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嫃

不過是幾步之隔，這邊瀲滟地紅著，那邊縹緲下了雪?！九?：兩番截然不同的景象，開頭就給讀者留下懸念。】

一直希望有棵白茶樹，擱院子，寒冬里開幾碗白雪，冷冷對看也是好的。甚至想象，撫觸茶花時，聽到冰瓣發(fā)出輕脆的敲擊聲，如吹風的黑夜，被月亮光條相互拂蕩的微音纏住了耳。

跟有車的朋友提了，擇空去花市逛逛吧！除此之外，沒別的地方買得到茶樹。稱得上“樹”的，一定很貴，過去買紅茶花的經(jīng)驗告訴我，雪白比朱紅珍奇。白茶樹一直延宕著，朋友空不出時間是其一，花市是否陳列亦不可測。年關附近，紅花討喜，花販摸清脾氣的，犯不著大老遠運棵凄白的樹自討沒趣！我閉著眼睛都看得到紅櫻 、粉桃、朱梅、仙客來、螃蟹蘭……在花市張著紅唇。【批注2：紅花的確討人喜愛，但作者偏偏喜歡白茶花給人那種凄美的感覺，在那“吹風的黑夜”搖曳欲墜，美得攝人心魂。作者拿各類艷麗的花與凄白的白茶花作對比，體現(xiàn)了白茶花的獨特之處，也表達了作者不同凡俗的心境。】但仍然預備一筆款子，以及坐在客廳，透過冬日陽光棲息的窗口，看到院子燈柱下，有一棵虛構(gòu)的白雪茶樹，隱約傳來冰裂的聲音。

夢，想透了可能變成真的，至于何時何地何種情境下成真，非做夢人能預知。一向?qū)ψ约簞幽畹臒o稽之夢感到怪異信心，反正，它總會來的，一夜之間或捆綁數(shù)年之久。遂自然而然埋首于生活的舊領域，端起日子吃飯，偶而感到有一絲冰冷的唇觸，大概在遙遠某地，有一棵白茶樹對我動念吧！不跟朋友提花市的事了，那筆錢也挪作他用。但我知道，白茶樹已經(jīng)在旅途了。

忽然有一天，鄰居巧遇另一位準備散步的鄰居，話匣子重，兩人不知不覺往附近山腰走──那條路去過數(shù)回，除了零星平房、茶圃、豬舍，毫無景致可言?！九?：景色的平常與后面找到美麗的茶樹形成鮮明對比，也包含作者淡淡的自嘲：自己走過數(shù)回的路中居然藏有自己夢寐以求的“仙女”，可自己卻渾然不知。】她們在半路遇到一位先生，打算往山腰一戶老鄉(xiāng)家說話去，順道摘幾把蔬菜。她們跟了，看看那對老夫妻的菜園子也挺好，差幾步路而已。退休夫婦，就兩口子吃飯，人生里該吵的該鬧的都吵過鬧過，日子是真的鍋冷灶涼了。托老天的福，身子骨還硬朗，屋前屋后大片沒人要的坡地，一天一人種一株菜吧，十來年夠養(yǎng)半塊臺北市了。他們種菜像養(yǎng)曾孫一樣，肥壯得彷佛棵棵都會開口喊爺爺、奶奶。老夫妻除了墾地植蔬，也隨手種點花草樹木，菜倒是半賣半送分老鄉(xiāng)們下鍋，花樹不能吃，招蜂引蝶而已?！九?：這里用了擬人手法，生動描寫了菜的“肥壯”，側(cè)面反映了這對夫婦的勤勞?！鞍胭u半送”一詞可以看出他們的豁達大方，也為后文他們同意把茶樹賣給作者一事作鋪墊?！?/p>

鄰居商量了幾棵九重葛，老夫妻不巴望掙銀子，添個肥料錢意思意思。老先生還細心答應，挖進盆子后在那兒沁幾天露水，擇日來運。他是老父心腸，一來話別，二來家花得跟著家土入盆。孤零零地讓人拎走，再美的姑娘也活不長的。

鄰居一回來就宣布九重葛親事。我問她：“還有些什么花？”她當時顧著看菜園，沒仔細瞧，最主要是雜亂無章，瞧不出譜兒。我央她再走一趟，“一定有茶花！”我說?！芭?！茶花蠻多的！你已經(jīng)有兩棵了！”“我要白的?！薄皼]白的，有棵最高的紅茶花被訂走了！”反正有一棵就是了。

那樣的山腰日子，就算摔鍋摜碟子，也是遺世之音。喊了門，沒人應，一條老狗窩在舊腳踏車旁午睡，剛醒，吠聲夾著夢話。我徑自悠游，大多果樹，龍眼、木瓜、桔子之類的；花草多是耐風雨的，木槿、仙人掌、七里香、木樨、美人櫻……那條狗跟著吠，用眼神跟它道個擾，不兇了。鄰居正與老先生招呼，他從哪兒冒出來沒留神，多了個買花人彼此明白?！澳銈兛窗?，就這么些花，沒養(yǎng)好！”

屋旁，茶花苗出現(xiàn)了，苞含著，大部分不辨青紅皂白，就算有白的，也不是我要的“樹”。打算告辭，忽然又繞了個彎，往后壁蹓，撞見一棵茶樹，累累的雪苞！

原來在這里。這山與我居住的山對看，茶樹的芳齡大約八九年，我在那山進進出出一年半載，到今日才目遇成情。茶樹找我，還是我找它呢！人夢著“夢”，抑或“夢”夢著人？

老先生蹲在菜園除草，他的背影像黑云壓境。我這個落拓書生，斗膽看上好人家的千金──那么棵大茶樹，任誰瞧見都想娶的！喊了他，支吾著，“……那棵，‘賣我行不行？”【批注5：這段文字十分有趣。作者將自己想要求得白茶樹比作“落拓書生”斗膽看上 “好人家的千金”，生動形象地寫出作者想買“夢”中茶樹時那種忐忑不安的心理。】

他撐著腰，朝那兒覷，橫掌遮住冬陽，看明白了，干笑兩聲。

“有紅色的呀，那是白的嘛！”

這話語義分歧，勸我討個紅吉利呢，還是軟釘子？白茶嬌貴的。

“一直想要白的，擱院子里，您這棵太美了，我一定找不到比它更漂亮的，真是喜歡……”

他與我站在茶樹旁，我伸手摘蛀葉，他退幾步，不知在審花還是審我？鄰居敲邊鼓，像個媒婆，動之以情，說之以理。我真是無用，光會數(shù)花苞?？諝饽鲆粚颖”?。

“你怎么運呢？”

“那那那好辦，背也背回去！”我喜急?！九?：“背也背回去”是作者十分想要茶樹的堅定。】

“成?！本瓦@么個字?！九?：就這么一個字答應下來，老先生雖然內(nèi)心十分糾結(jié)，但還是賣給了作者，從這里也可以看出他對作者的認可?！?/p>

“您……，您說個數(shù)目……”我心里的賬冊翻來覆去，準備登錄令人咋舌的數(shù)字，而且不皺眉。

“三百塊?！?/p>

“??？”

“三百塊，花盆你明天拿來，我挖了種，用我和好的肥土，吃兩天露水，再來拿。”

我嚇出冷汗，天底下哪有這回事？夢寐的白茶樹就在隔壁山坡，三個道途相遇的鄰居當探子，人家屋后八九年這么一眼就“成”了，只拿三百塊聘金！才幾個小時，相逢、問名、納采，還定了迎親日?！九?：老先生的簡單要求與前文“我”內(nèi)心的假想形成巨大的反差，突顯了老先生的善良與善解人意。】

辭別回家，花盆全搜出來，都嫌小?；鹌夥堑昧⒖躺侠辖仲I個特大號的送去才心安，走幾步，看見鄰長家門口歪著一部舊腳踏車挺眼熟的，想起來是老先生的，冒昧進去探看，果然在，說明上街買花盆，待會兒直接送去，他拂了手：“我一道兒辦吧！正巧要上街買?！边B路也不要我走了。手忙腳亂塞了鈔票，趕緊溜，怕他還要找錢?！九?：“果然在”“拂了手”“連路也不要我走了”等描寫都突出了老先生的慷慨和熱心腸。“手忙腳亂”“怕”這些字眼凸顯出作者對老先生的慷慨賜花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還是對老先生深深的感激之情。】

說好周日一起去運花，當天午睡醒來，忽然看見白茶樹站在院內(nèi)竊笑！難道五鬼搬運？鄰居說：喊你，沒人應，一定睡著了，我們跑兩趟車，花都開了，最好的一棵被你得了。

碗口大的雪茶，從客廳的窗口望去，像千手觀音在黑夜揮白手絹兒，有時像烈性女子自裂肌膚，寒流中剝出銀鑄的自己。人尋找夢或夢尋求人，一旦成真，都讓我心痛?！九?0：美夢雖成真了，可是作者對老先生的愧疚與感激卻在心頭揮之不去?！?/p>

【概括】

本文講述了作者很長時間想求一棵白茶樹而不得，最后卻意外從一位老先生那兒買到，因為老先生的熱心與大方，讓作者感動的同時也感到一絲內(nèi)疚。

（薦評人：深圳市寶安實驗學校初二（10）班張徐月，指導老師：陶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