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先輝

1958年“大躍進”時，我在湖南常德市第三中學接受初中教育。

當時的三中校址，是1946年遷到城郊烏龍港的清代翰林楊彝珍（別號移芝）開辦的私立移芝中學，該校于1953年3月與私立求知中學合并后改名為常德市第三初級中學。

記得每天早晨天麻麻亮，吃碗“現飯”（即隔夜飯）后我就背起書包去上學。每次放學時，天色已經擦黑，沿街的店鋪皆已掌燈?；貞涍@個時候，我印象最深的是路上有家清真黃憲記粉館，每當我走到距粉館約50米的地方，濃濃的牛肉香味便開始驅動我的嗅覺和味覺系統(tǒng)，肚子不由得咕嚕咕嚕地響起，恨不得馬上走進去叫一聲：“來一碗！”

記得一年一期語文課本的第一課是一首民歌《我來了》：“天上沒有玉皇，地上沒有龍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喝令三山五岳開道，我來了！”這首民歌真實地表現了當時人們戰(zhàn)天斗地，藐視天地，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

那時我編在初35班，我發(fā)現這所學校和這個班里的學生大多數是西郊一帶的農民子女。他們艱苦樸素、吃苦耐勞的品質是我們城里學生怎么也比不過的，在那場轟轟烈烈的“大躍進”熱潮中，這個差異被充分顯露出來。

1958年“大躍進”高潮到來之時，常德市三中的教學受到“左”的影響，學校不按教學規(guī)律辦學，師生們經常停課參加生產勞動，7月全校甚至停課一個月到德山劈山修路。由于這種繁重的勞動大大超過了我的體力，我不得不請求回到學校的豬場里去養(yǎng)豬。后來因為我的豬養(yǎng)得特別好，期末時還被評為優(yōu)秀學生。

到了下學期開學時，我轉學到常德市四中就讀，它的前身是私立明義初級中學，校址系明清兩代的常德府城隍廟。

私立明義初級中學原是一所補習性質的學校，由袁伯箴等富豪坤士發(fā)起創(chuàng)辦，最初設在現在的鼎城區(qū)周家店，初名建國學校，后改名植材學校。1943年5月定名為湖南常德縣私立明義初級中學。1943年常德會戰(zhàn)時，校舍遷至太陽山白鹿寺內?？箲?zhàn)勝利后，從太陽山白鹿寺遷入常德府城隍廟內。1953年，明義中學改為公辦的常德市第四初級中學。

當年常德市四中的學制、課程和學籍管理與常德城區(qū)其他中學的教學情況基本雷同。那時常德城區(qū)的中學均采取校長責任制。

據《常德市（武陵區(qū)）教育志》記載：“民國時期，常德城區(qū)中學的學制經歷兩次變化：1912—1921年為四年，1922—1949年為六年。初高中各三年?！?/p>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常德城區(qū)的中學學制仍為6年，實行每年秋季招收新生。在1960年，只有常德市一中試行從初中一年級招收新生的“五年一貫制”（初中3年，高中2年）。到了1961年下學期，常德市政府貫徹教育部1961年頒發(fā)的《關于中、小學若干問題的意見（草案）》精神，停止五年一貫制試驗，恢復“三三學制（初中3年，高中3年）”。

常德城區(qū)中學的課程也經歷了多次變化。1957年，遵照湖南省教育廳指示，從本年的秋季起，初一、初二開設實驗園地實習，初三開設農業(yè)知識，外語課可教俄語，也可以教英語。我所在的常德市四中教授英語。

常德市四中從1958年起，每周參加一天勞動。初中開設13門課，包括語文、數學、歷史、政治、地理、生物、物理，化學、外語、體育、音樂、圖畫、生產勞動等，每周上課28～31節(jié)，從1957年秋季起，初中一、二年級開設實驗園地實習課，三年級開設農業(yè)知識課，除農業(yè)知識課采用鄉(xiāng)土教材外，其他均使用全國統(tǒng)編教材。

1951年以前，常德城區(qū)各中學的學籍管理制度并不統(tǒng)一。后來按照教育部頒發(fā)的《中學暫行規(guī)程（草案）》執(zhí)行。中學的學生成績分為學業(yè)成績、操行成績和體育成績。其中的學業(yè)成績考查分平時考查、階段考試及期終考試三種。采用百分制記分，以60分為及格，一度還采用過“五分制”。學生的操行成績，由班主任就學生的平時行為作為考查標準，期終結束時再擬定評語。體育成績的考查辦法由體育老師作出。當時我們初中學生的各科學年成績都要及格才能升級，否則由學校假期組織補習后參加補考。補考仍不及格者留級。對嚴重違反校規(guī)屢教不改者，則令其退學。

當我第一次走進常德市四中的時候，留給我的印象是，學校的校門內側遺留有幾座土高爐，它告訴我，這所學?！按筌S進”時師生們也大煉過鋼鐵。我入校后，學校開始了一場教育革命運動。

在那激情的歲月里，全國的中學都希望打破常規(guī)模式迅速普及教育，希望用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的方式來加快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因此開展了以生產勞動為中心的教育革命。當我進入常德市四中不久，學校的師生們便投入到這場教育革命的熱潮中。

那時學校興辦了好幾家校辦工廠，機械廠里有鉗工、鍛工、車工、刨工、銑工；化工廠里制作氨水；學校還在三閭港設有校辦農場種菜、養(yǎng)豬什么的，我們每周只上5天課，另外參加1天勞動生產。羅桂成同學因安排在鍛工車間打鐵，我們給他取了個“鐵老殼”外號叫到今天。家住崗市農村里的唐中高同學，因為個子高力氣大，被推舉為勞動委員，我們至今仍稱他為“生產隊長”。

氨水制作車間是學校的實驗園地。這所實驗園猶如一所大型的化學實驗室。它的設備都是大型的鐵架臺、蒸發(fā)皿、錐形瓶、集氣瓶、蒸餾器、平底燒瓶、三角架、冷疑管、水槽、加熱爐、溫度計之類，它們在化學老師張真如的組合下，形成一條標準的生產線，我每次來實驗園參加實習勞動時，先是從廁所的小便池里挑擔尿液運到車間，再摻入石灰經過加熱、蒸餾等程序制作成氨水，成品拿到市輕化公司去賣錢。

1959年暑假期間，常德市四中和市三中的學生被安排到桃源縣雙溪口參加“雙搶”。當地的農民因為對人民公社的公共食堂極不滿意，生產積極性不高，大部分“雙搶”勞動便交由我們中學生承擔。我們每天天還沒亮就來到田里扯秧插秧，有時勞作了兩個多小時天都沒有亮，加上田里的螞蟥總是爬上大腿，吸出的血水常不知不覺流到腳跟。我們這才真正懂得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深刻含義。

現如今，60年過去了，每當回顧這段激情歲月，我的心情仍然十分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