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華清
提到漢語閃小說,程思良是一個繞不過的人物。他在閃小說中同時擔任多種角色。
2007年春回大地的時節(jié),閃小說在全球最大的華人社區(qū)橫空出世。而程思良就是閃小說的發(fā)起人之一。他身體力行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閃小說,是閃小說的代表性作家。他出版了《仕在人為》《迷宮》《梅花對心鎖》《指尖之舞》《你以為你是誰》等閃小說集。據(jù)我掌握的資料所知,他是迄今為止,出版閃小說集最多的作家。
在創(chuàng)作閃小說的同時,程思良還進行閃小說理論研究和批評,在實踐中總結(jié)出規(guī)律,升華為理論,又用理論去指導(dǎo)實踐。像他這樣把創(chuàng)作實踐與理論相結(jié)合的閃小說作家并不多。
一花獨放不是春,萬紫千紅才是春。閃小說不是某個人的閃耀,而應(yīng)是一群人的燦爛。閃小說要發(fā)展壯大,必須有大批的追隨者,大量的作家。為此,程思良當起“推手”,通過各種途徑不遺余力地推動閃小說事業(yè)的發(fā)展。閃小說從“出生”到現(xiàn)在的紅紅火火,閃亮中國大陸以及新加坡、泰國、印度尼西亞、菲律賓、澳洲等國家和地區(qū),有程思良鼓與呼的一份功勞。2012年夏,泰國華文作家協(xié)會特邀他和另一位閃小說發(fā)起人馬長山訪問曼谷,專門介紹閃小說。訪泰期間,他發(fā)表的長篇演講《崛起中的閃小說》,得到泰華作家的好評。短短幾年內(nèi),程思良跟多個出版商、出版社合作,主編了《臥底:閃小說精選300篇》、《英譯當代中國閃小說精選集》、《當代中國閃小說名家作品集》、《閃爍其詞系列閃小說叢書》、《閱讀新潮流:當代閃小說名家名作》等八十余部文集,圓了眾多閃小說作家、作者的出書夢,凝聚了一大批閃小說的忠實擁躉。
一個作家,無論你擔任多少種角色,首先要以作品說話。幾年來,程思良從不間斷閃小說的創(chuàng)作。他勇于探索,不斷拓寬題材,官場、男女、武俠、懸疑等,大至社會人生,小至心波微瀾,都有所涉獵。以他最近出版的閃小說集《梅花對心鎖》為例,全書分為八輯:世相管窺、心靈點擊、紅塵男女、官場掃描、幽默世界、懸疑天地、搜奇記逸、哲理故事等,從中可看出其閃小說題材之廣泛,內(nèi)容之豐富。
在題材拓展方面,程思良的探索很有借鑒意義,事實也證明是成功的。
在早期,程思良寫得比較多的是官場,出版了官場閃小說集《仕在人為》。程思良非官場中人物,但他的官場閃小說把官場百態(tài)寫得淋漓盡致,刻畫得入木三分。我開始以為他是官場中人,才會寫得如此精彩。后來得知并非如此。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是也。程思良作為局外人,他以敏銳的眼光,聰慧的頭腦,站在局外冷靜觀察、思考,才寫出這樣叫人拍案叫絕的作品。如《二虎相爭》、《攻防》、《小道消息》、《博弈》、《角力》、《局長失蹤了》等,都是比較精彩的官場閃小說。
除了官場閃小說外,程思良寫得比較多的,要算是武俠閃小說了。他的官場閃小說已有不少人關(guān)注、評論,好評連連,在此我不想再重復(fù)。我要談的是他的武俠閃小說。
武俠文學,是以俠客和義士為主人公。中國武俠文學的源頭,一是漢初司馬遷的《史記》中的游俠、刺客列傳;二是魏晉、六朝間盛行的“雜記體”神異、志怪小說。清代的古典名著《三俠五義》是中國最早出現(xiàn)的長篇武俠小說。武俠文學一直以來為大眾所喜聞樂見,尤其是武俠小說。發(fā)展到現(xiàn)在,武俠小說風格更是各異,派別紛呈。
程思良是以六百字以內(nèi)的閃小說為載體寫武俠,所以我稱之為“武俠閃小說”。2007年,他開始寫閃小說時,就寫武俠。2008年1月,他和著名寓言作家馬長山主編的全球漢語閃小說第一部作品集《臥底:閃小說精選300篇》,就是以他早期的武俠閃小說代表作《臥底》為書名。他對武俠閃小說可謂情有獨鐘,至今仍癡心不改,可謂“忠貞不渝”。閃小說集《梅花對心鎖》就收集了他數(shù)十篇武俠閃小說。
縱觀程思良的武俠閃小說,寫得簡約、內(nèi)斂,而又驚心動魄,神秘莫測,飄忽、空靈。他同時借鑒戲劇藝術(shù),將舞臺劇元素引進閃小說,改良成別出心裁的武俠閃小說。具體來說,程思良的武俠閃小說有以下特點:
武俠小說有新、舊兩大派的說法。嚴家炎先生曾指出:舊式武俠小說的一個普遍觀念是“快意恩仇”。嚴先生這個觀點很中肯。放眼武俠小說,“快意恩仇”的確是其關(guān)鍵詞。金庸、古龍、梁羽生等武俠小說大家,他們的小說中處處可見“快意恩仇”。就是到了現(xiàn)在的“新新武俠”、“新世紀武俠”、“網(wǎng)絡(luò)武俠”等,仍少不了以江湖的恩恩怨怨為題材。從小喜愛武俠小說的程思良深受這種觀念影響,創(chuàng)作了為數(shù)不少的武俠閃小說,再現(xiàn)了江湖間的愛恨情仇,爾虞我詐,刀光劍影?!杜P底》、《一箭雙雕》、《武林至尊》、《鐵血令》、《刺客》、《絕殺》等講述的都是復(fù)仇故事。而《暗器》跳出江湖恩怨,表現(xiàn)了高山流水酬知音的主題,令人耳目一新。歐冶子本為砸“唐門暗器,天下第一”的招牌而來,在等了三個月后,在峨眉山下的一座客棧,一曲《高山流水》他聽得如醉如癡。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拿出匣中古琴,也奏起《高山流水》。得知此曲為唐門三小姐所奏,他長嘆一聲,怏怏北歸。從此,歐冶子只彈這支《高山流水》。
閃小說由于受字數(shù)限制,不像中長篇小說那樣可以緩慢展開故事情節(jié)。在這點上,閃小說跟戲劇有相似之處。戲劇是通過表現(xiàn)矛盾沖突來展開情節(jié)和塑造人物形象,沒有沖突,就沒有戲劇。為時空所限制,戲劇情節(jié)必須在高度集中的場面和場景中展開,以矛盾沖突作為情節(jié)發(fā)展的主要線索。而閃小說亦同此理,矛盾必須短時內(nèi)瞬間爆發(fā)。
《一箭雙雕》將小說場面舞臺化,就像一出只有一幕的舞臺劇,充滿戲劇色彩,具有較濃郁的舞臺效果。小說定位的時間是月夜,地點在崆峒山之巔。首先出場的是黃衣老者和玄衣少年,他們一出場就打得天昏地暗。打了二百個回合,還沒能分出勝負,情節(jié)非常緊張。當黃衣老者使出獨創(chuàng)的“鬼見愁”劍法,插入少年的胸口時,在這緊要關(guān)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巨石后乍然響起:“蕭無墨,知道這位少年是誰嗎?哈哈,他就是十八年前你那失蹤的——”在老者一愣的當兒,玄衣少年反手一劍,深深地刺入老者的胸口,兩個人都受了重傷。之后,另一個人物出現(xiàn)了,她就是青衣老婦。后面的情節(jié),不是直接展開,而是通過老婦之口,通過一連串的倒敘完成。原來青衣老婦是黃衣老者蕭無墨當年的師妹林燕飛,兩人因為偷情,被師父逐出山門。在闖蕩江湖的歲月中,蕭無墨移情別戀,愛上另一美貌女子陰玉嬌,拋棄燕飛。懷恨在心的燕飛偷了他們襁褓中的嬰兒,教他武藝,十八年后借他之手殺蕭無墨,讓他們父子相殘。在這篇五百字的閃小說中,人物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既有情人反目成仇的矛盾,又有不知情父子骨肉相殘的矛盾。所有矛盾交織在一點,那就是蕭無墨當年一段始亂終棄的戀情,導(dǎo)致交惡,造成幾個人的命運悲劇。這種悲劇是強烈的,也是震憾人心的。
從戲曲術(shù)語的角度來說,暗場是相對明場而言。中國第一個論暗場的人是近代戲曲學家許之衡,他在《作曲法·論傳奇之結(jié)構(gòu)法》中說:“何謂暗場?蓋此事為劇中應(yīng)有之情節(jié),而一一鋪演,則覺其累贅,只須補述于道白中,根節(jié)自不遺漏,故謂之暗場也。”也就是說某些劇目中的部分情節(jié)不在臺上表演,而是通過人物的臺詞加以說明。閃小說受篇幅限制,也就決定了這類小說須將某些人和事放到后臺作暗場處理。再以《一箭雙雕》為例。這篇閃小說寫了四個人物:黃衣老者蕭無墨、玄衣少年、青衣老婦林燕飛、陰玉嬌。陰玉嬌是號稱天下第一美女的五毒教教主,蕭無墨因迷戀她的美貌而拋棄林燕飛;玄衣少年是她的親生兒子,被林燕飛偷走、用來報復(fù)蕭無墨。前面三個人物先后出場,陰玉嬌始終沒有正面出場,而是通過青衣老婦的口述,作者的補敘做暗場處理。陰玉嬌在小說中是次要人物,把她和跟她有關(guān)的事,用暗場處理,不僅節(jié)省了筆墨,也使情節(jié)更緊湊,小說結(jié)構(gòu)更嚴謹。
總之,程思良的武俠閃小說有繼承,有革新,創(chuàng)作了一批佳作,開創(chuàng)了武俠閃小說的新風氣,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在武俠閃小說題材開拓方面,希望他能跳出“快意恩仇”的框架,視野更開闊,寫出更多像《暗器》這樣的“高山流水”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