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軍
何為飛翔?
我以為,祥云的詩就像一片白云,他集一書之詩語,以哲理的思辨、質樸的語言、澎湃的激情和深刻的內涵,在心靈天空展開了詩歌的翅膀,越飛越高……
詩人以自然界的萬物萬象入詩,采用博喻、隱喻、比擬、象征、嬗變等大量的技法,描繪景物,構造意境,引人入勝。他把晨露隱喻為“璀璨的鉆石”;把霧比擬為“那是冬天做的一個春天的夢”,新穎貼切;玉環(huán)火山茶比喻為“油鍋中/浮起一只油炸的饅頭”,想象奇特;把“落葉”“樹的傷疤”“蠶”“恐龍蛋”等,象征為人生和命運,獨辟蹊徑。尤為精彩的是詩人以嬗變的手法描寫十五的月亮:“在孩子的眼里/那是母親的豐滿的乳房/在母親的眼里/那是孩子圓圓的笑臉/在青年的眼里/那是美麗的傳說/在老年的眼里/那是曾經的風流/在詩人的眼里/那是一個寒冷的宮殿”/在商人的眼里/那是一塊閃亮的銀幣/在武士的眼里/那是一個遙遠的疆域/在地球的眼里/那是它唯一的弟弟。”詩人以詩性的思維,以人物角色的轉換來變化各種喻體,將月亮與不同事物建立起聯(lián)盟,準確自然、精巧奇幻,月亮屬性被挖掘出具有現(xiàn)代性的多重內涵,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新的意象和意境。
這里,詩人還寫出眾多具有擔當精神的詩歌。例如《聲音之惑》:“萬物都有精準的時刻表/就像那些鳥兒/無須指示或提醒/總在凌晨寅時發(fā)出第一聲問候/在整個白天對歌/而當夜幕低垂/那些蛙類開始演奏//那些單音節(jié)的聲調/我聽過無數遍/卻從未感覺多余甚至厭倦/而一枚汽車喇叭聲/足以讓我的憤懣決堤”,詩人以鳥聲、蛙聲同汽車的喇叭聲做對比,雖寥寥數語,但熱愛自然、親近環(huán)境之情和對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惡果的反思,躍然紙上。詩作涉及一個人類性的宏大主題,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即使人類獲得巨大的利益,也帶來環(huán)境惡化、精神退化等嚴重后果。“惑”與“憤懣決堤”的詞語表達,追問之切,痛心之裂,體現(xiàn)出“憤怒出詩人”的特質,也反映一個田園詩人的擔當責任,從而具有現(xiàn)實意義和人文價值。
詩人旅行以色列,寫就《以色列之行》(組詩),以寫實的手法,向我們展現(xiàn)一幅幅猶太民族歷史、文化、信仰和英雄的畫卷。寫哭墻:“像一塊真理之石/啟迪后人的思索/像一座獨特的地標/凸現(xiàn)猶太民族的氣質”《哭墻》);寫約旦河:“滌蕩了多少習俗的污垢/洗刷了多少人間的原罪”(《約旦河洗禮》);寫苦路:“唯有圣子的犧牲/才能拯救墮落的人類”(《苦路》);寫馬撒達城堡:“當羅馬軍團洪水般涌來/馬撒達城堡猶如汪洋中的戰(zhàn)船”(《馬撒達城堡》);寫拉賓廣場:“以色列國旗莊嚴豎立/仿佛一個偉人不倒的身軀”(《拉賓廣場》),雖大都運用明喻和淺表意象,但也寫得蕩氣回腸、激情洶涌,令人目不暇接、如臨其境。
在故鄉(xiāng)臺州,記載著他的行旅篇章。《布袋坑抒懷》(組詩)、《寒山湖》(組詩),寫得最為出彩。寫布袋山:“那是一個神奇的布袋/小到可以攥在手心/大到可以籠罩世界”(《布袋坑抒懷》),布袋的符號是淺表意象,是本意,也是能指;而“小”和“大”的布袋,是智性意象,是轉義,也是所指;“攥在手心”“籠罩世界”,可謂妙筆生花,通過想象與變形的路徑,獨特表現(xiàn),強化張力。寫柔極溪的卵石:“沒有什么事物越變越年輕/唯有這柔極溪的卵石”(《柔極溪的卵石》);在《布袋山》中詩人定義:“那些斑駁的墻石從未年輕/那些翠綠的修竹從不衰老”;在《寒山湖的小魚》里他指認:“這是一條幸福的小魚/這是一條不幸的小魚”,不難理解,“事物”與“卵石”、“墻石”與“修竹”、“幸福的小魚”與“不幸的小魚”,是三組矛盾的意象,它們以互否和互斥的形態(tài)運行,由此產生悖論的構成方式??此茻o理由的,甚至荒謬的,實質上是有理由的、融合的,從離散、分裂走向彌合、統(tǒng)一,起到了不同凡響的效應。以卵石與修竹象征人類堅韌、純凈、不屈、不朽的精神;以小魚的意象象征人性的復雜多變與美好。
詩人無疑是懷古的,憂郁的。他寫屈原:“菖蒲劍在空中刻下無形的字句/龍舟楫在水中留下有韻的華章”(《端午的屈原》);寫寒山子:“讀漫天的星星/讀湖水中斂滟的波紋”(《寒山子,請讓我拜你為師》),采用象征、隱喻、比擬等手法,在人們熟悉的題材中,寫出陌生感和新意,難能可貴。寫杰克遜:“金屬服和太空舞/讓全世界的眼睛隨之眩暈/流行樂如風如雨如電”(《杰克遜——永遠的孩子》);寫薩達姆:“吞并科威特/好像摘下一只蘋果”(《薩達姆死了》),詩人抓住人物的人生特征和經歷,運用夸張的手法,前者是擴大夸張,后者是縮小夸張,想象開闊奇特,突出人物的震撼力。寫鑄劍大師:“像一只古老的劍匣/包裹住所有的鋒芒”(《鑄劍大師:致郭家興》),以劍匣和劍喻鑄劍大師,自然貼切,恰到好處,隨手拈來,可見功力。寫臺州詩人:“在你憂郁的眼睛里/大海/一幅壯麗無比的油畫/天空/一幅變化無窮的畫布”(《(海之樂 海之畫——觀云水長和——柯建君臺州海洋詩畫聯(lián)展)有感》),疼痛、裂痕、憂郁感,是詩人永恒的標志和特征,也是一種美,這樣的詩人,才能寫出有震撼力、直抵人心的詩歌。
當然,以挑剔的目光審視,作者詩集《祥云詩集》里的一些詩作,尚未建立詩的多維空間,缺乏多角度和立體思維,寫實多,平鋪直敘多,甚至呈現(xiàn)散文化的傾向;如何在人們司空見慣的題材中,寫出獨特感受和陌生感,值得探究;有些詩作過于透明,“水至清則無魚”,寫得晦澀難懂、枝蔓橫生、堆積技巧不可取,淡而無味、直白淺顯、一竿子到底同樣不可??;有的詩語顯得拖沓,不夠凝練;有些作品缺乏細節(jié)和戲劇化場景的描寫,稍顯遜色。
T.S.艾略特說過:“詩歌這行業(yè),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全神貫注?!毕樵圃凇对姼枋鞘裁础芬晃闹?,對詩歌作出多姿多彩、非同凡響、振聾發(fā)聵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