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
我爹決定給我買雙襪子,結(jié)束掉我來到人間六七年了還沒有穿過襪子的歷史。那時候,只要真正是我們李莊的小孩,七歲之前都沒有襪子穿,夏天都是光溜溜的泥鰍,連鞋子都不穿,別說穿襪子了。只有到了冬天,才知道沒襪子穿的滋味。當(dāng)然,現(xiàn)在我也想不起那是什么滋味了,只記得穿著露腳指頭的破棉鞋在雪水泥地上奔跑的快活往事。本來嘛,我們農(nóng)村小孩記憶力是很強的,但消化功能更強,很容易把一些苦難的事情全部消化掉,連一點受罪的渣滓都拉不出來。
我爹決定給我買雙襪子這件好事,是李瞎子促成的。要說明白這個小緣故,盡管我不想說廢話,還真得在這里多說幾句。
李瞎子也是我們李莊的一個老頭子,他的名字早被狗吃了,因為是近視眼,又近視得厲害,我們李莊的大人小孩都叫他李瞎子。聽我爹說,李瞎子年輕時頭發(fā)濃黑,臉盤子雪白,雙目炯炯有神,相貌活似羅成,白馬銀槍,當(dāng)時在淝河集中學(xué)里教幾何,突然間被搞成了“四類分子”,一下子被貶到我們李莊小學(xué)教一年級的算術(shù)了——“四類分子”這個詞條,現(xiàn)在年輕人得上百度才能了解些皮毛。當(dāng)然,我也了解得不多,因為這是我出生以前的爛事了。等到我按照農(nóng)村的規(guī)矩到了七歲要上學(xué)時,李瞎子還在李莊小學(xué)教一年級算術(shù),不過他高低熬成了班主任。只是他年紀大了,人也走形了,黑頭發(fā)沒有了,頭禿得打瓜樣,臉也不見白了,皺巴巴成了一塊抹桌布,倆眼珠子也暴得厲害,活像老鼠夾子夾住了脖子一樣。他還有一副近視鏡,眼鏡的倆腿都沒有了,用一根麻線繩子拴個圈,就那么套在腦袋上。我爹領(lǐng)著我去一年級教室報名,他弓著老腰,倆手撐在土坯壘成的講臺上,正在看報名冊。我爹拽著我一進來,他先是斜著近視鏡上下看我?guī)籽?,然后又差一點把臉抵到我腳面子上,打量一下我的腳踝骨,接著直起老腰請我到最后一排就座。我爹說,瞎子,俺家小幫助還沒長成個驢樁樣的大個子,得坐第一排。李瞎子奸笑著說,要想坐第一排,就得穿雙新襪子。我爹說政府沒這個規(guī)定嘛。李瞎子說,這是我規(guī)定的。有幾句老話都傳了幾百輩子了,相鼠有皮,人而無儀。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你家小孩赤著腳,咋能坐第一排,有礙觀瞻嘛。李瞎子講的話有沒有道理一般人分不清,但都知道他是個老倔種,啥事不按他說的辦就辦不成,這一條在我們李莊是很有名的。我爹沒有辦法,當(dāng)即決定明天王橋集逢集就去給我買雙襪子,玻璃絲的,保證我能坐上第一排。
王橋集離我們李莊有三里地,平時晴天敞亮路,像我這樣大的鳥孩子一尥蹶子一溜屁,眨巴眼工夫就到了??墒?,沒想到夜里下了一場大暴雨,那時候農(nóng)村不像現(xiàn)在,村里村外不是柏油路就是水泥路,那時候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泥漿連天,走起來粘爪子粘牙,壯漢都快不起來。好在夏天路面干得快,第二天,早行人幾個來回,泥天泥地里就現(xiàn)出幾串路眼來,正像魯迅先生在《故鄉(xiāng)》里所寫的: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們李莊的老少爺們兒都信奉這樣的規(guī)則。
于是,我爹帶著我高高興興去趕集。
那時候農(nóng)村很窮,我們李莊更窮,穿衣打扮,灰頭土臉,一看渾身衣服炮炸的一樣,就知道是我們李莊的人。但是,我爹藏有一件的確良褂子,熟蛋清那樣的白色,趕集上店,走親訪友,穿在身上,好像利刃在手,可以不畏權(quán)勢,力劈華山,一旦使用完畢,馬上一絲一縷清洗干凈,疊得整整齊齊,趕緊放起來,簡直視若珍寶。這件衣裳從何而來,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那天趕王橋集給我買襪子,我爹除了穿上這件寶貝褂子,還戴了一頂半新半舊的竹篾涼帽,據(jù)說這頂帽子是很多年前他在茨淮新河做河工勞動突出獎勵的。要是忽略掉左膝蓋上的補丁,不講究露倆大腳指頭的一雙黑布鞋,我爹這上半身還是很體面的。當(dāng)然嘍,那時候的人都是顧頭不顧腚的,能有我爹這套行頭,走南闖北上梁山,哪怕去天安門,腰桿兒也照樣吃了秤桿一樣直。更何況,我爹那件的確良褂子胸前口袋里,還裝著一個咖啡色的格子紋錢夾,形狀與顏色都隱隱透出來。我爹的這個人生道具,在當(dāng)年可謂鳳毛麟角,方圓五七里,婦孺皆知。至于錢夾里邊有多少錢,那一直是我爹的最高機密,反正只要錢夾裝進的確良上衣胸袋里,那一定是鼓囊囊的,完全可以給人一陣子遐想。這只錢夾從何而來,也一直是我爹的最高機密。不過,有一次,我們家鄰居李長安在人場里說,當(dāng)年赫魯曉夫訪華,來到我們李莊參觀小麥的長勢,我爹作為勞動能手,向赫魯曉夫介紹經(jīng)驗,吹得五馬長槍,火燒連營。赫魯曉夫喜歡聽好聽的,一高興就獎勵,是贈送我爹這個錢夾,以表示蘇聯(lián)領(lǐng)導(dǎo)人和我們李莊的農(nóng)民締結(jié)下真誠的友誼?!袄仙贍攤儍海銈兙拖胂氘?dāng)時的情況吧?!崩铋L安這樣說完了,捂著肚子彎著腰一個勁兒笑個不停,甚至笑倒地上不起來,他兒子傻缸去拉他,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個瞎編亂造能說會道的鳥人笑死了。現(xiàn)在想想李長安那個蹊蹺的死樣,我真想模仿一下給大家看看。
我們李莊的人有個習(xí)慣,不管去哪兒,也不管路長路短,一旦上路就得打開話匣子,不到目的地嘴巴就閑不住。我爹本來想成為例外,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在我們那一帶我爹也是個有名的說家子。我爹先是習(xí)慣性地吸溜一下嘴皮子,好似牙疼一般,就把話匣子打開了:想當(dāng)年,也就是咱們李莊東頭的糟鼻子寶根七歲那年,他就是在這條路上被拍花子的拐走的。
我連忙問:啥是拍花子的?
我爹說:就是拐賣小孩的。拐賣寶根的那個拍花子的,有點踮腳,說難聽點就是個瘸子,從咱們莊前過,走起路來,一下高,一下低。寶根才七歲嘛,就像你今年這般大,一看這個人走路怪怪的,瘸鵝一樣,他就攆著看。張景嘛!啥事不能太張景,一張景就出事了。到了這條路上,拍花子的瘸子給寶根一顆糖豆吃,一下子,寶根腦子里眼窩里都是糖豆了。這么說吧,三顆糖豆下來,就到了淝河集了,從咱李莊到淝河集,這十八里路走下來,才吃了三顆糖豆,寶根哪能扛得住,才七歲嘛,人沒蛋大,蛋沒花椒大,往瘸子懷里一趴,就睡著了。就這樣,寶根被賣到東北老林子,賣給一家獵戶。這個咱們李莊人都知道。咱們李莊的人是咋知道的,十八年后寶根自己回來說的,學(xué)得滿嘴媽了個巴子的!他奶奶的瘸子,當(dāng)俺們李莊的小孩是好拐的,媽了個巴子!寶根就是這樣說的。他還說,別看老子只是個七歲的小孩,媽了個巴子的,但是,啥都記在心上了,十八年后照樣認祖歸宗。剛?cè)攵?,一看寶根穿著皮帽子皮袍子皮靴子,咱們李莊老少爺們都知道了,寶根成了個好獵手!他拿回來的虎骨鹿茸大家也都見過。對了,還帶回來一個逮老虎的狼牙鋸齒大鐵夾子,厲害得很。當(dāng)時生產(chǎn)隊長大笛子那螞蚱日的,讓寶根支好大鐵夾子,表演夾豬腿。咱李莊沒有老虎嘛,生產(chǎn)隊里有一頭老牙豬,就是公豬,當(dāng)種豬使喚,天天騷得跟焦醫(yī)生一個樣。焦醫(yī)生,就是馮洼衛(wèi)生院的那個,別看五六十歲了,只要一看見長頭發(fā)的,眼珠子立刻彎成秤鉤子。那時候,咱們李莊都把生產(chǎn)隊的這頭老牙豬叫作焦醫(yī)生。大笛子趕著老牙豬往鐵夾子那里一拱,只聽咔嚓一聲,我長這么大也沒聽見過這么響個動靜,真是驚天動地,再揉揉眼一看,哎喲,整個豬嘴連著半拉腮幫子,活生生夾掉下來了。小幫助你想想,一頭沒嘴沒臉的豬會是個啥情況?一路狂竄,直奔棉花地里。那時候,咱們李莊種棉花嘛,幾朵子棉花早摘完了,到了冬天棉花棵子還沒拔掉,當(dāng)年人都懶得很嘛。咱們?nèi)f人哪有不好景事的,集體發(fā)了瘋,歡天喜地叫喚著追了上去。只見一路豬血一路腦漿,十八畝棉花地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那頭沒嘴沒臉的焦醫(yī)生了。小幫助,你猜猜,這頭缺嘴少腮的老牙豬到哪兒去了?
當(dāng)然了,今天我寫下這個故事節(jié)奏比較快,那天趕集我爹可是把這個故事講得要多拖拉有多拖拉,一直講到王橋集東頭的王橋閘那兒才算完,完了他還讓我跟緊他,“小心拍花子的趁集上人多把你拍走了”。做父母的嘛,我爹的擔(dān)心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盡管我來到人世不足七年,但王橋集我自個兒倒也來過百十趟了,這話不是吹牛,我們李莊的小孩,三四歲就能到集上打醬油買醋,給完錢還得多拿一塊齁咸的疙瘩菜。哪能像城里的小孩,看著猴精,吃穿又好,又會唱歌又會跳舞,還整天上不完的課外班,但要把他放在三四十年前的偏僻農(nóng)村里,別說長大成才了,能不能存活都是未知數(shù)。再說,我們李莊離王橋集不過三里地,且不說經(jīng)常趕集了,論起來也都是老親舊眷的,臉熟面善,集上賣豬肉的賣牛肉的,豬行羊行牛行糧食行洋車子行,鐵匠爐修車鋪,包括炸油條麻花賣饃賣丸子擺茶攤子賣假藥的,大都認識我爹,認識了我爹,那基本上也都認識我了,因此,拍花子的要想拐走我,那得費上一布袋子糖豆才有一絲絲可能。
哦,我和我爹到了王橋閘。
王橋閘是早年興修水利時建造的,橫跨在南北向的王橋河上,這個建筑曾經(jīng)名震一時,連當(dāng)時的省長都特意來參觀過。
過了王橋閘,一條東西路直通王橋集上,路南邊是莊稼地,種的都是大豆,豆秧子過膝高了,沒結(jié)幾個豆莢子,倒是一地蟈蟈叫得響連天。莊稼地東西對半開,中間是一條八尺寬的田間小路,沿著這條小路走上八九里路,就是東西向的糖王河。過了糖王河,那就等于出了我們亳縣境地,進入了太和縣境地。哦,那個時候,我們亳州市還叫亳縣嘛。我們李莊的人出門少,一說出了亳縣境地進入了太和縣境地,那感覺就像出了中國進入外國差不多。尤其像我這樣大小的鳥孩子,因為經(jīng)常傳說太和縣那邊的鳥孩子撒尿姿勢和我們亳縣這邊完全兩樣,所以一直覺得糖王河那邊的太和縣很神秘,詭異之至。
路北面是王橋小學(xué),鐵柵欄大門常年不關(guān),大門口正好對著路南邊這條八尺寬的田間小道。那時候我們那一帶人迷信,都說這個陣勢風(fēng)水不好,也有人說這個陣勢風(fēng)水好,至于咋好咋不好,我就不知所以然了。反正,那時候王橋小學(xué)是很有名的,說它有名不是它出了多少人才,是因為校長很有名。說校長有名不是因為他有學(xué)問,是因為他有點怪。這個校長的學(xué)名我忘掉了,只記得當(dāng)初大家人前背后提起他來都叫他孫丑——這個名字好記,三四十年了我還忘不掉?,F(xiàn)在我一叫這個名字,孫丑這個人就會從時間深處踉踉蹌蹌走到我面前來。想當(dāng)年,孫丑三四十歲的樣子,現(xiàn)在想起他的五官長相,平心而論,真不能叫丑,反而得說他長相很有個性。但那時候因為大家都沒啥個性,也都不懂啥是個性嘛,所以基本上就把有個性的東西稱之為丑。自然了,時代發(fā)展,審美趣味也會發(fā)展的嘛,所以現(xiàn)在都把長相丑的人說成長相很有個性了。這個孫丑校長怪在哪兒,怪就怪在學(xué)校上不上課他都按時間敲鈴。那時候沒有雙休日,只有星期天嘛,在星期天里孫丑也敲鈴,準(zhǔn)時準(zhǔn)點,一次也不落下。大家都不知道因為啥,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有人能說出來原因。當(dāng)然,主要是沒人研究這個。學(xué)校前邊一溜柳樹,長長的一溜,碧綠一片,想起來就是一派好風(fēng)景。課間休息時,學(xué)生們就在樹蔭下玩耍,不管是在七歲之前,或者七歲之后,反正當(dāng)年趕王橋集時我多次見到那番情景。
緊靠集東頭就有一個小商品百貨店,那時候還叫供銷社,門右邊還掛個木牌,上面有幾個紅色美術(shù)字:王橋供銷社。我人生中第一雙襪子就是在這個供銷社買的。那時候玻璃絲褂子,玻璃絲背心,玻璃絲褲頭,雖說穿在哪兒都是透明的,就像沒穿一樣,但絕對是最時髦的。我這雙襪子自然是白色玻璃絲的。
站柜臺的叫李昆山,三十多歲,黑黢黢的,矮墩墩的,要不是貼著柜臺里邊墊了一層厚厚的板子,估計他和柜臺差不多高矮,因為有塊厚板子嘛,他就比柜臺高出一頭來。那時候,不管男女,想在供銷社當(dāng)個營業(yè)員,沒有點背景是不可能的,李昆山這個身材能當(dāng)上營業(yè)員,他的背景有多大是可以想到的。當(dāng)然,別看李昆山個小,但很多人都稱他大個子,也有稱他短腰短腿的大個子。他本身也有很多叫人哭笑不得的鳥故事,比如,上午營業(yè)一到十點他就會立刻關(guān)上門,邁動小短腿,跑到集上買個麻花吃,像個小孩似的,十幾年如一日,從不間斷。再比如,張老莊的一個黃花大閨女名叫雙翠,到供銷社來買玻璃絲褲頭,他硬是叫人家先穿上試試……
哦,今天不說這個了,還是只說他賣襪子吧。
李昆山當(dāng)年還是“三好一巧”營業(yè)員,政治思想好,工作業(yè)務(wù)好,服務(wù)態(tài)度好,雙手巧。柜臺里顯著位置掛著的那張獎狀上就是這么寫的。李昆山和我爹也是很熟的,一筆寫不出倆“李”字嘛,一下子拿了六七雙白色玻璃絲襪子讓我爹挑選。我爹挑了好大一會兒,好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給我挑了一雙最好的,然后從褂子口袋里掏出那個咖啡色帶格子紋的錢夾,付了三毛八分錢。在那個時候,三毛八分錢的襪子算是相當(dāng)貴的,一般只有工作人員才買得起,可見我爹為了讓我坐在第一排是下了老本的。雖然錢夾鼓囊囊的看著有點笨重,但我爹很麻利,手法飛快,先是三毛,然后八分,兩下搞定,快得我都沒看清錢夾里有多少錢,只是看著鼓囊囊的很喜人,當(dāng)時就想一會兒要是想吃個麻花,我爹也肯定會給我買一個的。請不要笑話我,人就是這樣的,貪心不足蛇吞象,穿著上才勉強滿足,就想著吃食了。
你看看,咱們開頭說的是買襪子,現(xiàn)在買了襪子,論說我爹就該領(lǐng)著我回家了,這個故事也可以結(jié)束了。問題是結(jié)束不了,因為按照老規(guī)矩,我爹到了王橋集上,即便啥東西都不買,那也得集頭集尾轉(zhuǎn)一圈,熟人面前露個臉,這才算是趕集了。
于是,我爹頭戴竹篾涼帽,上身穿著好褂子,褂子兜里裝著鼓囊囊的錢夾子,一手拿著剛給我買的玻璃絲襪子,一手拽著我,父子二人順著街筒子往里邊轉(zhuǎn)悠。因為大都很熟嘛,所以我爹走到哪兒都和人家打招呼,反正就是相互問候,說些吉利話。豬行羊行魚行糧食行洋車子行咱們就略過不提了,到了修車鋪,我爹就停下步子,給黑陳打了幾句哩戲腔。
黑陳就是修車鋪的老板,哦,那時候不叫老板,叫掌柜的,但我爹叫他黑陳,指的是他的臉黑得氣死煤塊,好似非洲黑人。前幾年我去了非洲一趟,滿眼都是黑人,叫我一下子想起了黑陳,當(dāng)時我心里暗暗說,這點黑,算什么,和我們王橋集上的黑陳相比,非洲這些人只能算是有色人種。我這么一說,你就知道黑陳有多黑了。這臉一黑,吃了屎一樣的一嘴黃牙就顯得格外的白。黑陳四五十歲的樣子,參加過抗美援朝,退伍回到王橋集上,開了個修車鋪。自然了,那時候汽車拖拉機還都是屬于高級機械,農(nóng)村沒有,小集鎮(zhèn)上也沒有,因此,黑陳家的修車鋪只能維修自行車和架子車底盤——也就是一根純鐵杠桿兩頭安裝兩個充氣的膠皮輪胎。黑陳平時給人修車子時嘴也不閑著,大聲吆氣地講他在朝鮮戰(zhàn)場上的這事那事。大家聽多了,總結(jié)出一條,只要黑陳一出點子,那準(zhǔn)能打個大勝仗。那時候我們那一帶的人都沒啥頭腦嘛,聽啥都信以為真,都覺得黑陳了不起,賽過諸葛亮,所以在街上有了啥事情,都會自覺找黑陳拿主意。因此嘛,黑陳做了很多妖毛古怪的事,等我以后清閑下來講幾段,一準(zhǔn)讓你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