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惠軍
云 陽城北老街的拐角,有一家很不起眼的 飯店,牌匾上畫著幾棵青竹,青竹中間是“竹居”二字。這牌匾和店的門面一樣,都很陳舊,與周圍裝修得光怪陸離的店面相比,格外扎眼。小店里只有六臺散桌,吧臺的右側(cè)有兩個隔斷,茂密的云竹隔開了散桌的視線,算是小包房。云陽市的一些老人說起這家小店,那叫贊不絕口,都說這家店粵菜做得最地道,比那些大館子不知好吃多少?!爸窬印钡恼信撇硕己蜕蠝嘘P(guān),據(jù)說這家店的創(chuàng)始人祖上曾給廣東知府張敬修家主廚,至于后代怎么流落到北方,倒無從知曉了。三十年前這家店開業(yè)的時候,云陽市還沒幾家粵菜館,店一開張就火了起來,足足火了十年。這些年都嚷嚷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可“竹居”倒是沒受到太大沖擊,原因除了菜的味道,更是因為一個“小”字。
最近半年,店里的生意突然冷清下來。除了一些愛吃云吞面的老客依然光顧外,很多愛吃他家招牌菜的客人卻不見來了。
這天傍晚,大雨,街上行人稀少。一輛寶馬在馬路上飛馳,濺起的水花蹦在匆忙的行人身上,引起一串責罵,可這責罵一絲一毫也沒有讓車減速。
林光一個人坐在“竹居”里發(fā)呆,“屋漏偏逢連陰雨?!彼恢挥X念叨了句。此時他心里想的不只是天氣,最近生意慘淡不說,女兒眼看著要中考,媳婦又剛做完手術(shù)。一想起媳婦肚子上那長長的傷口,他就感到心疼。從岳父那接手這店以后,整天都在店里忙,一心怕生意不好,讓岳父失望,更怕岳父看不起。媳婦起早貪黑照顧女兒生活,帶孩子補習,白天還得來店里幫忙。要不是那天昏倒,他還不知道,媳婦因患子宮肌瘤已造成中度貧血。正郁郁地想著,四個人推門走了進來。
“魏哥,很久沒來了?!绷止膺B忙換上笑臉迎了上去。
“今天人怎么這么少?”魏哥領(lǐng)著三個朋友徑直走到隔斷后面坐了下來,“還是老三樣,上湯娃娃菜、上湯丸子、清蒸鱸魚,再配倆小菜?!?/p>
林光一邊泡茶,一邊應(yīng)了一聲,隨后去后廚做菜去了。
“魏哥,這家店雖然干凈雅致,但有點太舊了吧?”隨魏哥來的人打量著滿屋的竹子,低聲問道。
“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在食監(jiān)局當了十年的小科長,像這樣的店家還真少見,他家的上湯、菜品可都是地道的真材實料,你猜他家為啥不裝修?”
“為啥?小氣吧,怕花錢唄?!?/p>
“小人之心了不是,人家不裝修的原因是怕把裝修的費用轉(zhuǎn)嫁到客人身上,他家的菜品、云吞多少年都不漲價,這店的兩代老板都是難得的實在人啊?!蔽焊缏N起大拇指,跟同來的幾個人介紹著。
“他家的菜不便宜啊,你去過隔條街半年前新開的那家‘于記私房菜沒有?那店可比這大多了,裝修得那叫一個金碧輝煌,我剛看了下菜牌,和那家的菜價一樣。”
魏哥眉毛挑了兩下,抿了口茶水,開口道:“你沒去過那家店的后廚吧?我可是進去看過,他家的上湯是用‘透骨香‘骨髓膏調(diào)制的。”
林光正從后廚端菜出來,無意中聽到了魏哥的話,手抖了下,并未多出一言,放下菜又回后廚忙活去了。
四個客人都搛了一口端上來的上湯娃娃菜,“魏哥,我真沒吃出來這道菜比那家的好吃,口感上那家的味道反而鮮些?!?/p>
魏哥又輕輕一笑:“你為什么不讓兒子吃街上賣的小吃?你在家做湯為什么不用調(diào)湯的調(diào)料包?”
桌上的幾個人猛然一頓,然后都頻頻地點起頭來。林光聽罷此言,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漾出一絲微笑。
四個人吃罷飯雨也停了。“我們一定還會來?!彪S魏哥來的三個人在林光送出門后異口同聲地說。
中考前一天午夜,林光來到“竹居”,將19斤瘦肉、8斤老雞、去皮生火腿3斤,用水焯過后,投入紫砂鍋中,然后注入42斤大清寶泉,燒至滾開如“菊花心”時,轉(zhuǎn)為小火,12小時后把瘦肉餡放進湯鍋,撈出渣子把湯過濾。一鍋清澈的上湯完美地呈現(xiàn)在林光眼前,雖然每天他都這樣熬湯,可是今天不同。林光哼著小曲走出店門,貼出“今日不營業(yè)”的告示,抬眼看暮春的中午陽光正濃,微風將路邊的格?;ù档脫u曳生姿,就連那塊老招牌上的竹子,也像被風吹得跳起舞來。
林光今天要在“林居”招待一批特殊的客人——女兒和她的同學們。這是魏哥來吃飯那天決定的,他要讓孩子們在中考時吃碗有“家”的味道的上湯云吞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