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子瑜
校園里那一路櫻花開了。
是下過一場雨的緣故吧,細(xì)細(xì)小小的花瓣被打落在白色的地磚上,整條小徑都充滿著香香甜甜的味道,沁人心脾,讓路過的人沉醉迷離。人們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習(xí)慣性地把快樂與驚喜拿出來分享??粗鴿M地的花瓣,我不禁想起了“紅消香斷有誰憐”的詩句。
順著滿地落紅,回憶之門開啟,過往的時光浮現(xiàn)眼前,恍若隔世,一絲惆悵悄然從心底蔓延開去。樹相似,路相連,可與我慢行的人兒,你在哪?
那是一個天朗氣清,卻格外炎熱的日子,同學(xué)們都在抱怨,恨不得有一盆水從頭頂上淋下,就像電視上的男神,淋個透,爽個徹底。教官一聲“解散”,大家如同離弦之箭,沖進(jìn)教室,其中自然也包括我。我在那條樹影斑駁的小路上,沒頭沒腦地沖著,“砰”的一聲,撞到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揉著腦袋,充滿歉意地說。
“沒關(guān)系。”她笑了笑,“以后要多注意一點兒哦!”
誰也沒有想到,一段漫長的友誼自此開始。
她是一個特別的人,眼睛里總閃爍著對真理渴求的光芒,嘴角總是彎彎的,讓人感到舒心輕松。豐潤的身軀總是在我失意的時候,像一個“人形自動行走的暖寶”,捂熱我的心,讓我忘卻煩惱與憂傷。
漸漸地,我們從素不相識到彼此熟知,試探與接納的間隔期竟是那樣短暫。兩個女孩的心不知不覺間慢慢地靠近。
我們最喜歡去的地方,便是校園里那一段開著美麗櫻花的小路。熱鬧之時,幾十米外都能聽到我們的笑聲,靜謐之時,呼吸聲都細(xì)微可聞。這里成了我們的一方小天地。
清晨的露珠順著樹葉滴落,悄悄沒入泥土之中,陽光透過枝葉的空隙灑在身上,暖暖的,讓人莫名地歡喜。
待到櫻花怒放之時,我們便牽手走在詩意滿滿的小徑,吟對詩句是我們最喜愛的游戲。累了,我們便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書,再拉一個小吊床,躺在櫻花樹下,靜觀天外云卷云舒,一下午就這樣悠閑地晃過去。我并不覺得這是在浪費生命,只想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停留在這一刻,永遠(yuǎn)不用翻開下一頁,這樣才配得上慢慢活著,也禁得起突然分離。
三載光陰,轉(zhuǎn)瞬即逝。我與她相互扶持,相互幫助,友誼的小船也平平穩(wěn)穩(wěn)。我希望我們從11歲一直到81歲,都這樣平平淡淡,一路肩并肩、心連心,讓友誼隨時間的流逝,愈加香醇。
又是一個櫻花爛漫的季節(jié),我們因種種原因不得不彼此分開。她在家鄉(xiāng),醉心于奇妙的數(shù)字變化,探究大自然的美好,我則懷抱對人文歷史的滿腔熱愛只身來到異地。換了一個新環(huán)境,最初我很害怕,經(jīng)常在被窩里偷偷地哭,幾天來積累的情緒已然有爆發(fā)的預(yù)兆。當(dāng)電話那頭響起熟悉的聲音,我竟忍不住淚如雨下。聽完我的哭訴,她似是不忍:“親愛的,”她頓了頓,繼續(xù)說,“‘靈魂被重?fù)暨^的地方,才能長出自控力來。自己選擇的路,再難也要堅持走下去,我相信你會為自己把握好人生航向,即使累了倦了,也沒關(guān)系。‘我在這——我就在你身邊——其實并沒有走遠(yuǎn)。寫信給我吧!”
這番話如涓涓細(xì)流,平復(fù)了我內(nèi)心的煎熬。此后,我雖然也有過急躁,有過哭泣,但也不會再如先前般嚎啕大哭。時間讓我慢慢平復(fù)心情,信箋上流露的思念也愈發(fā)濃厚。
教室外的街道車水馬龍,汽鳴聲時??M繞耳畔。我從當(dāng)初的惶恐不安,到現(xiàn)在的冷靜沉著,想起她的一顰一笑,嘴角便不自覺地?fù)P起微笑。
我喜歡旅行。我曾經(jīng)漫步長城,套馬草原;駕一葉輕舟蕩漾在江南水鄉(xiāng),看車水馬龍地駛過喧囂都市,也見識過神奇九寨的山路蜿蜒……無論是雄偉還是壯闊,喧鬧還是幽靜,但我最愛的還是那開滿櫻花的小徑——獨自一人,手捧一書,可靜觀,可遠(yuǎn)眺,亦可思念我的“暖寶”。
每每當(dāng)我獨自一人漫步在這陌生城市的街道時,心中總有一種“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孤獨感,因為路的前方,陪伴我的那個她,如今在哪里?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什么是“相逢是猝不及防,離別卻是蓄謀已久”。雖然我與她之間空間的距離被拉得很遠(yuǎn),但我們的心卻依舊相連。很幸運,在這漫漫人生路途中,有這樣一個“暖寶”伴隨著我那奮斗的青春。
今日櫻花依舊,成群結(jié)隊的女孩徘徊在小路上,嗅著花香,咬著耳朵,哼著歌兒,嬉戲著,玩耍著。她們不由得勾起了我對往事的回憶,我欣欣然把它記下,珍藏心底。
那是我內(nèi)心最虔誠、最迷戀的一段記憶,亦如當(dāng)初與她相逢偶遇時的溫柔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