌向東關,由北關堆向南城,十分壯觀。
那么,天水城區(qū)究竟有多少棵百年以上的古樹呢?雖然我并未清點過,但是,每天我經(jīng)過巷口時,都會看到文物部門為幾棵古槐制作的保護標識編號。從這些編號來揣摸的話,全城百年以上的古樹,少說也該有三五百株之多吧?后來,我從文物部門得知,天水城區(qū)的古樹數(shù)量遠遠超過了江南古城杭州城,甚至直逼揚州,雄踞全國第二位!若從單位面積的分布密度和樹齡動輒就是三五百年甚至上千年而論,天水則毫無懸念地穩(wěn)居全國之首了。
有句話叫做“前人栽樹,后人乘涼”,拋開字面意思不說,其實還有另一層意味,那就是有人栽了樹,才會有樹。由此可見,對一座城市、一個村莊來說,有沒有幾棵讓人一望便會油然生出滄桑浩嘆的古樹,便可以從中獲知有關這個地方文明源起的第一手資料。天水距中華文明鼎盛至極的關中僅有一座隴山相隔,又有渭水相通;天水建城史可以上溯至公元前688年的秦武公時代,距今將近2700年了。如此說來,在這座前后延續(xù)了兩千多年歷史的古城里,生長著如此多的參天古樹,也就不足為奇了。
天水城區(qū)的古樹以國槐居多,還有松樹、柏樹等等。應該說,這些蒼然古樹,是迄今為止這座城市最高壽、閱歷最豐富的居民。以伏羲廟為例,這里原先曾依照伏羲八八六十四卦的排列方式,種植了多達64棵的柏樹,而且樹與廟“同壽”,都是明成化年間(1465年—1487年)的圣物。日月推移,滄海桑田,有生命的樹自然也有生老病死的時候,但令人嘆為觀止的是,廟內(nèi)存活至今的二十來棵古柏,不管軀干有多么精瘦,枝干如何蒼老,卻依然執(zhí)著地把根伸進泥土深處,把一簇僅有的綠意播向藍天??梢哉f,走進伏羲廟,不談伏羲八卦的神秘奧妙,僅瞅一眼這些老而不枯的古柏,就足以讓人對這座華夏始祖的宗廟充滿肅穆崇敬之情了。
南郭寺樹木蔥蘢,古柏參天,其中的“南山古柏”即為杜甫筆下的“老樹”。要知道,杜甫作詩時距今已1200多年,詩人亦稱其為“老樹”,足見其壽比南山。
南郭寺樹木蔥蘢,古柏參天,其中的“南山古柏”即為杜甫筆下的“老樹”。要知道,杜甫作詩時距今已1200多年,詩人亦稱其為“老樹”,足見其壽比南山。
有些日子,我曾經(jīng)長久地站在這一棵棵綠冠如云的大樹下,用心揣摸——這些春日便發(fā)出新芽,風雨來時煉就了一身鋼筋鐵骨的古樹,與我們居住的這座古城在過去發(fā)生的人事變故,到底還有哪些聯(lián)系呢?
有了這個想法,我便又來到城南慧音山坳里的南郭寺,朝拜那幾棵早已與這座千古名剎融為一體的古樹。南郭寺距離城區(qū)少說也有八九里路程,但站在城南河岸上一眼望見的,是侍衛(wèi)在山門左右的兩棵古槐。其樹干粗可三人合圍,樹冠能為幾畝地投下綠蔭,這便是“南郭寺三絕”之一的唐槐,至今已有1300多年的樹齡。寺內(nèi)大雄寶殿院內(nèi),坐落著被譽為“古秦州八景”之一的南山古柏。據(jù)北京園林科學研究所古樹專家的碳十四測定結果,這棵古柏的樹齡高達2300~2500年,和中國先圣孔夫子同齡,是當之無愧的“春秋柏”。公元759年深秋,大唐詩圣杜甫登臨南郭寺時,有感于這棵如今一枝分岔南北、中間又寄生了一株衛(wèi)矛的古樹,寫下了“老樹空庭得”(《秦州雜詩·十二》)的詩句,可見即使是杜甫也對其有多么深刻的印象了。
自古以來,人類一直憑借自己創(chuàng)造的文字來認識歷史,但歷史本身是一種過程,一種狀態(tài)。真正的歷史一旦變成書面的東西,怎么說都讓人覺得不那么牢靠,不那么真實了。而這一棵棵把根扎入大地深處的古樹所標示、所見證的歷史,你想涂改也涂改不掉,除非你有能力把樹砍倒,把樹根挖掉!
因此,我總以為,對于這座千年古城來說,這一棵棵綠冠如云、粗大的樹干上落滿了歲月的累累傷痕的古樹,不啻是讓天水聲顯名赫的自然景觀,更是這座不老的古城活著的歷史。
如果我們有足夠的精力和學識,把天水城的這些樹齡長者多達兩千多年,幼者也有三五百歲的古樹,依照它們生長的年代排列出來,不就是一部活生生的《秦州志》嗎?
天水當?shù)亓鱾髦坝泄潘抡弑赜泄拍尽钡恼f法,伏羲廟即為典例。廟內(nèi)原有古柏64株,是按照伏羲八卦推演的六十四卦方位栽植的,現(xiàn)存37株,存活二十多株。其中,先天殿的兩株古柏均已生長千年以上。
天水當?shù)亓鱾髦坝泄潘抡弑赜泄拍尽钡恼f法,伏羲廟即為典例。廟內(nèi)原有古柏64株,是按照伏羲八卦推演的六十四卦方位栽植的,現(xiàn)存37株,存活二十多株。其中,先天殿的兩株古柏均已生長千年以上。
長在城里的古樹算是有福的,它們沒黑沒明地立在熙攘的街市上,平日里既有游客對其發(fā)出驚嘆的喝彩,也有文人騷客的吟詩寫賦,還有文物部門的掛牌保護。至于那些因生不逢地而枯于荒丘、死在山里的古樹,則免不了要遭受另一番境遇。
我的老家街子鄉(xiāng)也有兩棵祖祖輩輩引以為豪的古樹,其中一棵是國槐,祖上取名為“八股槐”,至今還挺立在當年杜甫侄子杜佐居住過的子美村后面,因此又叫“子美槐”、“子美樹”。另一棵是在北方也十分罕見的珍稀樹種——白皮松,被稱為“九股松”,原本挺立在街亭古鎮(zhèn)東柯河左岸的河谷川地上。這兩棵古樹一左一右,本來是家鄉(xiāng)街子古鎮(zhèn)一處獨一無二的景觀。不幸的是,20世紀70年代末,“九股松”被當時的公社書記下令砍伐,只留下一棵老枝刺天的“八股槐”,孤寂地守護著街亭古鎮(zhèn)。
天水當?shù)亓鱾髦坝泄潘抡弑赜泄拍尽钡恼f法,伏羲廟即為典例。廟內(nèi)原有古柏64株,是按照伏羲八卦推演的六十四卦方位栽植的,現(xiàn)存37株,存活二十多株。其中,先天殿的兩株古柏均已生長千年以上。
天水城里的古樹雖多,卻沒有一棵擁有“九股松”那種頂天立地的氣象。從潘集寨沿東柯河進入東柯谷,再走個七八里路,就能看到“九股松”那高隆如山的綠色樹冠。每到春回大地之際,“九股松”滿枝蒼翠,雪白的樹身和高大的樹枝,撐起一片使整座古鎮(zhèn)都陶醉不已的松香清芬。到了初夏,不知從何處翩翩飛來的白鷺棲落枝頭,使這棵古樹占據(jù)的一方天空,成了這座古樸小鎮(zhèn)最富詩情畫意的迷人景觀。當時,不知是請陰陽先生看了風水的緣故,還是嫉恨這棵千秋古樹逼人的生命活力,公社大院要搬到“九股松”下的一片平地上。于是,在一個本該屬于樹木生長的春天,殘忍的刀斧卻向天水古樹家族中的這棵絕代神品砍去?!熬殴伤伞睉K遭厄運那一年,我正在讀初中。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我天天從教室的玻璃窗看著十幾條漢子刀斧并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終于把那棵可稱為“第四紀冰川時期活化石”的白皮松砍倒在地,也讓我的心中產(chǎn)生了一種隱痛。時隔40多年,每次回家看到子美村后孤零零的“八股槐”,這種無奈的隱痛就更加劇烈……
古樹把粗壯的根系深深扎入地下,既是為了生存,也可以理解為生命對大地母親的熱愛。但從模棱兩可的社會史觀來看,我更愿意把這種不朽的生命狀態(tài),理解為大自然有意安排、供后人用情感和良知破譯的另一種歷史。
當我們?nèi)鐡崦环N難言的歷史一般,撫摸著古樹那粗糙、皴裂又充滿力度和質(zhì)感的軀體時,你怦然心驚的感覺,也在證明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