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云

云南娘家人服務站副站長飛焱（右）和云南娘家人深圳服務站工作人員王文良（左）在研究工作。

樹立云南人形象 傳播云南正能量

在永康這個“娘家人”小服務站，一個共性的問題是，幾乎所有家庭都因為經濟拮據(jù)而產生裂隙。

“服務站目前加上我，共有7個人，省人社廳石麗康副廳長給我們按公益性崗位報酬，每人每月1180元，我是書記，縣委組織部還給了我1300元，我報酬最高，每月2480元?！辈馨哺徽f，“但我們7個人的身份，都是農民工，石副廳長說我們服務站是‘民辦公用’，很準確?！?/p>

“我也是黨員，黨齡比老曹還長，但是我思想覺悟沒他那么高，沒那么多奉獻精神。你自己生活都沒保障，你搞什么奉獻？以前我們挺有錢的，現(xiàn)在很拮據(jù)?！辈馨哺粚ぷ鳂O其癡迷，他媳婦王瑛意見不小，“我有糖尿病，他從來都不管，小孩也不管，哪里有什么工傷事故，農民工糾紛，馬上就去，跑得比兔子都快。”

“我們這里幾家人都在吵架。管彥勇老婆嫌他沒錢，離婚了；王雄原來很會賺錢，收入挺高的，到這里來搞這個收入狂減，他老婆也和他吵啊?！蓖蹒軣o奈，“他老婆向我訴苦，說王雄本來挺富裕，現(xiàn)在把家里的存款嘩嘩地都花了，坐吃山空?！?/p>

1月8日，曹安富組織服務站黨員開“民主生活會”，入黨12年的管彥勇發(fā)言時觸及因囊中羞澀導致家庭破裂的痛點而啜泣，曹安富為之惻然，“因為收入太低，小管結婚7年，有兩個小孩，但離婚了，現(xiàn)在處了一個女朋友，也因為他收入低，關系搖搖欲墜?！?/p>

另外一面是，這個小小的“娘家人”，先后為鎮(zhèn)雄籍農民工追討欠薪1100多萬元，每年處理工傷、交通、溺水等各種事故有五六十起，每年成功追討欠薪50起左右，“娘家人”因此聲名鵲起，其“管轄范圍”早已跨縣、跨市，甚至跨省，管彥勇說，“‘娘家人’成立以來，先后有四川、湖北、河南、福建等10個省107名農民工來找我們幫助維權，甚至永康本地人也來尋求我們的幫助?！?/p>

正所謂“功不唐捐”，“云南娘家人”在永康的這個服務點所起到的作用，實在不容小覷。

53歲的朱德顯是鎮(zhèn)雄縣公安局禁毒大隊教導員，同時是該縣“外流販毒整治外派工作組”“外流盜搶品整治工作組”組長，這位多次立功受獎的優(yōu)秀警官“駐防”浙江，他不時主動來“娘家人”輪崗，體會曹安富、王雄他們的酸甜苦辣。

“‘娘家人’的努力形成全社會多贏，”朱德顯說，“有了‘娘家人’合法、理性的維權，被侵權的農民工可以通過這個途徑獲得正當?shù)臋嘁姹Ｗo，不需要用非法手段鬧事，農民工贏了，鎮(zhèn)雄人的形象正了，永康當?shù)氐纳鐣伟惨埠昧??！?/p>

“從這個角度看，‘娘家人’在助推永康的經濟社會發(fā)展?！敝斓嘛@說。

永康泰山保險公司總經理施佩康是土生土長的永康人，他對云南“娘家人”的觀點在永康人中，或許具有相當?shù)拇硇?，“這邊街道以前挺亂的，他們‘娘家人’成立以后貢獻很大，現(xiàn)在改進了不少?！?/p>

1月24日，永康市流動人口服務管理局出臺一個文件，批復“同意成立永康市鎮(zhèn)雄籍新居民服務點”，同意曹安富兼任服務站長，這樣，“娘家人”永康服務站又多了一個功能。岳瓊英認為，“它代表著永康黨政領導對‘娘家人’的信任和支持，對‘娘家人’工作業(yè)績的充分肯定?！?/p>

作為云南“娘家人”的一個分支機構，岳瓊英對永康這個服務點且喜且憂，喜的是曹安富他們出色的工作及其成績；憂的是，她很擔心沒有必要的物質條件支撐，曹安富他們的工作局面難以持續(xù)，“老曹他們工作條件太差，但要解決這個問題，按照現(xiàn)在的規(guī)范又十分艱難?！?/p>

再難也要關心。

她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在各級領導面前幫“娘家人”這個服務點說項，意在給曹安富他們解決一些工作難題，比如經費。此外，經上級批準，“娘家人”上海站出資為永康“娘家人”聘請了律師宋德敬。

宋德敬律師也是鎮(zhèn)雄人，他是經省總批準聘請來作為永康“娘家人”服務站的專職律師，每年25000元的聘請費用由云南“娘家人”服務站從工作經費里出。

對宋德敬來說，這點錢很微??；對曹安富來說，這是來自云南省總的奧援。

有了宋律師，永康“娘家人”的法律工作就專業(yè)多了。

現(xiàn)實語境下，請領導實地踏勘、調研，了解客觀情況，是解決難題的好形式。

2017年7月26日，云南省總領導前來永康調研指導。

在“娘家人”服務點，這位領導仔細翻閱了工作臺賬，從幾本厚厚的詳細完整的工作記錄中，她看到了曹安富等人的辛勞和成績，同時也了解到了他們工作中所面臨的一系列困難。

1月23日，云南省總黨組領導再度到永康實地了解“娘家人”服務點的工作情況。

看到曹安富等人的可喜的工作業(yè)績和簡陋的工作條件，幾位省總領導均為之動容，他們表示，“曹書記他們做的基本都是工會的維權工作，工作條件很差，而工作如此出色，令人感動，回去要向黨組報告，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為他們創(chuàng)造一些工作條件?！?/p>

鎮(zhèn)雄人的正能量釋放，帶來一個好現(xiàn)象，鎮(zhèn)雄籍農民工到浙江、上海、廣東等地打工，勞務輸出地與輸入地，形成了“你情我愿”的良性互動態(tài)勢。

2月24日，鎮(zhèn)雄縣委書記翟玉龍和縣長鄭維江、副縣長魯紹雄等四套班子領導齊聚鎮(zhèn)雄南部客運站，為該縣2018年首批轉移就業(yè)的1120名農民工送行，這些人將奔赴浙江、上海、廣東等地就業(yè)。

“現(xiàn)在的離開，是為了以后更好地回來，你們一定要放下牽掛，勇往直前！”

在即將啟程的大巴旁，儒雅的翟玉龍對臨別的農民工親人殷勤寄詞。

“我要捉住那紅紅的太陽，要它只為你放光芒”

位于上海市普陀區(qū)武寧路350號的聯(lián)合大廈一樓104室，是云南“娘家人”服務站和云南省人社廳駐上海人力資源工作站的駐蹕之所。

上海地狹人稠，空間逼仄。

兩個站合署辦公的這間辦公室，面積大約十一二平方米。

“娘家人”服務站站長岳瓊英和人力資源工作站站長趙雨兩位領導以及各自的部下都在這里辦公。

理論上說，這10來平方米小屋，就是云南人社廳、省總工會、團省委、省婦聯(lián)共建的，承擔服務華東、華南約500萬滇籍農民工的“聯(lián)合總指揮部”，加上“娘家人”在華南的分支機構深圳站的飛焱和王文良（深圳站嚴格意義上沒有辦公地點），也才有7名工作人員，因為7∶5000000的極端比例，它可能是現(xiàn)今世界上工作人員最少，而服務對象最多的工作機構之一。

前述岳瓊英、趙雨、飛焱、王文良、李欣諺、丁多銳杰、李海燕等工作人員，幾乎每天都處于“行者”的狀態(tài)，或乘車，或步行，自曙達暮，穿行于街衢工廠中，看到如此狹窄的辦公地點后，終于獲得答案——

他們不僅工作性質要求行走，而且也沒地方可供駐足。

岳瓊英、趙雨、飛焱等人，平均每天要行走三五公里，當今一些人行走健身的生活方式是他們的工作狀態(tài)，飛焱很達觀，“這也好，不用特意去走路了?！?/p>

“請大家按照順序排隊來簽字，每個人都有，不要擔心?！?/p>

1月29日下午，在格力集團珠海格美達科技有限公司一間小會議室，飛焱用燦爛的笑容，迎接前來接受工會困難慰問的云南怒江籍農民工。

她負責招呼發(fā)放，王文良負責指導農民工在發(fā)放表上簽字，摁手印。

這批農民工來自怒江地區(qū)，他們的下肢有一定的殘疾，但在云南省人社廳、云南省總以及珠海市總工會、怒江州總工會幾方協(xié)調下，他們被安排在格力集團所屬的珠海格美達科技有限公司從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收入較高，保障很好。

據(jù)珠海市總工會維權部部長楊耀輝介紹，2017年怒江轉移到珠海就業(yè)的農民工約為1500人左右，分布到珠海的20多個企業(yè)。

作為農民工輸入地的“娘家人”，珠海市總為怒江籍各族農民工做了很多事，“怒江農民工一到，請他們吃飯，給他們開座談會，發(fā)放被子、毛巾、洗漱工具等日常生活用品，和南方人力資源公司建‘怒江職工之家’，培訓他們三天后才送到有關企業(yè)，2017年，市總為怒江籍農民工開支了10萬元，今年又為他們做了10萬的預算?！?/p>

“今年春節(jié)，我們還贈送80位農民工返鄉(xiāng)過年的高鐵票，先用大巴把他們送到廣州，再從廣州登高鐵到昆明。”

飛焱據(jù)此查了高鐵票價，一張票434.5元，珠海方面一共要為這80位怒江籍農民工開支34760元。

李育波熱情洋溢：“珠海市總是農民工的家，他們是珠海的職工，廣東工會和云南工會一樣，我們和飛站長他們也一樣，都是怒江籍農民工的‘娘家人’?！?/p>

1月25日，上海大雪，岳瓊英、李欣諺、丁多銳杰從滬西來到浦東走訪云南馬關籍的劉華麒。

劉華麒在上海發(fā)展過程中所邂逅的各種機緣令人為之心中一暖，它們從一個側面證明，對遠道而來的云南務工經商人員來說，“娘家人”何其多！

1975年出生的劉華麒原在云南省文山州馬關縣糖廠工作，這個糖廠當時是馬關最好的企業(yè)，后來因糖廠改制，劉華麒被要求“等待安排”，劉華麒就自己出來闖，先蹦到深圳，“2003年我一個在上海的同學叫我來上?？纯?，我從深圳坐火車來，到了上海就留下了?！?/p>

2004年，劉華麒開始滇味餐飲創(chuàng)業(yè)，他從最熟悉的云南米線做起。

“現(xiàn)在我在上海有5個店，第6個店今年3月份開業(yè)?！?/p>

在劉華麒的餐館里，他講述了這15年的滬上創(chuàng)業(yè)經歷，“在上海，我遇到不少好人?！?/p>

“上海的工商、稅務、警察、衛(wèi)生部門的人都很好，他們對人客氣，尊重人，在這里做事不用求人，規(guī)范廉潔，這個軟環(huán)境是吸引我留下做事業(yè)的重要原因?！?/p>

“我最早租房開米線館，按規(guī)定要隔壁左右及樓上鄰居三方簽字都同意才能開業(yè)，我人生地不熟，結果我隔壁一個大姐不僅給我簽字放行，還說，‘其他鄰居若不簽字，我?guī)湍闳フf服他們?！鞘俏宜夭幌嘧R的人！我剛到上海打出租車，司機聽我是外地人，問了我詳細終點，到地點后，他下車陪我，一直送到我要進的樓門口才返回?！?/p>

一系列的溫暖際遇使他感到，自己的肉身和靈魂完全可以安放在滬上。

此后，劉華麒屢屢被感動，被溫潤，被改變。

開啟“水”“土”交融的文化涵化新篇章

趙雨是云南省就業(yè)局轉移就業(yè)處處長兼省人社廳駐上海人力資源工作站站長，他屬于那種學問淵深，見識廣博的學理型干部，對于云南農村富余勞動力轉移脫貧，他有著精辟的見解。

“我認為，農村貧困人口長期脫貧靠教育，中期脫貧靠產業(yè)，近期脫貧靠就業(yè)，勞動力的轉移就業(yè)最直接、最快速、投入最少、見效最快，而且基本沒風險?！?/p>

趙雨的觀點，也是岳瓊英、飛焱的看法。

岳瓊英認為，“就目前脫貧攻堅這個迫在眉睫的急迫任務而言，勞務輸出效果最明顯，但就云南農村實現(xiàn)全面可持續(xù)富裕的路徑來看，教育才是最好方式?！?/p>

“學到了技能再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這才是農民工的最終出路?！憋w焱說。

云南農民工來自云南，具有以“土”為核心的“西部”“內陸”“高原”三大特征，是典型的內陸文化，與“長三角”“珠三角”的“海洋”“水網”“隰原”等以“水”為核心的海洋文化頗為不同，“水”“土”交流是一個后者與前者的摩擦、消融、理解、接受、嬗變的適應過程。

無需諱言，云南農民工，尤其是從未出過門的少數(shù)民族農民工在兩個“三角洲”打工，有人難以適應，有人到工廠不到一周，甚至三兩天就旋軫返鄉(xiāng)，這也就是云南省總設置“娘家人”服務站，跟蹤服務，要求使他們“出得去、留得下、干得好”的背景原因，但出去的農民工的大多數(shù)、以至絕大多數(shù)，還是能逐漸適應并融入“海洋文化”之中，接受以“大?！睘榉柕氖袌鼋洕鷥r值觀的洗禮，卓犖不群者，亦不知凡幾。

這其中，劉華麒、陳外生兩位原云南人、 現(xiàn)“上海人”和“深圳人”，以及不少原鎮(zhèn)雄人、今“永康人”都提供了鮮活的例證。

1月25日下午，岳瓊英和李欣諺、丁多銳杰來到劉華麒名為“彩云筧”的餐館，這是一個年毛收入達700多萬元的滇菜風味館，精致的餐館整潔干凈，溫馨宜人。

劉華麒見到客人，一邊掏出一盒滇產香煙“大重九”，向男士敬煙，一邊轉頭很紳士地征詢岳瓊英和李欣諺兩位女士：“我可不可以在這兒抽煙？”

一句“我可不可以在這兒抽煙”的雅馴征詢，使得劉華麒瞬間展示了他作為“新上海人”的特質。

在這個意義上，劉華麒已經“化”為上海人。

1月31日中午，在深圳龍崗區(qū)布吉布龍路18號中百飾大樓6樓，“‘好找工’人才信息服務（深圳）有限公司”董事長陳外生在接受采訪之余，說他的人力資源公司處于用人企業(yè)和求職者之間，根據(jù)勞動力的市場供求此消彼長變化生存。

陳外生原供職云南曲靖紡織廠，1994年底借了3萬多元現(xiàn)金打算到珠三角倒些小電器回曲靖賣，但在廣州打一個公用電話時這錢被盜了，這個意外插曲，逼著他留在深圳打工掙錢還債，后來干脆淹留深圳創(chuàng)業(yè)，意外造就了一個滇籍企業(yè)主。

而他原來的企業(yè)未幾蕩然無存，理論上，他曾經是“下崗職工”。

敘述他23年前初到深圳，為了生存，每天騎自行車五六十公里跑銷售的艱苦，陳外生說，“臀部都磨爛了。”

不說“屁股”而說“臀部”，這在云南男人中，不敢說絕無，但極其罕見。

根據(jù)當前“劉易斯拐點”現(xiàn)象之下的用工新勢頭，陳外生的公司正在采用大數(shù)據(jù)開發(fā)一款招募、儲存、派遣人力資源的新軟件，“搗鼓這玩意兒費錢，去年我燒了1500萬。”

從素質來說，陳外生與故鄉(xiāng)“下崗職工”這個人群中的絕大部分，已經毫無關聯(lián)。

被大海浸淫24年后，陳外生已是深圳人，是特區(qū)人。

曹安富（中立者）和助手王雄（右）就年關欠薪問題和涉事老板交流協(xi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