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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錚錚鐵骨玉中淚

        2018-05-26 07:17:40沙效娟
        北方作家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部下將士黃沙

        一 吾心本玉石

        土黃色沙地里微微起伏的小山丘高低不平的分布著,太陽隨著時間的漸漸流逝而慢慢傾斜著,微偏的和煦陽光柔柔地照耀在沙丘上,一半陰影,一半光亮 ,光暗分明。西去的商隊穿著黃褐色的寬大袍子,騎著高大的駱駝,似緊緊串聯(lián)起來的琉璃珠子般連綿不斷。

        這里是神秘的絲綢之路,也是我的魂之歸處……

        我是一塊玉,雖比不上女媧娘娘用來補天的五彩石那般神秘,也比不上“天下共傳寶”的和氏璧那般華貴,但經(jīng)過千百年的溫養(yǎng),我也修了些靈氣。我本是那亂石堆里的一塊頑石,某一日,一位仙風(fēng)道骨的老人指著我驚道:“此石乃為玉,乃靈玉也!”于是我從一塊無人問津的破石頭瞬間升華為稀世美玉。工匠們鑿開我厚厚的石衣,打磨我凹凸不平的外皮,竟真是塊玉!

        老人將玉贈予對他有恩的班姓年輕人,倏爾已千年,我這頑石也修出了靈,成了精。可我依舊懶散,疏于修行。畢竟可以舒舒服服地躺著,我又何必自找麻煩呢?

        我這懶散的老妖精雖說沒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可這千年來也閱人無數(shù)。恩怨情仇,冷暖悲歡,凡人們總將那短暫的一生都糾纏其中,那短暫的歲月又能承擔(dān)多少負(fù)重?

        眼里看多了,心里便淡了。

        我曾經(jīng)以為我會在漫長歲月里無吝虛度,一如既往地袖手旁觀,冷眼觀望,卻不料世事難測,我與這絲路,與班超已被命運之神的細(xì)線緊緊纏繞在一起,難解難分。

        二 初見君之時

        那天,我照常伏在桌案上那鋪著紅布的金邊木盒中,一位年輕人正在桌案旁,手持素筆,全神貫注的抄寫著堆積如山的文稿。他剛過而立,正是壯年之時,身材高大魁梧,面容說不上多俊美,卻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英氣與豪放,粗布衣服卻是穿出了一股俠氣。不似文人,卻類武將。我知,他叫班超,班仲升。

        他面露倦色,我卻從倦色中看出一絲不甘與無奈。他像是突然下定決心似的,將筆輕輕放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dāng)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已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此語一出,旁邊的人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班仲升,汝謂何怪語哉!爾且一布衣,高中否尚未可知,何來封侯?”他并不因被嘲笑而窘迫或退縮,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里充滿著堅定,反駁道:“小子安知壯士志哉!”

        我聞此語,心下不以為意,這種夸夸其談之輩我見多了,半途而廢,強行而無功之輩也見多了。

        人生薄涼難測,爾等小輩又何知!

        但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我這個閱人千遍的老妖精這次竟然看走眼了。

        他并不是三分熱度于此,而是投入十分真情。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國事所累,他一介文人竟真的就毫不眷戀地舍棄了安穩(wěn)的生活,僅攜一把長刀,便踏入了那吞噬過無數(shù)條鮮活生命的戰(zhàn)場。他的娘親擔(dān)憂兒子的安康,因我是祖上所傳之靈物,便將我贈予他,以保平安,且寄相思。

        我被掛于年輕將領(lǐng)的腰間,隨他去踏遍黃沙,隨他去征戰(zhàn)萬里。滾滾黃沙上曾拋灑過多少熱血,不可知,悠遠(yuǎn)絲路里埋葬過多少鐵骨,不可知。我只知,此人有凌云之志,亦有錚錚鐵骨。

        三 同君與共騁戰(zhàn)場,絲路之上碎玉響

        黃沙肆虐的咆哮聲,將士廝殺的喊叫聲,刀劍交鋒的碰撞聲全然糾纏成一團(tuán),哪里比得過曾經(jīng)的墨香洇然,書卷留痕。我不知這位文人出身的年輕將領(lǐng)是否有悔意,心里隱約有些不安。抬眼望去,年輕將領(lǐng)騎著紅棕色的高大駿馬,那馬的眼神堅毅果敢,同他一般。寒風(fēng)刺骨,他仍穿著冰冷的鎧甲。銀色鎧甲反射著皎潔凄清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臉。他劍眉星眸,英氣逼人,在落敗的北匈奴面前露出不羈的笑容。

        我被這笑容震撼了,是的,也許他生來就不該是在紙墨書卷間混跡的人。他有文人的聰慧,也有武將的果敢。他的聰慧不該困于紙筆間,在戰(zhàn)場上更能一絕千騎,他就該是一匹戰(zhàn)場上的狼。

        絲綢之路悠遠(yuǎn)漫長,駱駝上掛著的銀鈴隨著腳步的漸遠(yuǎn)而作響,混合著風(fēng)沙的悶響,煞是好聽。他騎在駱駝上,身子端正而挺拔,帶著僅三十六名部下的精簡隊伍,在夕陽下緩緩駛向西域。

        粗布軍帳里,燭影搖曳?;鸸庀滤哪槇砸愣斆簦纳磉厙蝗翰肯?,他們初到鄯善國,都不知這位司馬將出何言,我也甚是不解。

        他銳利的眼睛微瞇,神色嚴(yán)肅道:“汝不覺鄯善王之禮漸???此必因北匈奴之使至鄯善王難擇,不知歸順何處。醒者尚知未至之事,況此時已顯乎?”

        部下們面面相覷,都拿不定主意,只道:“僅憑司馬吩咐!”

        他在帳中踱了幾步,忽然用力拍了一下手掌,眼珠微微轉(zhuǎn)動,計策已在心中。

        他厲聲問旁邊的鄯善侍從:“匈奴使者已至數(shù)日,今何在?”他本就長得高大挺拔,氣勢懾人,如今板起臉來更是怖人,如一頭審視獵物即將撲殺過來的猛虎。侍者的臉?biāo)查g變得慘白,狠狠地哆嗦了一下,顫顫巍巍道:“匈……匈奴使者現(xiàn)居國內(nèi),王以客事之?!?/p>

        他冷哼一聲,眼中仿佛燃了一團(tuán)火,沉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是夜,他帶領(lǐng)三十六位部下,順風(fēng)縱火,拿起刀刃擊殺匈奴使者,百余匈奴人被烈焰吞噬。他一手持銀色的刀刃,冷冷地注視著愈燃愈烈的火光。

        班仲升這個人不被局勢所累,必先發(fā)制人。我的心狠狠地顫了一下,是了,此人必成大器!可又轉(zhuǎn)念一想,又忍不住替他揪心起來:他擅自做主斬殺匈奴使者,又該如何同鄯善王交代呢?

        果然,他沒有讓我失望,他舌燦如蓮花,臨危而不亂,用他的智慧與辯才讓鄯善王臣服于大漢。他的才華終于充分的顯露出來,他再使西域,平撫于闐,他巧用智謀,平定疏勒,這時的班仲升初露鋒芒,意氣風(fēng)發(fā),是一只欲振翅高飛的雄鷹,只待長風(fēng)一起,便沖破重霄。

        然而,世事總是變化得那樣快。正欲高飛的雛鷹卻被生生折斷了稚嫩的翅膀。

        “大人,先帝駕崩,太子剛剛即位,焉耆與龜茲二國于此時謀反,匈奴亦反,雖力抗,然……不能阻也,今吾軍已無援矣!”一名將士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抱拳道。

        我看見班仲升他滿臉倦容,緩緩閉上眼睛,輕輕地揉著穴位,只道來一個字:“守!”

        那跪在地上的將士微微起身,嘴張了張,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

        烽火連天,硝煙四起,就連掛在他腰間的我也好些日子沒睡過安穩(wěn)覺,更何況是他!

        守衛(wèi)兵頻頻穿梭在他帳中,屢屢告急。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張英氣十足的臉一天天憔悴昏黃下去,那雙銳利的眼睛也深深地凹陷進(jìn)去,強壯結(jié)實的身軀日漸消瘦成秸稈。

        每次他聽到越來越糟的情況,都無可奈何地?fù)u搖頭,長嘆一聲,仍用干澀的聲音重復(fù)著那一個字:“守!”

        我只是一塊玉,沒有心,就算有心,那也必然是硬邦邦的,沒有溫度的。我不知他到底是為了什么而這般堅守著,為了皇帝?為了朝廷?

        那天,并不是放哨或守衛(wèi)的將士來通報,來的是穿著錦服的漢朝使者。緊皺著眉頭,坐在桌案旁研究戰(zhàn)術(shù)的他,在見到朝廷使者的那一刻,眼睛散發(fā)著異樣的光彩,那枯槁老樹般憔悴的面容好像突然迎來了春天,枯木逢春。他放下地圖,飛快走近幾步,欣喜道:“可是皇上派來了援兵?”

        身著繁復(fù)服飾的漢朝使者避過了他那熱烈的目光,重重嘆了一聲,無可奈何道:“傳皇上諭旨,班超等西域使者速速歸朝?!?/p>

        皇上棄了這塊土地!棄了西域!

        他滿眼的不可置信,失魂落魄地低垂著腦袋,原本露出燦爛笑容的臉僵在了那里,彎成一個嘲諷的弧度。

        “大人,”帳中的部下道,“既然皇上已下旨,我等必得奉旨?xì)w去?!?/p>

        他沒有言語,疲憊地?fù)u了搖手,部下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fù)巳チ恕?/p>

        夜里,他仍挑燈苦研地圖,天漸始明,他沒有睡下,而是自己一個人定定地望著漫著黃沙的遠(yuǎn)方。

        歸去那日,疏勒都尉不忍他離去,在他面前拔刀自刎。于闐的百姓不忍他東歸,抱住馬腿痛哭。那么多的眼淚在他面前滑落,那一刻我竟然也有落淚的沖動,可我忘了,我是塊冰冷的玉,不懂情感,亦不會流淚。

        他神色有些激動,原本慘白如紙的灰敗臉龐也泛上了淺淺的紅,嘴唇微微顫抖著,滿心安慰的話都涌上了唇邊,卻沒有發(fā)出一個響聲。

        “漢使莫歸,莫棄于闐!”百姓們哭喊道。

        我看到他眼里佯裝出來的不為所動的強硬如墨水一般一點一點地暈開,變得虛弱,變得柔軟……

        突然他將頭扭到一邊,下定決心似的閉上了眼睛。鏗鏘道:“吾不歸矣!”

        身旁的部下聞此語,震驚了一下,慌張道:“大人,此乃抗旨啊!”

        他不驚不慌,一派平靜:“吾輩為大漢效力,定當(dāng)以命報之,又怎可拘泥于形式!”

        部下又道:“大人,即使吾等不歸,形勢衰微,已無力回天矣!”

        他對身旁的部下擺擺手,一雙敏銳的眼睛堅定地注視著前方:“虎狼之穴,尚不懼矣!吾意已決,爾休多言!”

        部下輕輕嘆了口氣,恭敬地退守在一邊。

        百姓聞言,皆振臂高呼,歡聲道:“漢使不棄我,國存有望矣!”

        他在旁邊淡淡地笑了笑,可我卻清楚地看到了這淺淡笑容中的苦澀。心中憤憤道:“你們這些人啊,只懂得自己安身立命,可又曾懂得別人的無奈與苦楚!”

        他將我輕輕從腰帶上取下,提著那根紅色的穗子把我舉到眼前,黯淡的眼神好像閃了閃,他用手柔和地?fù)崃藘上?,又拿起一塊雪白的帕子將我身上沾上的黃沙細(xì)細(xì)擦掉,深邃的眼睛幽幽地看著我,喃喃道:“不知遠(yuǎn)方的阿娘可否安好,此番我已不歸,恐不能盡孝也?!?/p>

        他無愧于天地,無愧于君,無愧于民,唯一愧疚的也只有此處了。

        他不打仗時,就將我放在那個鋪著紅布的小木盒里。他不在軍營,守著營帳的士兵便趁著閑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司馬可謂大丈夫也,此逆境也不折矣!”

        一個士兵搖搖頭道:“此言差矣!吾覺司馬恐于闐難之也?!?/p>

        又一個士兵撇嘴道:“吾覺司馬欲立功封侯也?!?/p>

        一瞬間七嘴八舌,原本安靜的營帳瞬間聒噪了起來,突然一個將士猛咳了一聲,霎時安靜了??諝夥路鹪诖丝棠塘?,班仲升正靜靜地站在營帳的門旁,臉色平靜,沒有任何的怒意,也沒有任何的窘迫,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一樣,淡然如初。眼神不曾泛起一絲漣漪。那些個方才吵鬧的士兵瞬間燒的面紅耳赤,眼神慌慌張張,黑黑的眼珠像鐵球重重地沉下去,就是不肯抬起來。連呼吸聲也刻意地放緩,唯恐一點火星便燎起整片原野。

        他報之微微一笑,謙和地讓他們退下了。

        良久,終是無奈地舒出了一口氣,左手扶額,右手持地圖,秉燭夜研。

        我不解,我這個見多識廣的老妖精頭一回見到這種人。朝廷不支持他,將士也不支持他,那么支持他的到底是什么?

        我第一次違反了規(guī)定,干涉人情世故,入了他的夢。

        夢里,籠著一層氤氳的煙霧,冷月的光華流瀉滿地。待煙霧散去,不是他那花紅柳綠,繁花似錦的故鄉(xiāng)。是西域,是那絲路。黃沙如春日柳絮般肆意飄散,西去商隊的駱駝在那刺眼的陽光下愈拉愈長。不遠(yuǎn)處,軍營連綿,錦旗上墨黑色的“漢”字瀟灑霸氣。他正在一座軍營里,身著染了些鮮血的鎧甲,一只手指著地圖,側(cè)身同身旁的副將商談。

        竟是在夢里也不肯放松嗎?

        我使了個術(shù)法,將那漫漫黃沙,告急戰(zhàn)事通通隱去了。又化身成一名女子的樣子走到他面前,他顯得有些疑惑:“姑娘從何而來?”

        我心道:“姑娘?若按我的真實年齡,你叫我聲老祖宗也不為過?!蔽覍W(xué)著那大漢女子的樣子,微微欠身對他行了一個禮,柔聲道:“小女的出處并不重要,現(xiàn)小女有一疑惑,大人可否解答?”

        他點頭道:“姑娘但講無妨?!?/p>

        我緩緩道:“大人出使西域已數(shù)年矣,今國事衰微,數(shù)國夾而攻之,戰(zhàn)事難勝,竟還想守于此?”

        他看著我,眼中依然一片平靜,堅定道:“是。”

        我被那眼神與回答瞬間弄得無措起來,沒有了裝腔作勢,故作文雅的心情,不加掩飾道:“為何?為那朝廷?可大漢已棄了此地!”

        他淡然道:“朝廷已下旨使吾歸,不為朝廷?!?/p>

        我高聲道:“不為朝廷,那為榮華?那為封侯之志?”

        “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云煙?!?/p>

        我?guī)捉B(tài),咆哮道:“那究竟為何?”

        他平靜道:“只為堅守,只為男兒一身的鐵骨?!?/p>

        我愣在了那里,過了良久,才緩緩注視著他低聲道:“大人可曾有悔?”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大丈夫當(dāng)若此也,何悔之有?”他又抬頭望向那大漠,認(rèn)真道:“自絲路通矣,貨物流轉(zhuǎn),交通頻繁。當(dāng)效張騫之輩,守鐵骨,定四方,不枉此生也!”

        兩滴清淚從我眼中流出,原來玉也是會流淚的嗎?

        也許是我化為女子的緣故,那顆冷硬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我摸了摸臉上的液體,看著手指上沾的晶瑩的水珠。原來世上還有這種事——沒有受一絲一毫的傷,卻痛不能抑。

        他鋒芒初露,便被折去雙翼,他耗費心血,卻迎來一道朝廷的歸朝令。孤立無援,將士不解,他還在苦苦支撐,沒有誰想去理解他,也沒有誰愿意支持他。

        班仲升,他們只道你鐵骨錚,又何曾了解你的悲壯,你的蒼涼!

        皆知鐵骨錚,誰知玉中淚。

        我?guī)撞缴锨?,眺望著那金色的海洋,清脆悅耳的駝鈴聲悠悠的傳來,夕陽將西下,橘紅色的余暉籠罩著這片廣闊的天,剎那間連天地的曲線都變得柔和起來,霞光四散,光芒滿溢,如詩如畫。他守的便是這里,也注定會與這絲路密不可分。

        我離開了他的夢,又化為了那塊安安分分的玉。

        自棄歸后,他越發(fā)忙碌起來,讀兵書,研地圖,商戰(zhàn)術(shù),撫民心。須發(fā)漸漸變得花白,眼神卻沒有那歸去時的落寞與神傷,又重新綻放了光芒。是的,他遂了自己的意,順了自己的心,即使戰(zhàn)局再惡劣,情況再艱難,他也盡了自己之力,無悔矣!

        我跟他完全不同,我無為度日,得過且過。他不負(fù)年華,絕不茍且。可無甚相同的我們兩個卻被緣分二字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

        也許,我的生命也該同他一般燃燒一次!

        “大人,疏勒兩城池重降龜茲,且與尉頭國聯(lián)合,欲亂!”匯報的部下道。

        他思忖片刻道:“欲收二國,必將叛軍首領(lǐng)斬殺,以定民心。且須敗尉頭軍,以絕其反叛之心?!?/p>

        他猛地起身,劍眉一挑,眼神凌厲,高聲道: “眾將士聽令!集兵馬,緝拿叛軍!”

        “是!”將士們個個精神抖擻,神情激昂。

        他將我從盒子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掛于腰間,輕聲道:“阿娘,愿得您再次庇佑,孩兒定當(dāng)勝利!”

        戰(zhàn)場之上,兩軍混戰(zhàn),冰冷的刀刃反射的寒光冷入骨髓。他身著銀甲,身后鮮紅的斗篷在風(fēng)中飄揚,仿佛是鮮血染就的。結(jié)實的頭盔下一雙銳利的眼睛掃視著敵軍。他策馬奔去,長刀也隨之瑟然出鞘,一個閃躲,一記橫砍,速度如此之快,寒光一閃,一個叛軍便被斬于刀下。

        將士們的熱血瞬間沸騰了起來,蒸騰到了臉上,泛上了一大片紅,他們精神振奮,高喊道:“大人威武!”

        班仲升將剛?cè)玖搜牡段⑸吓e,指著天,下令道:“將士們,誅拿叛軍,復(fù)我河山!”

        “殺——”將士們喊叫著,精神抖擻,如同喝了酒一樣,興奮而無畏。

        一瞬間,萬馬奔騰,塵埃飛揚,刀劍交鋒,血花四濺。硝煙與血腥的味道溢開。

        他們瞬間就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占了先鋒,無數(shù)叛軍被斬于馬下。

        馬上的班仲升露出了一個滿意的淺笑,可就在敵軍被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之時,一個小兵出人意料地從他身旁殺出,冰冷的長刀已逼近他的胸膛,如此變故,躲閃根本來不及!

        “嘭!”什么東西破碎了,不是他的心,是一塊玉……

        是我,破碎了……

        他臉色瞬間大變,眼里滿是疑惑與驚愕,但迅速便反應(yīng)過來,反手一刀,那小兵便落于馬下。

        他不可置信地拿起擋在他胸膛前破碎的我,疑 惑道:“此玉我記得掛于腰間,怎又會突然出現(xiàn)于胸膛前?”又喃喃道:“想是阿娘保佑于我?!?/p>

        傻瓜,哪里是你想的那樣……不過,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我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手里,本體已七零八碎,碎得干凈。我靜靜地聽著身邊將士們勝利的歡欣聲。真的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我這個無用的老妖精也終于做了件好事。我的生命里終于也有了一團(tuán)不滅的火。班仲升,你戰(zhàn)事必將勝,必將聞名絲路,必將垂名千古!

        四 鐵骨定永恒,玉魂駐邊疆

        絲路終于在漫長時間里又重歸于平靜。

        他正打算將命不久矣的我埋于絲路的黃沙中,旁邊是一個已經(jīng)挖好的沙坑,我乖巧地躺在他手里,再也沒了那曾經(jīng)的調(diào)侃的力氣,如果是曾經(jīng)的我,想必是會大叫:“小子,埋這么早作甚!我還沒死透呢!”如今,只是默默地看著他,虛弱地笑笑。

        他看著手心里的我,輕聲道:“玉,你已相伴多年,今我戰(zhàn)事大勝,叛亂已平。今后仍將守于絲路,可人生有限,待我歸塵,你便替我守于此處罷?!?/p>

        我已本體破碎,雖沒有立即死,靈氣會漸漸散盡,最終會變成一塊沒有生命的碎玉。

        我埋于這絲路的黃沙里,依然陪伴著這塊土地,如同這片神秘而廣闊的絲路黃土里埋葬著的將士一般。嗯,我對自己這樣的結(jié)局很滿意,今后我將陪著他一起守這絲路,他去了,我便守著。

        淺色的沙地里,微風(fēng)拂過,平撫沙痕。四周平坦空曠,清凈無音。一個個深淺不一的暗色足痕拼湊成了一段歷程,一個記憶。只消片刻,它便會煙消云散,了無夢痕,脆弱得可憐。我經(jīng)常會想,在這片土地上能有什么東西是永恒的?

        可是,他的確是做到了永恒。

        他將自己最美好最繁茂的年華都奉獻(xiàn)給了這片土地,奉獻(xiàn)給了這條絲路。

        他堅守西域三十多年,人生有能有幾個三十年?

        人的一生是真的很短暫,如飄落的繽紛落英,落完了也便結(jié)束了。吾身為玉石卻也愧不如他那錚錚鐵骨硬。千年歲月,也不過流了那么一次淚,不為苦痛,不為命殞,只為他之堅守。

        班仲升在神秘悠遠(yuǎn)的絲路上留下了永久的標(biāo)記,也在這片黃沙中成就了自己精彩的一生。

        他殞去了,也許還會出現(xiàn)同他一般的鐵血男兒,畢竟這里是絲綢之路,又有什么奇跡不會發(fā)生呢?

        (第一屆“絲路陀影”大學(xué)生征文大賽二等獎)

        作者簡介:沙效娟,1999年生于山東臨沂,現(xiàn)就讀于蘭州文理學(xué)院。總能在寫作中汲取快樂,寫作對我來說有著非常特別的意義。2017年參加“絲路駝影”大學(xué)生征文比賽獲得二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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