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

2015年北京高考語文試題出了一道很難的判斷題。試卷的文言文部分的最后一節(jié)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春秋時，墨者的一位巨子居秦，他的兒子殺了一個人。秦惠王說：“先生年紀(jì)大了，又沒有別的兒子。我已給官吏下了令，不要殺他了吧?！本拮雍懿煌?，于是秦國殺了他的兒子。接著文章對此評論認為巨子可謂公矣。試題的那句話是“忍所私以行大義”。句子的“忍”字做A意容忍B意忍耐C意對……狠心D意抑制的四個選項中的哪一個講。據(jù)我的一位在北京教書的朋友說，大多數(shù)考生答錯了，沒有得分。

“忍”字出現(xiàn)較早，甲骨文、金文都可見到。它是個初文，會意字，把刀放在心上。因此《說文》說它的字義是怒也。但這個字在春秋晚期，已經(jīng)開始有了變化。變成把刀放在心上也要忍著，這就成了“容忍”“忍耐”的詞義，如《論語》“是可忍，孰不可忍”譯成：“這個事可以忍耐的話，還有什么事不可以忍耐的?！币簿驮谶@個時期，忍當(dāng)憤怒講的詞義也在變化，變成了狠心。如《詩經(jīng)》“維彼忍心，是顧是復(fù)?！弊g文是“那個人太狠心了，沒有顧慮，不反復(fù)考慮。”后來，這兩種詞義，都按照自己的詞義引申下去。但“容忍”“忍耐”這種詞義占了上風(fēng)，以致于在元明以下以及現(xiàn)代漢語里，“忍”字幾乎很少當(dāng)“狠心”講。只是在現(xiàn)代口語里還有：“你就真忍心這么做”當(dāng)做“狠心”講。這就無怪乎許多考生答錯了。該題的正確答案是C。在我國的訓(xùn)詁學(xué)中（訓(xùn)詁學(xué)，就是如何確定古文字義的學(xué)問），像這樣的例證，叫做“反義”為訓(xùn)。如“徂”字，字義是“往”，但有時卻又是“停止”《詩經(jīng)》中“我征徂西，至于艽野”譯文是“我出征往西走，到達了艽野?！钡瑫r這個“徂”字，也當(dāng)停止講。如《詩經(jīng)》“自堂徂基，自羊徂?！弊g文是“從上堂到門檻，從羊到牛?！庇秩纭皝y”字，它的字義是當(dāng)混亂無秩序講，但有時卻當(dāng)“治”“有秩序”“不混亂”講。如《莊子》“世祈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弊g文是“天下的人都希望得到治理，有誰對天下的事苦苦經(jīng)營?！薄皝y”字當(dāng)“治”講吧?！蹲髠鳌贰坝嘤衼y臣十人，同心同德?！边@里的亂臣是治世之臣。這種有趣的語言現(xiàn)象，不僅古漢語里有，就是現(xiàn)代漢語也不乏見。年輕的女子往往稱自己心儀的愛人叫冤家就是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