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趙正文

文本/彭國興 圖

黃昏歌謠

用一場凌厲的風，切去季節(jié)多余的修辭。對這個冬季，和這即將度過的一天，我只想保留內(nèi)心一個最溫暖的字。

一場雪在來時的路上邂逅了我日夜夢縈的紅顏。而我在流浪之途，在一場旋轉(zhuǎn)的風里，無法停住腳步。

蒼茫。復蒼茫。時間亙古，卻在這一刻被一只神秘的大手揉成昏黃的顏色。

我們叫它黃昏。還有那團熾烈的火，我們叫它落日。還有心中那段古老的歌謠，

我們叫它——愛。

2014年9月22日

人間少了一位慈母，澗子溝多了一座新墳。

把你拋到這個世上，世界沒有跟你商量；

把這個世界無情地拋下，你也沒有跟世界商量。

生在戰(zhàn)爭里，活在吵鬧里。

饑餓。病痛。勞累。

黑燈瞎火——心操碎了，攏住；血流干了，掬起。

一生倔強的娘啊！早上你對爹說今天是你的死期，結(jié)果上午十點你就駕鶴西去了。

走得決絕啊，我的娘！

一生勤勞，生而無憂。

一切看淡，死而無懼！

一條河斷流，從此埋入地下。

我們的愛情必須油炸決不能水汆

絕對不要火柴點燃時那瞬間的光亮。要也只要火苗舔舐鍋底時的那種持久的熱烈。

我總在想：你和我，到底誰是火苗，誰是鍋？

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愛情不能水汆，只能油炸。

要就要那——吱吱的煎熬，絲絲的疼，脆脆的口感，永久的香！

思 念

這滿園的月光和我滿懷的雪意正好融為一體。

時光冰潔，人冰潔，內(nèi)心的思念冰潔。

農(nóng)事收起。五谷之豐姿收起。

頭頂呢喃的，是愛的青鳥。

等你，在小雪之前

其實，我的憔悴不應單純的歸罪于這不急不緩的時光。

昨日今朝，只一瞬間；去年今日，也只一瞬間。

而在這瞬間之間，真正硌疼我心靈的，是一張揮之不去的臉。

今日立冬，離小雪還有半月。我在河北廊坊棗林路3號，一個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地方，等你，

等你乘著時光的木筏，攜一路風塵而來。

我們一起痛飲狂歌，指點江山。

今日立冬

我正隨著一枚落葉悠然墜落。在樹底，或者墻腳，更多的落葉被風聚攏。這些失色的蝴蝶，

在風中復活，等待一場火焰的愛。

或者等待一場雪，等待一場潔白的掩埋。接連多天的霧霾，在立冬之日總算消散。

陽光滑落，古老而鮮活的陽光久存心底，像一個人暖暖的笑。

這些年，我獨自一個人行走，我是乞人，我必須在不斷的行走中乞食。

行走，是我存在的方式，也是我唯一的本錢。

今日立冬，天氣不好但也不壞。又一枚落葉飛舞著卷入時光的漩渦。

像一個恰當?shù)陌涤?，也像我剛剛走出喪母之痛后不悲不喜的心情?/p>

今 夜

掐斷白天的一切。不論開心不開心，順暢不順暢。

躺下。或者坐定?；蛘咴谶@18平米的單身宿舍的水泥地面上，來回地走。

東西著走，也可以南北著走。東西著走是3步，南北著走是6步。

3乘以6是18平方步。

夜已深沉。眾神之神安歇，抑或正要出動。

可愛的眾神之神??！

她剛剛接納了一枚落葉，一個節(jié)令，接納了屋角一只垂死掙扎的蚊子。

接納了窗外的耿耿星河。接納了一只不明死因的蟋蟀。也接納了我對娘的吱吱地磨著牙的思念。

和一段時光揮手告別

割袍斷義。

以蹈死的決心和一段時光揮手告別，和一些人揮手告別。

太陽陷入苦澀的輪回。它獨自燃燒，無法說出內(nèi)心的焦渴。

由寂靜回歸寂靜。今夜，沒有風，一塊石頭的悲慟無人觸摸。

一只喜鵲在枝頭叫

一只喜鵲在枝頭叫，這是一只我熟悉的喜鵲。

樹發(fā)芽時它在枝頭叫，樹葉蔥綠時它在枝頭叫，如今樹葉落光了，它還在枝頭叫。

它的叫聲與這棵樹有沒有葉子無關(guān)，它的叫聲只與這棵樹是否存在有關(guān)。

樹在，巢就在，愛就在。

它就叫。

時間的囚徒

苦苦掙扎，可我們最終還是成了時間的囚徒。

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我感到愈加孤獨。

滄海月明，藍田日暖。我搓捻著時光的經(jīng)緯，卻無法串掇起往事的碎片。

我們陷入了時光的城堡。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那掛古舊的馬燈，燈油已耗盡。

我已無法啟動這唯一的光亮，時間老人已鬢發(fā)斑白，齒牙松動，而我，正日暮途窮。

這樣寫寫我的書桌

沒有網(wǎng)絡(luò)電腦是孤寂的

落滿灰塵鏡子是孤寂的

橫躺著的剃須刀是孤寂的

喝了半瓶的燕南春是孤寂的

那支用禿了的鉛筆和幾頁凌亂的稿紙是孤寂的

還有那只水杯，和斜插在杯里的湯匙

還有桌后的墻壁，和墻壁上一言不吭的中國地圖

還有桌前那個對著地圖上一個魂牽夢縈的地名發(fā)呆的詩人

我說不清，他是不是孤寂的

張合莊的冬夜

黎明來過。中午來過。黃昏，已踅進二狗的牛圈。

哦！接下來，是無法收拾的黑。

雞鴨入塒，牛羊歸柵。浮生的欲望，出竅。

張合莊的夜是黑的。熏得油亮油亮的鍋臺是黑的。娘用過的藥罐是黑的。

陷于時間縱深的萬物，是黑的。

那口飲牛的水缸是黑的。燒啊燒燒不盡的紙灰是黑的。盛殮娘的棺槨是黑的。

我眼前的一切，是黑的。

雪花是一片陷落的天空

我突然握住一塊被大風撕碎的天空。像摧折的鷹翅，像冰冷的鐵。

風。沙塵。飛舞的雪花。無以名狀的冷，和寂。

耳朵，飛離；腳踝，脫落。靈魂離開了肉體，無所皈依。

雪花是一片陷落的天空。中國的北方，一個叫張合莊的小村。

我正為一場大風禱告，或懺悔。

總覺心頭有一塊鐵

總覺心頭有一塊鐵，壓得我?guī)捉舷ⅰＬ煺f黑就黑了，一年說盡就盡了。

一個人說走就走了。我手中卑微的草繩，拴不住時間的馬匹。

一個人在路上，與風為伴。掩斂才氣，壓抑心性，只為讓對手開心，得意；為此我必須接受，逃亡的洗禮。

心懷愧疚和傷痕。心懷變異的江山和破碎的愛。

折劍斷羽，焚琴煮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