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干
汪朗是汪曾祺先生的大公子,資深媒體人,燒一勺子好菜,寫一手好散文。我和他的交往可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那時候汪曾祺老先生住在蒲黃榆,我被借調(diào)到《文藝報》工作,因為孤單,節(jié)假日隔三差五地到老頭家蹭飯。
汪曾祺在文壇的美食大名,跟他的廚藝有關(guān)。據(jù)汪朗統(tǒng)計,除了汪先生的家人,我是嘗汪先生的廚藝最多的人。因為吃多了,總結(jié)老頭的美食經(jīng)如下:一是量小。汪先生請人吃飯,菜的品種很少,但很精,不湊合。量也不多,基本夠吃,或不夠吃。這和他的作品相似,精練,味兒卻不一般。二是雜。這可能與汪先生的閱歷有關(guān),他年輕時四處漂泊,口味自然雜了,不像很多的江浙作家只愛淮揚菜。
因為周末汪朗帶媳婦和孩子看老爺子,我們就認識了。汪朗一來,汪先生就不下廚了,說:“汪朗會做?!崩项^便和我海闊天空地聊天,當然我開始是聆聽,時間長了,話也多起來。汪朗則在廚房里忙這忙那,到12點就吆喝一聲:“開飯了?!蓖衾首龅娘埐撕孟窳恳笠恍乙哺蚁驴曜?,味道更接近北京家常菜,不像老頭那么愛嘗試新鮮。
老頭走了,我們都很難受。之后看到汪朗懷念父親的文字,不禁驚喜:文字的美感也會遺傳嗎?又看到他談美食的文章,就更加親切了。因為我也寫關(guān)于吃喝的文章,但基本是借題發(fā)揮,和他的“食本主義”比起來,我像個外行,以致他發(fā)現(xiàn)我文章中的常識性錯誤——將麻豆腐誤作豆汁兒。對于食物的歷史淵源和掌故,他更是如數(shù)家珍,信手拈來,當代文人,鮮有其格。
他也有不及的時候。有一次,我說到汪先生送我朝鮮泡菜的事,他很驚訝,他不知道老頭兒居然還會做泡菜,他自己都沒有嘗過。我很是得意。
我到北京十余年,與汪朗的往來也慢慢多了些,時不時地還在一起切磋食經(jīng)。他的嘴巴很刁,我推薦的飯店他總能品出其中的最好味道。我寫的一些小文,他時不時鼓勵一下。
前不久,他電話邀我吃北京的爆肚兒,我說“好啊”。那一天,他還從家里拿來茅臺酒。酒過半巡,他說出原委:“我的書重版,你寫個序吧。”哈哈,原來是“鴻門宴”。我們都樂了,其實還是想找個理由在一起喝酒聊天。那天我們喝得很高興,手拉手兄弟般暢談。
汪家人厚道、實在,汪朗猶勝。我一直視他為兄長,但他的一次舉動讓我感到意外。2011年5月,我女兒結(jié)婚,汪朗自然要作為座上賓。宴畢,眾人散去,汪朗還在電梯口。我說:“你還沒走???”他說:“我?guī)湍闼涂腿四亍!蔽艺f:“都走了?!彼f:“我得等他們都走了,我才走。我雖然比你大,但你和我父親是一輩兒的,你家里有事,晚輩我該最后走?!?/p>
家風(fēng)如此,文風(fēng)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