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嫻
[摘要]離散文學理論是伴隨著離散批評在20世紀90年代在經(jīng)濟全球化背景下發(fā)展起來的一種研究離散族裔群體文學的研究理論。本文以離散文學理論為基礎,從離散文學定義、離散作家的歸屬及其文化身份認同、離散文學的主題及其相關因素等多個視角,對阿拉伯旅美派文學即阿拉伯離散文學的定論進行剖析和證實,即以旅居北美的代表作家紀伯倫、努埃曼、艾敏·雷哈尼為首的作品進行新的視角研究。
[關鍵詞]離散文學 旅美派 紀伯倫
引言
離散文學理論是離散批評理論研究中所涉及的領域。離散批評是20世紀90年代在經(jīng)濟全球化背景下發(fā)展起來的一種研究離散族裔群體的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現(xiàn)象的理論,主要研究人類歷史上較大范圍的遷徙移居現(xiàn)象以及由此而產生的離散族裔與當?shù)鼐用裨谏鐣?、?jīng)濟和文化交流中的適應、沖突和融合等問題。作為其研究領域的一部分,離散文學研究的正是離散族裔文化以文學的形式在異國他鄉(xiāng)與當?shù)匚幕谖膶W交流與發(fā)展中所產生的矛盾和融合等問題。
隨著全球化進程的進一步加快,離散文學理論也不可避免地成為了21世紀的主要批評理論之一。美國華裔文學研究中的離散文學研究,以勢不可擋之勢成為了世界離散文學研究中的重點。那么,曾為世界文學做出過重大貢獻的阿拉伯文學,在此研究方面又有何成就呢?答案似乎是沒有。但只要讀過阿拉伯文學史的讀者,都不難發(fā)現(xiàn)這文史中的一個秘密——阿拉伯旅美派文學(又稱僑民文學或敘美派文學)實際上就是阿拉伯離散文學。這種說法是否可靠,有何據(jù)可依?本文欲以離散文學理論為基礎,從離散文學定義、離散作家的歸屬及其文化身份認同、離散文學的主題及其相關因素等多個視角,對阿拉伯旅美派文學即阿拉伯離散文學的定論進行剖析和證實(主要以旅居北美的阿拉伯離散文學代表作家紀伯倫、努埃曼、艾敏·雷哈尼的作品為例)。
一、離散文學的定義
“離散”(Diaspora),通常是指某一族群中的個體或者群體在自愿或者被迫的前提下移居到自己本族群常居地之外的國家或地區(qū)。與另一學術術語“族裔散居”在意義上有異曲同工之處。其詞源于希臘語speiro,該詞為“撒種”之意,前綴dia是“分散”的意思。從詞源上講,該術語被認為最早出現(xiàn)在希臘譯本《舊約》的《申命記》中,特指猶太人的離散處境(《申命記》28,25)由此,不難理解,離散文學即為離散者在其離散地之上創(chuàng)作出來的文學。而《阿拉伯文學通史》中寫道的:“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在奧斯曼帝國封建專制、腐敗的統(tǒng)治下,黎巴嫩、敘利亞大批基督教徒因不堪忍受政治壓迫、宗教歧視和經(jīng)濟貧窮、拮據(jù)的狀況,抱著尋求自由、發(fā)財致富的夢想,紛紛涌向美洲大陸僑居?!边@一論述正符合“離散”的定義。書中繼而寫道:“并很快在那里創(chuàng)辦報刊,出版詩集、文集,成立文學社團,形成一個在阿拉伯近現(xiàn)代文學史上頗具影響的流派——‘旅美派。”這段描述恰如其分地從定義上說明了阿拉伯旅美派文學即為阿拉伯離散文學。在這些文學社團中,最負盛名的是僑居美國的以紀伯倫為首的文學社團“筆會”(1920年在紐約成立),其次是僑居在巴西的由米沙勒·邁盧夫任主席的“安達盧西亞協(xié)會”(1933年在圣保羅市成立)和阿根廷的“文學家協(xié)會”(1949年成立)。在此,本文將運用離散文學相關理論,僅對僑居北美的以紀伯倫為首的文學社團“筆會”中的代表作家作品進行證實、剖析。
二、作家的歸屬及其文化身份認同
離散作家的歸屬及其文化身份認同,是一個復雜的問題,也是離散文學永久的主題。加布里埃爾·謝弗指出:“離散族群作為一種社會——政治的構成,它與祖籍國和居住國的關系永遠是一個客觀的存在。離散民族產生的原因或者是出于自愿或者是被迫,他們自視屬于同一族裔,卻永遠作為少數(shù)民族定居在某一居住國。他們與心目中的古國保持著經(jīng)常的或不經(jīng)常的聯(lián)系。旅美派文學的作家大部分來自黎巴嫩和敘利亞,僑居于美洲。毫無疑問,這些作家的祖籍國自然是黎巴嫩或敘利亞,居住國為美洲國家。但故國與定居國兩者之間哪一個才是他們的家園所在呢?如果家園意味著歸屬感,由歸屬感所產生的身份認同,與家園的關系又是什么?
后殖民理論家巴巴認為,離散者是離家者(unhomed),但是因為有“非家幻覺”(unhomely的伴隨,離家者事實上并非無家可歸(homeless)。對于旅美派作家來說,“非家幻覺”中的“家”正是自己的故國,而“無家可歸”的“家,則指的是居住國。在旅美派的文學作品中,“家”或“家園”是一個亙古不變的主題。其代表作家紀伯倫在小說《被折斷的翅膀》中曾描述道:“朋友們,你們一定還記得那些田野、花園、廣場和街道。你們曾在那里玩耍嬉戲,度過你們純真無邪的歲月。同樣,我也常?;叵肫鹄璋湍郾辈磕菈K美麗的土地?!庇信紵o獨,努埃曼在其短篇小說《杜鵑鐘》中也表明了其無時不刻不想念故土和鄉(xiāng)親們的思想:小說通過落葉歸根的主人公哈塔爾敘述其一生坎坷曲折的道路和切身體會說明了人只有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由此可見,對于離散作家來說,家永遠是血液流淌而過的那片故土,家即代表歸屬。
由歸屬感而產生的文化身份的認同問題,是離散文學研究中的一個中心問題。尋家,既是一個以找尋歸屬感為目的的趨向,同時也是一個對自我文化身份認同的過程。首先,離散作家代表的是離散族裔和離散文化。那么,離散者的第一個文化身份,必然是帶有本民族地區(qū)特色的“民族文化身份”。以紀伯倫為首的旅美派作家,毫無疑問地代表的是阿拉伯民族文化(或說是東方文化)的身份。因此,國內文學界有不少專家與學者將紀伯倫的文化身份定位為阿拉伯民族主義者,因其創(chuàng)作思想以及詩作內容中均內涵與外化著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結”。而對于這一身份的認定,我們也可以從他的不少作品中看出:“兄弟們!我曾同情和憐憫你們的軟弱,但這種憐憫卻使弱者日益增加,使懶惰者的隊伍更加龐大,對生活徒然無益。今天,每當我看到你們的軟弱,我的心就打顫,毛骨悚然。我對此痛心疾首,深惡痛絕?!倍硪粋€代表作家艾敏·雷哈尼也被認為是一名著名的阿拉伯民族主義作家,他曾于1922年前周游阿拉伯世界,期間廣泛接觸了不少各國政界領袖,并積極敦促阿拉伯民族之間消除分歧協(xié)力團結起來。雷哈尼還曾于1930年在黎巴嫩發(fā)表演說,強烈抨擊了當時法國對黎的委任統(tǒng)治,也因此被當局勒令離境。
其次,離散族裔的民族認同感并不是一成不變的,相反,它會隨著生活環(huán)境和他們的社會地位的變化而變化。由此看來,離散者的第二個文化身份,該是離散族裔身份。他們在居住地生存、發(fā)展,需要和當?shù)鼐用襁M行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等各方面的溝通與融合,經(jīng)歷了被拒絕——接受同化——求同存異的社會文化融合過程。阿拉伯旅美派文學又稱阿拉伯僑民文學,其中的“僑民”之意,實際上指的便是離散者的“離散族裔身份”。在離散族裔接受和同化并融合居住地的社會文化過程中,他們所創(chuàng)作出來的文學作品,難免不帶有一定的“居住地色彩”,這也是其文學作品對其“離散族裔身份”的最好詮釋。在此以代表作家紀伯倫為例,在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生涯中,其文學思想曾經(jīng)歷過“三變”:第一變是早期以阿拉伯語進行創(chuàng)作的“東方文學”;第二變是雙語(阿拉伯語和英語)創(chuàng)作的“東方書寫”;第三變則是以英語創(chuàng)作的“圣經(jīng)文體”這“三變”,正好在思想上符合了離散族裔者所經(jīng)歷的被拒絕——接受同化——求同存異這么一個社會文化融合的過程,也恰如其分地完成了紀伯倫由最初的“阿拉伯民族主義者”身份到“離散族裔身份”的轉變。
三、離散文學的主題
主題是文學的靈魂所在,對于離散文學來說,其主題也不例外。離散文學的主題,在很大程度上與離散者的經(jīng)歷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離散者在居住國經(jīng)歷了被拒絕——接受同化——求同存異的社會文化融合過程,那么,他創(chuàng)作出的文學作品的主題,也離不開“被拒絕——接受同化——求同存異”這么一個與社會文化融合過程相似的模式。由于周遭環(huán)境的變遷,初到居住國的離散者,其文學作品中所表達的主題大多以表現(xiàn)自我民族特色和個性的故國情思為主。在漸漸適應了居住國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以后,他們通過對兩種文化之間的比較,開闊了視野,拓展了精神疆域,北美阿拉伯離散文學代表作家主題的表達已不僅僅滿足于用飽含熱淚的目光來審視和懷念自己的故土和民族,開始以一種嶄新的、融合了兩種文化的、充滿了理性和冷靜的目光,對自己的文學作品進行更進一步的創(chuàng)作。隨著離散者對居住國社會文化的完全適應和當?shù)厣鐣幕陌l(fā)展,其作品在主題上的表現(xiàn),也已超越了前兩個階段,變成了一種在全球化的文化視野中的清醒審視。綜上所述,離散文學的主題變換模式可進一步概括為:單——融合——超越。
無獨有偶,離散文學的主題變換模式正與代表作家之一——紀伯倫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思想“三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第一變是早期以阿拉伯語進行創(chuàng)作的“東方文學”。其思想的第二變,是雙語(阿拉伯語和英語)創(chuàng)作的“東方書寫”。他既受到阿拉伯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又受到西方現(xiàn)代文化的影響,能融東西文化于一爐,從而使得“東方書寫”所表現(xiàn)出的深刻內涵超越了想象的表層呈現(xiàn),向世人展示出了“東方”在“融合”之后獨特的一面。在流暢而優(yōu)美又具象征主義色彩的文筆之下,由于有了離散的獨特經(jīng)歷,紀伯倫創(chuàng)作出的作品往往既超脫了本民族固定的傳統(tǒng)模式,同時又對這些文化記憶揮之不去,因此出現(xiàn)在其作品中的描寫往往就是一種有著混雜成分的“第三種經(jīng)歷”。正是這種介于二者之間的“第三者”才最有創(chuàng)造力,才最能夠同時引起本民族和定居地讀者的共鳴。在第三變中,紀伯倫的文學創(chuàng)作達到了頂峰之高,其文學思想主題“超越”了東西方文化的一切,從而轉向對人類的泛愛,這一時期的代表作品以《先知》為主?!断戎肥羌o伯倫嘔心瀝血之作,他借先知之口,宣揚了自己的人生觀和哲學思想。在《先知》中,紀伯倫表現(xiàn)的愛已非表面意義的愛,更不是不辨“真善美”與“假丑惡”的愛,它高于愛人、愛物的具體的愛。它已凝聚成為一種精神,一種價值。從愛出發(fā),完善人的行為,促進精神復蘇,建立新的價值,達到理想社會,這便是紀伯倫“大我”之至境。也是離散文學主題在轉變上的“超越”。
結語
縱上所述,本文以離散文學定義、離散作家的歸屬及其文化身份認同、離散文學的主題等多個視角,對阿拉伯旅美派文學即為阿拉伯離散文學的定論進行了有力的證實。確切說來,阿拉伯旅美派文學只是阿拉伯離散文學的一部分,在阿拉伯歷史上,阿巴斯擴張時期的安達盧西亞文學以及受世界殖民浪潮與移民浪潮影響而僑居歐洲大陸的阿拉伯文學家在當?shù)厮鶆?chuàng)作的文學,都應屬于阿拉伯離散文學的范疇。這些文學,不僅是阿拉伯的文學,東方的文學,更是世界的文學。它們中融合了兩種或兩種以上的文化、價值體系,生動形象地記載了祖籍國與遷移國在社會文化等各個領域的思想變化和發(fā)展,并創(chuàng)造出了新的價值和文化體系,體現(xiàn)了文化和民族在全球化進程中所帶來的文化多元性和民族多樣性。以文字為載體的離散文學現(xiàn)象在世界范圍內的產生和發(fā)展,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全球化進程中的政治離散以及經(jīng)濟離散等其他離散現(xiàn)象,對離散文學的進一步研究都將有助于我們更好地解釋和解決全球化進程中所帶來的問題。對阿拉伯離散文學的研究,更是有利于阿拉伯世界解決在地區(qū)和國際上的文化、民族以及宗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