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委員會開士兵會時，每個士兵都有發(fā)言權。例如，班長派班公平不公平，哪位軍官說話態(tài)度不好，士兵都可以在大會上進行指名批評。對經(jīng)濟上的意見，士兵同樣可以在大會上講。對排長、連長、黨代表的缺點都有批評的權利?！?/p>

1965年5月，闊別井岡山36載的毛澤東再次來到井岡山，憶起往昔革命歲月，毛澤東問道：井岡山精神是什么？在場人員有答“艱苦奮斗”，有答“支部建在連上”，毛澤東卻笑著說：“在井岡山時期我們摸索了一套好制度、好作風，現(xiàn)在比較提倡的是艱苦奮斗，得到重視的是支部建在連上，忽視的是士兵委員會?！?/p>

士兵委員會，是一種組織形式，其背后卻是人民軍隊軍內(nèi)民主的起源——官兵一致。

回望人民軍隊成長史，一條最基本的經(jīng)驗就是始終堅持官兵一致、官兵平等。政治地位平等，生活同甘共苦，戰(zhàn)場生死與共，官兵才能同仇敵愾，一路走過千山萬水，從一個勝利走向又一個勝利。

罰了連長威名大振

士兵委員會，最早出現(xiàn)在1927年1月的大革命時期。那時，在北伐軍中擔任營長的彭德懷，認為自己所帶領的部隊已不是軍閥隊伍，不能再用鬧餉等辦法來團結士兵，就將自己營中秘密的救貧會改為公開的士兵委員會。

不過，此時的士兵委員會僅局限在彭德懷所在的營，實踐并不深入，章程也與過去的“救貧會”類似，核心仍是“救貧”。而在更多的北伐軍隊伍中，實行的還是雇傭兵制度，士兵為領餉而打仗，軍官打罵士兵是家常便飯，官兵關系對立更是司空見慣。

這樣的雇傭軍隊，注定無法完成中國革命的歷史任務。歷史把使命交給了毛澤東領導的工農(nóng)革命軍。1927年9月29日，江西永新縣三灣村，為改變部隊吃了敗仗后軍心渙散、官兵關系惡劣等現(xiàn)狀，毛澤東決定對這支隊伍進行整頓和改編，這就是彪炳史冊的“三灣改編”。

根據(jù)改編要求，紅軍連以上的部隊中都選舉產(chǎn)生了士兵委員會。士兵委員會沒有專門的辦公場所，只是遇事開會研究，但他們的任務卻與每個士兵的切身利益密切相關：一是參加軍隊管理；二是維持紅軍紀律；三是監(jiān)督軍隊經(jīng)濟；四是做群眾運動；五是做士兵政治教育工作。

據(jù)當年隨朱德上井岡山的王紫峰回憶：“士兵委員會開士兵會時，每個士兵都有發(fā)言權。例如，班長派班公平不公平，哪位軍官說話態(tài)度不好，士兵都可以在大會上進行指名批評。對經(jīng)濟上的意見，士兵同樣可以在大會上講。對排長、連長、黨代表的缺點都有批評的權利。”

一天，士兵委員會發(fā)現(xiàn)有人玩牌賭錢，仔細一看，賭錢的人里居然有連長徐彥剛！徐彥剛的資歷可不簡單，他是黃埔軍校畢業(yè)生，早在1926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秋收起義后隨毛澤東上井岡山，后來，還被毛澤東委派到“山大王”袁文才的部隊參與改造工作。不過，士兵委員會不管這些，照常上報到軍級士兵委員會主任陳毅那里。果然，陳毅當即表揚了士兵委員會，又差人把徐彥剛批評一通，最后徐彥剛承認錯誤，還在中共湘贛邊界第一次代表大會期間受罰站崗三天。經(jīng)此一事，士兵委員會威名大振。

同吃紅米飯同住茅草房

從紅軍抵達井岡山的第一天開始，吃飯問題就困擾著大家。多年來，井岡山一直自給自足，生產(chǎn)力水平有限。初到井岡山的毛澤東，帶著隊伍打土豪，籌款子，好不容易才站穩(wěn)腳跟。

1928年4月，朱德帶著南昌起義隊伍到井岡山。歷史性的朱毛會師，紅四軍誕生，本是井岡山革命力量壯大的喜事，但沒過多久，毛澤東、朱德就鎖緊了眉頭：朱德的隊伍有2400人，跟朱德上山的湘南農(nóng)軍有8000多人。

“人口不滿兩千，產(chǎn)谷不到萬擔”的井岡山，處于湘贛兩省敵軍的嚴密封鎖中，怎樣才能養(yǎng)活驟增的這么多人？

紅軍決定下山挑糧。挑糧的地方是山下的寧岡縣茅坪，從井岡山過去，一路都是蜿蜒曲折的山間小道，往返一次六十多里，空手來回都相當吃力。但是，已經(jīng)40多歲的朱德卻堅持跟年輕力壯的戰(zhàn)士們一道挑糧。大家一商量，就把他的扁擔藏了起來。

誰料，朱德沒了扁擔，急忙讓警衛(wèi)員到老鄉(xiāng)那兒買了一根碗口粗的毛竹，連夜自己動手，又趕做了一根扁擔。為了防止丟失，他還在上面刻了“朱德扁擔 不準亂拿”八個字。第二天，帶著新扁擔的朱德，又出現(xiàn)在挑糧的隊伍中……

每日挑糧維持的部隊生活，依然是艱辛的，“天作房，地當床，蓋的金絲被（稻草），吃的紅米南瓜湯”，是那時戰(zhàn)士們最真實的生活。盡管如此，紅軍戰(zhàn)士們的精神頭卻一個比一個足。原來，士兵委員會下設了經(jīng)濟委員會或小組，他們管理部隊伙食，堅持官兵同吃一鍋飯，每個禮拜或每半個月，經(jīng)濟委員會都要清理賬目，公開經(jīng)濟，接受每個戰(zhàn)士的監(jiān)督。楊至誠上將曾回憶：“我們在井岡山的歲月中，從毛黨代表、朱軍長起，官兵的生活都是一樣的，每天吃的是南瓜和紅米，有時紅米都吃不上，只吃到南瓜，每人每天只有五分大洋的油鹽菜錢，有時連油鹽都吃不上……但是同志們對于井岡山的艱苦斗爭是有信心的，我們的心情都是很愉快的。”

曾經(jīng)有一次，軍部后勤處長見彭德懷晝夜操勞，就買來一只雞和半斤牛肉，想給軍長改善一下生活。彭德懷知道后，當即批評說：“我們又不是舊軍閥，對我搞這些特殊干啥！在共產(chǎn)黨領導的隊伍里，官兵要有鹽同咸，無鹽同淡?！辈⒇熈詈笄谔庨L把雞和牛肉送到醫(yī)院去給受傷的戰(zhàn)士吃，同時還警告說：“下次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我就得處分你?！?/p>

三大民主鑄就新型軍隊

星星之火，終將燎原。

毛澤東帶領紅軍在井岡山時期形成的人民軍隊的新型關系，在1929年的古田會議中得以正式確認。《古田會議決議》以黨的決議的形式明確規(guī)定：舉行廢止肉刑運動，廢止辱罵，官兵之間只有職務的分別，沒有階級的分別，官長不是剝削階級，士兵不是被剝削階級。

徹底清除了軍閥作風的紅軍部隊，吸引了越來越多的窮苦百姓，隊伍越來越龐大，官兵平等的作風始終不改。

在最艱苦的兩萬五千里長征途中，面對生死攸關的嚴峻考驗，無論軍長還是士兵，每天的伙食標準都是五分錢、三錢油、五錢鹽，紅軍將領和普通戰(zhàn)士一樣穿草鞋、吃野菜、露天住宿。周恩來把自己的擔架讓給受傷的戰(zhàn)士，過草地時隊伍斷糧，彭德懷含淚殺掉跟隨自己一路的坐騎黑騾子，只為給戰(zhàn)士們充饑。

老紅軍劉守仁在日記里記錄的故事更是讓人落淚：他所在的一方面軍進入草地第四天，幾個戰(zhàn)士輪流抬一個犧牲的紅軍戰(zhàn)士，師長路過時看到死者衣著單薄，生氣地喊道：“把你們團的經(jīng)濟管理處長叫來，他居然讓我們的戰(zhàn)士凍死、餓死，我槍斃了他！”戰(zhàn)士們卻含著眼淚向師長報告：“他就是我們的經(jīng)管處長，進入草地后，他把自己的糧食和衣服都給戰(zhàn)士了……”

1938年，面對狂妄的日本侵略者和國內(nèi)部分人士的“中國必亡論”和“中國速勝論”，毛澤東在延安抗日戰(zhàn)爭研究會上作了《論持久戰(zhàn)》的演講。在演講中，他將官兵一致的原則同其他諸因素一起，并列為抗日戰(zhàn)爭勝利所“離不開”的重要原則之一。

從井岡山到萬里長征，從十四年抗戰(zhàn)到和平的今天，人民軍隊的具體任務在變化，但官兵一致的基本原則始終不曾變化。如今，正是在官兵一致的基礎上，人民軍隊逐漸形成了政治民主、經(jīng)濟民主、軍事民主三大民主，成為了一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新型軍隊。

（《北京日報》2017.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