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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存在的孩子(上)

        2018-06-06 06:39:08趙瑜
        新民周刊 2018年21期
        關(guān)鍵詞:婆婆母親

        趙瑜

        車站有兩個出口,母親偏偏從南出口出來。趙卓有些心焦,一直守著北出口,一撥人出來了,又一撥人。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理解,哪怕是他最熟悉的人,在如潮水的城市人流里,也有被淹沒的危險。他不敢離開,生怕一轉(zhuǎn)身,母親就出來了。母親沒有電話,一旦出來找不到自己。會直接坐28路公交車回家的,可是,母親又暈車。上次在公交車上暈車了,坐過了站,趙卓找了好久,才找到她。

        母親的衣服大多是乃玉買的,深色綢面的外衣,或者紫紅色的毛衣。母親不喜歡乃玉,總覺得乃玉是城里人家的孩子,太嬌慣了。可是,乃玉買給她的衣服,她倒是很喜歡。每一次,乃玉做了惹母親不高興的事情,只要買一件衣服,便能讓母親氣消了。

        父親離世早,母親一個人養(yǎng)大趙卓和趙越兄妹,脾氣自然古怪了一些。

        母親不愛說話,卻愛生氣。趙卓和乃玉結(jié)婚后,母親從鄉(xiāng)下來省城,住進了趙卓和乃玉貸款買的房子里。因為房子的首付款是乃玉家人幫著付的,所以,趙卓只要一對乃玉好,母親就以為是因為自己家窮,一邊埋怨自己沒有給兒子厚實的家底,覺得氣短,一邊就對乃玉多了一份莫名的怨氣。

        然而,乃玉雖然天天對趙卓使小性子,可是對婆婆卻也孝順,有時候有口沒心地也會對著婆婆撒嬌。婆婆呢,有一陣子,也喜歡和乃玉說話,說趙卓小時候的事,都是一些趙卓的丑事,乃玉便喜歡聽,孩子一樣,搖著婆婆的胳膊說:“好啊,終于知道他晚上睡覺時老愛趴著睡的原因了?!闭f完還臉紅著躲開,婆婆也為自己媳婦單純清新的個性得意過,覺得自己的孩子雖然娶了一個城里閨女,但真心待趙卓。

        婆媳關(guān)系出現(xiàn)裂痕的第一個原因是趙越。

        趙越雖然只比趙卓小三歲,卻完全沒有鄉(xiāng)下孩子的樸實。念書時不好好學(xué)習(xí),總是喜歡打扮自己,發(fā)誓要去當(dāng)演員。結(jié)果有一年參加省里的歌手大賽,被一個導(dǎo)演騙到了省城。母親心軟,將家里一年的收入給了趙越去參賽,結(jié)局是,趙越被弄大了肚子。

        那時趙卓和乃玉剛開始戀愛,乃玉在實驗小學(xué)當(dāng)老師,趙卓呢,本來是體育學(xué)院籃球?qū)I(yè)的,但因為形象不錯,到電視臺做了文體頻道的記者。正好去實驗小學(xué)采訪,乃玉是班主任。趙卓采訪她,一來二去地,留了手機號碼,就好上了。婆婆有時候會尋乃玉的開心,問一句,當(dāng)初你看上大卓哪里了。乃玉會沉吟一會兒,調(diào)皮說一句:冬天認(rèn)識的他,看他穿著一件深色棉衣,挺擋風(fēng)的,就想著暫時用一下。

        其實,愛情通常是由這樣的取暖開始的。男人和女人的相遇,有哪個不是因為身體內(nèi)部的孤獨和寒冷開始的呢。

        趙越的愛情顯然不是這樣,所以,趙越住進趙卓家里以后,乃玉和婆婆的關(guān)系有了微妙的變化。

        趙越雖然和乃玉的年紀(jì)一樣大,但是因為趙卓的關(guān)系,乃玉很是謙讓她。不僅在醫(yī)院里照顧她,住進家里以后,乃玉將自己大號一些的衣服,都拿給她穿。一開始,一家子也其樂融融的。

        錯出在趙卓母親的身上,趙卓給乃玉買的巧克力,雖然不是情人節(jié),可是卻是他們相識的紀(jì)念日。每一年的春天,乃玉都會喜歡巧克力,說是從小就孤獨,春天的時候必須食用甜食來哄自己開心,就養(yǎng)成了習(xí)慣。戀愛后,趙卓更是在巧克力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終于找到一個美國的品牌,叫做高迪瓦。這種巧克力是有果仁的,吃起來甜而不膩,能讓人想起以前去過的最好看的景致。這是乃玉的小學(xué)語文老師式的評價。

        然而,那次趙卓買的巧克力,放在了乃玉的化妝盒子上。母親替趙卓打掃房間的時候,看到了,就拿了一塊給趙越吃。趙越說好吃,便又取了幾塊。照理和乃玉說一聲,也沒有什么的,不過是零食嘛,又加上趙越是病號。

        可是,婆婆沒有說,看著趙越喜歡,一下子整盒拿走了,放在了趙越的床頭,還對趙越說,你哥可是沒有少給你嫂子買著吃??少F著呢,你喜歡就多吃點,不能好東西都讓乃玉吃了。

        一直到晚上,趙卓讓乃玉贊美自己沒有忘記他們的紀(jì)念日,才知道,乃玉并沒有看到那盒巧克力。

        趙卓去母親和妹妹的房間問,才知道母親拿走了。趙卓只好討好乃玉,說,我明天請你看電影,恐怖片,這也是他們兩個戀愛時常做的事,一看恐怖片,乃玉就往趙卓的懷里鉆。

        趙越在趙卓家里住了一個月便搬了出去,主要是她在鄭州的一家大型超市找了份前臺工作,工作比較忙碌,常常半夜才回到家里。趙卓呢有時候回來得更晚,婆婆睡得早,所以,只能乃玉半夜起來開門。雖然已經(jīng)是春天,可是北方的夜寒冷入骨。開了兩次門,乃玉便受不了了,對著趙卓埋怨。辦法也有,給趙越配了一把鑰匙。

        關(guān)于配鑰匙,其實,乃玉也是有看法的,倒不是擔(dān)心趙越,而是擔(dān)心趙越將鑰匙丟了,或者將鑰匙借給同事用。這樣的新聞趙卓自己都采訪過,還細(xì)致地講給乃玉聽過,說是一對戀愛的人,女方借給同事用指甲刀,結(jié)果同事偷配了鑰匙,周末利用這對戀人外出的時間,偷了他們家。乃玉擔(dān)心的就是這些。

        然而,自己的親妹妹,有這樣隱約的擔(dān)心也不能直接說出來。所以,乃玉還是給趙越配了一把鑰匙。結(jié)果不幾日,趙越陪超市老總們出去應(yīng)酬,喝得醉醺醺的回來,鑰匙和包都丟了。

        乃玉堅持將家門的鎖換掉了。新鑰匙自然沒有給趙越,趙越就很生氣,一天晚回來,乃玉沒有給她開門,是母親開的。趙越對著乃玉發(fā)了一通脾氣,說,母親那么大年紀(jì)了,你讓她半夜起來開門,你也忍心啊。鑰匙丟了再配一把就是了,嫂子你至于這么不信任我嗎?

        乃玉被趙越這一激動,倒是平靜了,對著妹妹說,越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想想你丟過的東西吧。鑰匙就不說了,傘你丟了幾把,差不多有十把了吧。還有我的那件紅外套,你穿出去也能丟了,那可是你哥給我買的第一件衣服。還有,你知道一把鎖換下來兩百塊錢呢,你丟一把鑰匙就得換了,不換不安全,可是照你這丟東西的速度,咱們家得換多少把鎖才行啊。

        這一下惹火了趙越,冷著臉說了一句,好吧,嫂子,下次如果再換鎖,我出這個錢。

        話頂著話,就那樣尷尬在那里。婆婆呢,不來撲火,反而溺愛起自己的女兒來,湊過來說了一句:乃玉,越越剛出了事,身體不好,花了不少錢,心情也不好,你就遷就她一些。下次再換鎖的話,你們誰的錢也不要,我來出這個錢。

        這下可好,婆婆一句話便把乃玉逼到了惡人的位置上,乃玉成了索要換鎖的錢。

        乃玉一下子語塞,平時教學(xué)生們造句的能力一下子消失。趴在枕頭上哭了很久,等著趙卓回來,仍然沒有止住委屈。

        好在趙卓總能溫暖乃玉,戀愛時做過的功課足以讓他應(yīng)付各種各樣的乃玉。比如此時的乃玉,趙卓便只好默默地從后面環(huán)抱住她,對著她的耳朵說一句:不要難過,有我在。

        乃玉情感的閥門一瞬間打破了,轉(zhuǎn)過臉,貼著趙卓的胸。趙卓感覺到乃玉一臉的淚水,冰一般的涼,一腔柔情一瞬間就崩了盤,用力地抱緊了乃玉。

        抱緊,這個藥方也很有效。

        乃玉忍下了。直到事后趙卓知道了原因,勸趙越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之后,家里開始寂寞。婆婆開始對乃玉好,勸說趙卓早些要孩子。

        婆婆有一個奇怪的愛好,甚至通過聽他們的房事來判斷乃玉是不是想要孩子。這讓乃玉有了心理陰影,每一次和趙卓行好事時,都會將房間里的音樂打開。又或者刻意忍住聲音。

        趙卓喜歡聽乃玉叫出來,對她說:“要學(xué)會分享。你這樣忍住不叫,不和我分享你身體的快樂,太自私了?!庇谑?,他自己就叫。

        果然就懷上了。

        發(fā)現(xiàn)懷孕的第一天,乃玉就覺得自己的肚子大了。她的敏感緣自她長時間對言情小說的依賴。她覺得自己變成了另外的女人,不再是原來單純的自己了。怎么說呢,懷孕后的乃玉充滿了幸福感,覺得自己和趙卓終于合成了同一個人。

        作為孕婦的乃玉成了趙卓和母親共同的孩子,他們將乃玉輕拿輕放在日常生活里,生怕她不小心被擠碎了。

        婆婆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小心翼翼地總結(jié)乃玉的飲食變化,多放了一點兒醋,然后問乃玉的口感,燉了羊肉湯,問乃玉的胃口。甚至,連小區(qū)門口的爆米花也買一點給乃玉吃。這些都是她個人的經(jīng)驗。他生趙卓之前口味變化很大,從不愛吃酸的她,拼命想吃酸的。從來都受不了羊肉的膻味,可是懷孕時不僅喝羊奶,還能吃羊肉了,覺得羊肉香得很。

        這些個變化成了她反復(fù)試驗?zāi)擞竦脑嚲怼?/p>

        乃玉得的分?jǐn)?shù)不高,婆婆做的食物口味偏重,乃玉不喜歡,乃玉喜歡吃清淡的。乃玉不吃,趙卓便只好吃剩下的飯菜,然后呢,再陪著乃玉回到岳父母家里吃東西,要么就在小區(qū)門口的飯館吃飯。

        婆婆有些不高興。沒有懷孕前,乃玉并不挑食,可是懷了寶寶,乃玉開始緊張了起來,買了一大堆孕婦的書,將那些有用的內(nèi)容用紙抄下來,貼在床頭。

        還買了一堆補品,乃玉照著那些補品的說明書,狠狠地清算了以前的生活。生活憑空多了一些注意事項,這讓趙卓也開始手足無措。婆婆做好了飯菜,結(jié)果,乃玉中午不回來吃飯,去了娘家。這簡直是一種蔑視。

        可在這個特殊的時候,婆婆也不能對著乃玉發(fā)脾氣。只能改變策略,討好乃玉,做飯前,反復(fù)地問乃玉。

        乃玉也好玩,每一次吃飯前,并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可是,婆婆的飯菜做好以后,她看到桌子上的菜,才又想起要吃點什么,自然,她想要吃的,都是婆婆所做的菜的反義詞。比如,婆婆做了雞塊,她想要吃的是雞蛋,而婆婆做了雞蛋,她想要吃的恰好是雞塊。

        有兩次,乃玉過意不去,就強迫著自己吃了一頓婆婆的菜,吃完就吐了,吐得一塌糊涂。嚇得趙卓跑前忙后。婆婆無辜地站在旁邊看著,說不出的滋味。

        生活常常這樣擁擠而瑣碎。

        趙越談了戀愛,偶爾來給嫂子送一些好聽的CD,趙越找了一個音像店老板,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給乃玉提供音樂。

        乃玉也笑話趙越,你就是一個多功能CD,站在那里唱就好。趙越的男人插話說,就是喜歡聽她唱歌。

        趙卓出差,打電話給乃玉,東一句西一句地,怕乃玉與自己的母親擱不到一起,就對她說,你把電話給我媽,我和她說兩句。電話遞給婆婆,卻不知趙卓說了什么,婆婆生氣了,說,我怎么知道現(xiàn)在的孩子這么嬌貴啊,我侍候不了你們了。我明天就回去。

        說完就開始收拾東西。乃玉無論如何說好話挽留也沒有用。

        趙卓又打電話給乃玉,說他也就是在外面,心急了,說了母親一句不要做那么多菜,想不到媽媽這么敏感。

        乃玉想,婆婆的敏感估計也是和她在一起住得久了,被傳染了。

        婆婆終于還是沒有走,怕兒子出差,自己走了,親家會覺得自己不通人情吧。婆婆雖然不走,卻也并不侍候乃玉了。

        婆婆正是更年期的時候,前些日子因為乃玉剛懷孕,家里即將添丁的喜悅沖淡了一切。婆婆自然和乃玉一樣,也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感改變,變成了另外的自己。哪個自己呢,就是一種非常態(tài)的,“即使乃玉如何嬌生慣養(yǎng)不懂事,但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如何如何”,這樣的想法一旦隨著時間慢慢耗盡,那么,這一段時間以來,自己的付出像一部紀(jì)錄片一樣,一幀一幀的,開始在腦海里翻頁。

        乃玉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覺得婆婆前一陣子可能是太累了,休息兩天也好。就對婆婆說,和她一起去她爸媽那里。乃玉有一個姐姐,因為智商有點問題,就招了一個上門的女婿。乃玉的母親退休了,爸爸也從中學(xué)校長的位置上退居二線了,所以家里經(jīng)常很熱鬧。乃玉想叫上婆婆,去自己家里打一桌麻將。

        乃玉家住在中學(xué)的家屬院里,旁邊就是學(xué)校,吵得慌。婆婆不喜歡,去玩過兩次,一邊羨慕乃玉父母親的房子大,一邊又挑剔環(huán)境太吵了。

        乃玉住的房子也是她們小學(xué)的福利房,但卻是和教育系統(tǒng)一起開發(fā)的,小區(qū)很大,卻也安靜。所以,婆婆對去乃玉家里不感興趣。

        但是媳婦要去娘家,怕路上出事,她還是決定陪著。

        趙卓臨走前交待過,雖然懷孕了,可是乃玉卻并不顯懷,肚子上看不出來,尤其是春天,厚衣服雖然脫了,但還是穿了兩三層呢。他告訴母親一定要和乃玉一起坐公交。母親的頭發(fā)白了,上車,一般都會有人給讓座的,等人讓完了,表示感謝以后,母親再把座位讓給乃玉。

        連這種瑣碎的小事情都交待得清楚,母親并不喜歡兒子這樣。母親總覺得,男孩子嘛,就應(yīng)該粗枝大葉一些。反正,她總是覺得自己的兒子太黏著乃玉了,沒出息。

        上了公交車卻沒有人讓座。司機已經(jīng)放了兩次喇叭,請給老弱病殘孕讓個座??墒牵牌诺奈恢貌缓?,她沒有搶到靠近汽車座椅的位置。公交車上的人又太多了,年輕人雖然占著座位,但是眼前的人又都是年輕人,有的裝作看不到走道中間被人群包圍的老人,更多的塞著耳機,閉著眼睛。

        人擠得很,婆婆便想保護乃玉。她把手里的布袋挎在肩膀上,然后臉朝著乃玉,說,你往里面一點,待會到站下車,人擠來擠去的,別擠到你了。說著,松開手想和乃玉換位子。

        可是,正在快速行駛的公交車,突然一個急剎車。老太太和身邊的孩子一塊尖叫。

        乃玉也是一聲尖叫。

        婆婆的兩只手直沖向乃玉的肚子,由于她的腳跟完全失去重心,乃玉的一只手拉著車上的拉手,只好用肚子接著婆婆,以防止婆婆摔跤,可是,婆婆向前沖的力氣太大了,肚子受到重?fù)艉竽擞癖灸艿叵氲皆杏诶锩娴膶殞?,不由得尖叫一聲?/p>

        公交車上一片罵聲,有孩子的鼻子流血了,有人的手機從后面滾到了前排,還有人買的一條魚在車廂里打轉(zhuǎn)。乃玉的肚子一陣疼后,便沒有動靜了。

        婆婆一個勁兒地問乃玉,疼不疼,疼不疼。乃玉為了安慰她,說,沒有事,衣服穿得厚。

        那兩天也的確奇怪,春天來了好久了,還有一股返潮的寒流。穿得厚是厚,下午的時候,還是出事了。

        乃玉肚子疼得厲害,婆婆知道壞了事,急忙打車往醫(yī)院里跑。

        乃玉父母親家兩站遠(yuǎn)就是市第五醫(yī)院,雖然是一個以精神科著名的醫(yī)院,但也有急診室和兒科產(chǎn)科等。

        只是晚了,孩子還是沒能保住。

        趙卓從南京回來時,乃玉已經(jīng)從醫(yī)院回到了家里,岳母也在。母親哭著對趙卓說經(jīng)過,說都是她的錯。又說公交車的司機也有責(zé)任,問趙卓可不可以去告那司機的狀,又說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個胖子,車猛一停的時候,是那胖子先倒向了她,然后才會有那么大的沖勁兒……

        再哭也沒有用。

        乃玉從醫(yī)院里出來,便住到了娘家。

        趙卓和母親一起在乃玉娘家住了兩天,岳父母兩口子都是通情達理的人,看到趙卓和母親天天一臉陰云的,就開導(dǎo)趙卓的母親,說,他們都還年輕,調(diào)理好身體,再要孩子就是了。

        調(diào)理身體。趙卓和乃玉又回到戀愛期,趙卓買了一個便箋本,貼了一墻的愛心小貼士。

        因為國慶節(jié)臨近,趙卓參與策劃的黃金周家庭娛樂計劃開拍,所以,他必須跟著攝制組跑遍全省二十余個地區(qū)。只好不停地給乃玉發(fā)短信。

        短信短得像暗語,通常早餐時兩個字:“吃你”,意思是“吃了嗎你?”入睡前會發(fā)一句“我吃得很飽穿得很暖”,這是他們戀愛時常?;グl(fā)的短信,所謂“飽暖思淫欲”嘛,這應(yīng)該是行好事之前的一些隱秘的話了。而每每這個時候,乃玉就會回復(fù)三個字,遵醫(yī)囑。出院時,醫(yī)生囑咐了趙卓,要一個月以后才能行房事,不然可能會對女方不好。

        醫(yī)生還說,要讓乃玉多吃素食和清淡的食物。那么,只好遵醫(yī)囑了。趙卓便野地里挖野菜,乃玉最喜歡吃蒸的野菜。魚呢,菜市場的魚怕是喂了太多的飼料,不大安全。趙卓就去郊外的池塘里釣魚,連雞也是回到老家找鄰居家的雞殺來吃的。

        基本上,有半個月的時間,趙卓天天想著法子讓乃玉吃好。

        每一次趙卓有沖動欲做好事,乃玉哄著他,只能撒嬌地說一句,遵醫(yī)囑啊要。你不是一直最聽醫(yī)生的話嗎?

        趙卓那個恨啊,恨不能將醫(yī)囑套上安全套。

        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是乃玉自己沒有忍住,女人身體里的某種酶一旦發(fā)作,讓乃玉的臉都是紅的,找不到出口釋放的話,全身都是軟綿綿的。

        趙卓知道,老公也是女人的一味藥。他需要付出自己來治療乃玉。

        為了避免炎癥和感染,用了套套,甚至并沒有激烈。這是后來,趙卓對醫(yī)生說的,并沒有激烈,這意味著,性事時兩個人節(jié)制著自己的欲望。然而,對于醫(yī)生來說,如此修飾的表達沒有用處,他只關(guān)心,做愛了沒有。

        做了,好,不必再詳細(xì)描述了。做了,就意味著,有可能感染。

        乃玉不僅感染了,而且還很嚴(yán)重。因為恢復(fù)上班后,乃玉和趙卓的每一次房事都會有血跡。這讓乃玉很是擔(dān)心。

        去醫(yī)院復(fù)查,醫(yī)生是個年輕女孩,仿佛很不耐煩。對著乃玉說:“不要那么頻繁?!?/p>

        乃玉受了侮辱,卻也無法辯駁。醫(yī)生天天看到的便是這些因為性事過多而有了炎癥的女性生殖系統(tǒng),所以,對于她們來說,不必細(xì)節(jié)調(diào)查,她們便知道來者最近都做了什么。

        可這些并非特指的話,對乃玉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困擾。以至于影響到了乃玉和趙卓的房事。心理上的陰影主要是指“頻繁”兩個字,多久算是頻繁呢,乃玉問了一下同事,同事笑乃玉做社會學(xué)調(diào)查,也有女同事隨口一說,一個月一兩次吧。一下子把乃玉嚇到了。乃玉和趙卓,幾乎每兩天都要“彩排”一次,除非趙卓出差。

        不頻繁讓趙卓也產(chǎn)生了心理陰影,生物鐘一旦出錯,就會開始一連串的誤解。比如,趙卓有興趣的那天,乃玉恰好在生理期,而乃玉有興趣的那天,趙卓喝酒晚回。

        除了生物鐘的摩擦之外,最重要的是,乃玉的炎癥一直依賴藥物。那些含有激素的藥物,不僅刺激了乃玉的胃口,甚至還一點一滴地改變了乃玉的生活習(xí)慣。比如醋,之前乃玉喜歡吃的,面湯里放一些,涼菜必然要多放一點醋??墒牵F(xiàn)在不行了,藥刺激胃口,胃淺得很,酸和辣都暫時戒了。

        趙卓常常覺得,人的正常的心智,除了精神的饑餓和充實之外,身體的饑餓與充實也很重要。那么,現(xiàn)在的乃玉,因為飲食的態(tài)度和內(nèi)容發(fā)生了大的變化。導(dǎo)致趙卓對乃玉有了陌生感。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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