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下午放學(xué)回到家，剛進門連書包都沒摘呢，就端起桌子上的大搪瓷杯咕咚咕咚地喝起來。月臺村的初秋還是很熱，他從那條小路回家的時候，聽見遠遠的一棵樹上有好多知了的叫聲。

離吃飯還有些時間，爹和娘都還沒回來。蘆葦突然想起自己粘知了的竿兒還落在王寶家里呢，還有王寶輸給自己的那十個玻璃球——他說過要用一個秘密來換的。蘆葦一下子來了興致，推開門就跑了出去。

屋外的太陽還沒落下去多少，眼前就吹起了風(fēng)，這讓蘆葦身上稍微涼爽了些。他在青蘭河邊走著，風(fēng)從他的胳肢窩下穿過來又穿過去，癢癢的很舒服。遠遠的空地旁邊，村里人正在給一座新房子打著土墻，他們嘹亮的號子回蕩在空曠的麥場上。聽大人們說，等遍地的蟈蟈叫起來的時候，這棟房子就修好了。

陽光還是有些刺眼，蘆葦?shù)教幙粗?，他瞇著眼看天上的云，那些云停著一動不動，恍恍惚惚過一會兒，再看時又分明變成了另一個形狀。蘆葦?shù)哪抗饴湎聛?，落到遠遠的金黃色的地平線上，又從地平線上飄回來，飄過了廣闊的打谷場，飄過了那些安靜的麥垛，飄過了青蘭河潺潺的流水，一直飄到了河對面的那間小房子前。

那間小房子有些破舊，屋頂?shù)拿┎菹∠∈枋璧?，有些已?jīng)變成了灰黑色。屋后不遠處是一塊半畝左右的小魚塘。屋前青蘭河的葦叢順著泥地長過來，一直和塘前的葦叢密密地連成了一塊。一陣風(fēng)吹過來，一整個河灘的蘆花就順著風(fēng)的方向打著飄。

突然，蘆葦看到，一大片葦叢的縫隙里突然冒出了一個男孩子的頭，好像正在朝這邊看?？墒茄矍暗娘L(fēng)一吹，等蘆葦回過神來，葦叢里又像是什么都沒有一樣，安安靜靜。

“怪事?！?/p>

蘆葦嘀咕了一句。他撓撓頭，王寶家離這里不遠了，他還要把自己的粘竿拿回來，還要聽王寶的那個秘密，那可是自己拿十個玻璃球換回來的。天色也不早了，想到這里，蘆葦最后向?qū)γ婵戳艘谎?，然后頭也不回地繼續(xù)向前走去。

蘆葦來到王寶家的時候，王寶正蹲在門口扔著小石頭，一看到蘆葦，他興奮地站起來，幾步湊到蘆葦耳朵邊，神神秘秘地說：

“前天晚上，你猜我在河對面的那個魚塘里看到什么了——”

“魚王！”

沒等蘆葦猜呢，王寶就興沖沖地公布了答案。

“魚王？”蘆葦叫起來。

“噓，”王寶一把捂住蘆葦?shù)淖欤靶↑c聲！”

從王寶的話里，蘆葦想象到了那條三米多長的、鱗片在月光下像銀子一樣閃閃發(fā)亮的大魚。

“那是魚王！”王寶激動地說，馬上又像是覺得自己的聲音太大了，左右看看，悄悄地對蘆葦說，“真的！那是魚王……”

魚王的傳說在月臺村流傳了好多年——那是一條比人都大的魚，它的鰭是透明的，鱗片像是鍍了銀子一樣在月亮下閃閃發(fā)光。

傳說魚王是水里的祥瑞，它在哪家出現(xiàn)，哪家人就能實現(xiàn)一個愿望。而其他人就算只是看到魚王，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也能碰到好事——那可是看到了祥瑞，會沾仙氣的。

“你別不信！我當(dāng)晚看到它，第二天我舅就從城里帶回來一只燒雞，特好吃！”王寶盯著自家院子里悠閑踱步的一只蘆花雞，嘴里不停地咂巴著，仿佛昨天的雞骨頭還在嘴里留著。

“你想想，那塊魚塘就那么大嘛，它又不長翅膀，要是咱能把魚王逮住了，養(yǎng)在自家魚塘里，我想吃燒雞的時候就看一眼它，那我不就天天都有燒雞吃了？”

“真的假的？”蘆葦還是有些不信，他從來沒見過比人還大的魚，還是在那么小的魚塘里。

“騙你干嗎？那是我親眼看見的！”王寶急了，他一骨碌從麥垛上坐起來，“我們兩個一起去捉，到時候許愿算你一份的！”

蘆葦有些動心了，其實一開始他就很好奇魚王的事，只是不太相信。聽到王寶突然這么說，蘆葦心里一熱，一口就答應(yīng)下來。

“好！”

王寶笑了，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蘆葦。蘆葦接過來一看，上面寫著幾個字：捉魚王計劃書。

這行字下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王寶的計劃，最底下還有王寶和蘆葦兩個人的名字。

“你按個印兒！”王寶又像是不放心似的說，“按了印就不能反悔，也不能告訴別人！”

蘆葦把大拇指在土里按了按，在那張紙上面留下了一個黃黃的指印。王寶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把大拇指在地上抹了抹，然后正正地蓋在自己的名字上。

一份捉魚王計劃書就這樣完成了，看著皺巴巴的紙上兩個土黃色的印記，兩個孩子的心里同時多出了一樁偉大的事業(yè)。他們覺得自己正在計劃著一場刺激的冒險，呼吸都急促起來了。

告別了王寶，蘆葦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本來是來向王寶要粘竿的，可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徹底地忘了這件事，他的心里只剩下了魚王。再一次經(jīng)過青蘭河的時候，蘆葦忍不住向?qū)Π稄埻?。在他眼里，那間小房子和魚塘都變得神秘了幾分，那條魚王仿佛就在那片魚塘的水面下游動，它扇動著透明的鰭，身子發(fā)出像銀子一樣的光輝。

王寶和蘆葦約定第二天下午放學(xué)之后去河對岸偵察一次，就像書里寫的那樣：英勇的戰(zhàn)士穿過洶涌的大河，匍匐在蘆葦叢里監(jiān)視著敵軍的一舉一動。他們躡手躡腳地踩著河道下游的石頭摸到對岸，一轉(zhuǎn)身又撥開葦叢藏了進去，一點點地向前挪著。

一陣微風(fēng)吹過，幾只水鳥悠閑地漂在水面上，四周靜悄悄的。

從河對岸看，這片不起眼的葦叢只是在微微抖動而已。但是在蘆葦眼里，這片河道卻安靜得讓人心里打鼓，周圍好像到處都埋伏著密密麻麻的敵人，他們緊緊地盯著這片葦叢，盯著每一絲風(fēng)吹草動。

兩個孩子向前鉆著，不一會兒，王寶停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隨即就很快地把頭縮回來，對著蘆葦悄悄地指了指外面。

“到啦……”

蘆葦?shù)纱罅搜劬Γ男倪诉诉说靥?，可這種緊張卻偏偏帶著更多的興奮。王寶做了個小聲的手勢，隨后就輕輕地撥開葦葉，把身子縮向了外面。他的動作好輕好輕，蘆葦幾乎都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王寶鉆出去以后，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沒人，他向蘆葦招招手，蘆葦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順著撥開的葦葉向外爬。葦叢里很悶熱，他憋紅了臉，努力地不讓身邊的葦子發(fā)出一點聲音。

嘩啦！

蘆葦心里一驚，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王寶也一下支起了身子。等到兩個人同時看清楚那聲音的來源后，這才放松下來——原來是只水鳥，它離葦叢太近了，飛起來的時候，翅膀不小心擦到了高處的葦葉。

蘆葦吐了一口氣，把剩下的半個身子從葦葉里抽出來。左右看看，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前面就是魚塘了，他和王寶偷偷地向前走著，心跳得越來越快。

直到靠近邊上，蘆葦才看清這片魚塘的樣子。在河對岸看還是半畝呢，走近了卻只有三分。這塊小魚塘挖得歪歪斜斜的，岸邊全是泥，塘里的水也很渾濁。這完全就是個大一點的水坑嘛！一點都不像養(yǎng)魚的地方。

蘆葦心里對魚王的幻想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寶撓撓頭，顯然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但他還是認真地說：“你別不信！真的，這里有魚！那天晚上我就是在這里看到魚王的！”

說著，王寶像是怕蘆葦不相信他似的，從地下?lián)炱鹨粔K石頭，用力地向著魚塘深處扔去。

撲通！

石頭砸在水里，濺起一片水花。與此同時，本來寂靜的水面下突然閃出了幾十條魚的影子，它們好像是回應(yīng)王寶的話一樣，在蕩起波紋的魚塘里活潑地游動起來。

“你看，有魚吧！”王寶得意地對蘆葦說。

“魚王肯定就在水里！我們一直砸，就不信它不出來！”

說著，王寶又撿起一塊石頭，向前狠狠地扔出去。蘆葦起先還猶豫著，可是看著王寶高興的樣子，慢慢地他也跟著砸了起來。最初的緊張感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兩個孩子似乎忘了這是別人家的魚塘，他們越砸越歡快，讓本來平靜的水面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喂，你們干嗎！”笑聲和水花聲之間突然多了一聲喊。

蘆葦和王寶停下手來，扭頭一看：右邊的葦叢里突然鉆出來一個男孩，看上去要比王寶和蘆葦小一些。他光著上身站在那里，手里還拄著兩根木拐。這時蘆葦才發(fā)現(xiàn)，這個男孩子有一條腿是跛的。

“這是我家的魚塘！”還沒等蘆葦說話，男孩先叫了起來。他憤怒地看著王寶，腮幫子咬得緊緊的。

王寶停下來，可他的眼睛隨后很快向周圍瞟了一圈，確定再也沒有其他人以后，他笑了起來。

“你說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呀？”王寶站直了，故意把手里最后一塊石頭扔得很遠。

“這就是我家的！”男孩提高了聲音。

“你有什么證據(jù)？”蘆葦砸上了癮，不知道為什么，他有點想看男孩子的笑話。

“這就是我家的！是我爸爸辛辛苦苦挖出來的！”男孩挺直了拄拐的身子，伸長脖子倔強地向蘆葦喊著。

聽到男孩說爸爸，王寶梗著的脖子明顯縮了縮，本來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也忽然有些畏懼?？蔀榱瞬辉谔J葦面前丟面子，他還是硬著頭皮對男孩喊：

“你爸爸呢？你把他叫出來，我才不怕！”

可聽到這話，原來十分硬氣的男孩卻支支吾吾地漲紅了臉，他的身子晃了晃，吞吞吐吐地說：

“我爸爸他出門了……今晚上就回來！”

“哼！出門了？我看你瘸成這樣，是不是你爸爸早就不要你了？小跛子！”王寶突然蹦出一句話來。

蘆葦嚇了一跳，他沒想到王寶會突然這么說，他覺得王寶的話好像有些過分了。

看到男孩窘迫的樣子，王寶更加得意地笑起來：

“看！我說對了，你爸爸不要你了！”

這句話一出口，王寶像是突然抓住了一件好玩的東西似的，他原地跳著，揮手起著哄：

“噢——噢——小跛子沒有爸爸了?！?/p>

他一邊跳著，一邊沖著男孩做著鬼臉。他的聲音越來越嘹亮，在一片茂密的蘆葦蕩的上空不停地回蕩著。好多白色的水鳥被這幾聲叫喊驚起，撲棱棱地飛向天空，好像許多白色的紙片。

蘆葦看到男孩的臉越來越紅，他深深地把頭埋在兩條木拐之間，慢慢地，垂得越來越低。

王寶繼續(xù)開心地喊著。突然，男孩呼地一下跳起來。他像是完全不顧那條壞腿似的，拄著拐跌跌撞撞地向兩個人撲過來。王寶和蘆葦沒想到會這樣，正發(fā)著呆呢，腿上一人挨了一下。

王寶一把推在男孩的胸口。

“小跛子，你敢打我！”

男孩驚恐地摔倒了，他坐在地上，兩只木拐散落在身邊，淚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可他還是忍著沒有哭出來，只是一個勁兒咬著牙倔強地喊著：“我爸爸要我！我不是小跛子！我有爸爸！我有爸爸！”

王寶正要說什么，突然，身后的葦叢里遠遠地傳來了一聲蒼老的呼喊：“秋草，你在哪兒哎——”

兩個孩子慌了神，丟下男孩轉(zhuǎn)身就跑。在進葦叢的時候，蘆葦偶然一回頭，卻看見男孩正在魚塘邊歪著身子，艱難地試著站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蘆葦心里緊了一下。

過了幾天，蘆葦才慢慢地知道，那間屋子里只住著那個叫秋草的男孩和他奶奶兩個人。他們是今年初春從外鄉(xiāng)來到月臺村的。來了以后就一直靜悄悄地住在河對岸，很少和村里人來往。

聽了這個消息以后，王寶更加膽大了，他說：

“這更沒什么好怕的了，那個小跛子又抓不住我們。我們照樣去！說不定明天就能逮到魚王！”

蘆葦有些不想去，秋草努力站起來的樣子讓他覺得有點難受。可是魚王又是那么吸引人，他還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隨后的幾天里，王寶和蘆葦一放學(xué)就跑到河的對岸。扔石頭，撒網(wǎng)，用竹竿攪和……總之一切能想到的辦法都用上了，可那條魚王始終都沒有出現(xiàn)。

每次進行到一半，秋草總會從葦叢里沖出來?？善婀值氖?，每次都只有他一個人。他倔強地沖著王寶跑過來，可王寶總是會嬉笑著躲開，一邊起哄一邊看他笨拙地追著自己的樣子。

連續(xù)幾次以后，王寶似乎對這樣的游戲失去了興趣，在秋草又一次沖上來以后，他故意說：

“你不讓我來，我偏要來！今天晚上就來！”

說完，王寶沖著他做了個鬼臉，然后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到了晚上，王寶又拉著蘆葦來到了河對岸。今晚的月亮很圓，也許是覺得夜晚更加刺激的緣故，他們又一次趴在了葦叢里，小心地向四周偵察著。

“嘿！沒想到他還真來了！”王寶小聲嘀咕著。

蘆葦向外看去，月光下的葦叢邊，秋草拄著木拐的身影孤零零的，他努力地站直了身子，倔強地等著他們。

“真傻?！蓖鯇氄f。

“秋草啊，別等了，回來吧……”

借著清亮的月色，蘆葦看見秋草身后的屋子里走出了一個老婆婆，她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用手摸摸秋草的頭：

“秋草乖，不等了，我們回去吃飯。”

男孩子抓住奶奶的手：“奶奶，你快回去吧，咱家的魚塘是你一把土一把土挖了半年才挖出來的，我不能讓他們糟蹋了……我不餓！”

秋草大聲地喊著。

在勸了幾次都勸不回去之后，奶奶看著固執(zhí)的秋草，忽然像是下定決心一樣，她說：

“我陪我們秋草一起等！”

她轉(zhuǎn)身回了屋，不一會兒就搬出兩個小馬扎來。

奶奶坐在魚塘前，秋草把頭枕在她膝上。

夜深了，秋草和奶奶一句一句地聊著，聊夏天的知了，聊秋天的麥場，聊長腳的白色水鳥，聊天上的星星。

秋草的眼睛越來越模糊，聲音也慢慢地低了下去：“奶奶……爸爸去找媽媽……真的不要我了么……”秋草最后的聲音小小的，像是怕被別人聽到似的。

“……”

奶奶沒有說話，秋草終于睡了過去。

“唉……”

奶奶的那聲嘆息輕輕的，可不知道為什么，落在心里的時候，蘆葦卻覺得它沉甸甸的。

“他真的沒有爹呢……”王寶說。他的聲音也輕輕的，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了。

蘆葦沒有回答。

“走吧……”王寶抹了抹眼睛，他撥開蘆葦縫，頭也不回地鉆了出去。

魚塘邊，奶奶輕輕地抱起熟睡的秋草，慢慢地向著屋子里走去。盡管秋草的個子不高，但她彎著腰的身子還是微微地顫抖著。

即使這樣，奶奶的動作還是很慢，她怕驚醒了熟睡的秋草。

蘆葦?shù)谋亲铀崴岬?，他想說話，卻又什么也說不出來。月光像雪一樣灑下來，眼前這片魚塘靜靜的。

他慢慢地站起來，想轉(zhuǎn)身鉆出這片葦叢。

突然，蘆葦?shù)难矍伴W過一道銀色的亮光，他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魚塘里分明游動著一條好大好大的魚，它用透明的鰭劃開水里的月亮，銀色的鱗片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

是魚王。

蘆葦呆呆地看著這條溫柔的銀色大魚?；谢秀便敝g，他腦海里忽然想起了那個傳說：

魚王在哪家出現(xiàn)，那家人就能實現(xiàn)一個愿望。

原來魚王是真的，蘆葦愣住了?？伤F(xiàn)在卻忽然有些不想抓魚王了，他想讓魚王留在這里。或許，有一天它真的能讓秋草的爸爸回來。

他是真的想爸爸呢。

青蘭河的河水在夜里輕輕地流著，河邊密密的葦叢好像只是微微地抖動了一下。月光雪白地照在地上，遠遠的樹間，蟬聲仍然在不停地響著，這里的一切都顯得如此平靜，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月臺村的初秋很快就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涼爽的氣候。秋風(fēng)吹在蘆葦臉上，一陣陣地舒服，村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了蟬聲，遍地的蟈蟈開始叫了。

聽大人們說，蟈蟈開始叫的時候，那棟屋子就要修好了。

聽人說，那是村里幫忙給秋草家蓋的新房子。

蘆葦再也沒有去過河對面，王寶也是。那份捉魚王計劃書已經(jīng)找不到了，王寶和蘆葦誰都沒有再提它。

后來，每到月亮像那天晚上一樣亮的時候，蘆葦就會坐在打谷場的麥垛上看星星，有時，風(fēng)吹著吹著，蘆葦就發(fā)起呆來，他的耳朵里遠遠地響起青蘭河潺潺的水聲和那些密密的葦叢被風(fēng)吹動，發(fā)出的沙沙聲。初秋的打谷場上，大人們?nèi)齼蓛傻鼐墼谑胱优赃?，他們閑聊著月臺村里許許多多的故事。

有時，說著說著，有人就會提到魚王。大家就都笑起來：“魚王是個傳說呢?！?/p>

可是麥垛上的蘆葦知道，魚王才不是個傳說呢，那是一條很大很大的魚，它的鱗片像是鍍了銀子一樣在月亮下閃閃發(fā)光，很漂亮很漂亮。

傳說魚王在哪家出現(xiàn)，那家人就能實現(xiàn)一個愿望。蘆葦看著繁星閃爍的夜空，呆呆地想著，想著想著就笑起來。

秋草的愿望會實現(xiàn)的，他想：終有一天，秋草的爸爸，還有他的媽媽會回來。他們抱著他走進打谷場熱鬧的人群里，抱著他，和他們一起，在麥垛上聽故事，看星星。

這是自己最珍貴的秘密。蘆葦心想，他對誰也不會說。

認識作者

李柏榮，山西呂梁人，現(xiàn)就讀于南通大學(xué)文學(xué)院大二年級，喜愛文學(xué)，持續(xù)創(chuàng)作詩歌、小說。作品見于《草堂》《五月》等，曾獲第五屆全國大學(xué)生野草文學(xué)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