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坎普頓
“小家伙!”生物老師李姆先生的嗓音永遠是那樣的刺耳。一聽到這聲音,就意味著有人要倒霉。
特思蒙德抬起頭張望著,李姆先生的目光直射自己的座位。他屏住呼吸,想悄悄地抽掉練習本底下的一張紙,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在黑板上寫,你卻在下面做小動作。把那張紙給我拿上來!”
特思蒙德乖乖地向講臺走去,臉上火辣辣的,背后傳來一陣壓低了的笑聲。當他把那張紙放到講臺上,就聽到“噓”的一聲——那是李姆先生的大牙縫里倒吸進去的一口長氣。
“這是一幅畫,先生,我本想下課后拿給您看的。”特思蒙德努力想解釋清楚,可聽起來,卻成了個毫無用處的借口。
“胡鬧!你還想在課后給我看,簡直是胡鬧!”李姆先生突然咆哮起來。不過很快他就故作姿態(tài)地清了清嗓子,指著那張紙說:“你究竟畫了什么?”
“蠑螈,是在池塘邊畫下來的?!?/p>
又是“噓”的一聲,李姆先生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猛地撲向特思蒙德,揪著小家伙的肩膀拼命搖晃:“那不是蠑螈,在哪個池塘你也休想見到它!這是一條恐龍,它可以一口把你吞下去,可惜它現(xiàn)在已經絕跡了,懂嗎?”
他三下兩下撕碎了那張畫,氣沖沖地把碎紙片扔進廢紙簍里。由于用力太大,紙片飄灑在簍子外面。
特思蒙德忍氣吞聲地回到課桌邊坐下。原以為李姆先生看了他的畫一定會很高興,說不定會稱贊他是未來的杰出生物學家。他畫這張畫是經過仔細觀察,下了一番工夫的。它只有6英寸長,決不會是恐龍,是一只蠑螈,但看起來又不像一般的蠑螈。
受了委屈總會覺得很怨恨——無休止的怨恨。特思蒙德直到半夜還在想著這件事。他夢見李姆先生變成了40英尺高的大恐龍,張著長滿鋸齒的大嘴在拼命追趕他。他從噩夢中驚醒,不管怎么說,他明天一定要向李姆先生解釋清楚:自己決不是有意想冒犯他,池塘邊6英寸高的小東西也決不是恐龍。對,明天去給它拍張照片,比起那幅寫生畫,李姆先生一定更愿意相信照片。
第二天清晨,特思蒙德拿了照相機早早守候在池塘邊。小東西倒是出現(xiàn)了,只是它不停地東張西望,很難對準角度。就在此時,一只田鼠鉆了出來,還沒弄清怎么回事,蠑螈就猛撲上去,“咔嚓”一聲。就在它大嚼田鼠的時候,特思蒙德趕緊按下快門。特思蒙德仔細地把照片夾進生物課本,他提醒自己,別忘了問問李姆先生蠑螈是不是喜歡吃田鼠。
不料,李姆先生看了照片后仍然勃然大怒?!澳憬o我好好聽著,小家伙,別以為我是那種會輕易被人捉弄的人!”李姆先生咆哮著,“我看得出這是一張照片,照的什么?是‘人造怪物吧?一個用橡皮泥捏的玩意。我警告你,胡鬧該結束了!”
特思蒙德感到很難過,他懷著一絲希望跟著李姆先生進了實驗室。
“聽我說,先生?!碧厮济傻聸Q定再冒一次險。
“站住?!崩钅废壬趾鸾衅饋?,“你至少再等上4年才有資格進實驗室。如果到那時你還分不清恐龍與蠑螈……”
“如果我逮住那東西,給您拿來,您信嗎?”
“別再提什么‘那東西,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結果是他第二次被罰關晚學。
晚上,他把這件事告訴了正在看報的父親。
“這不可能是條恐龍,您說呢?”
“嗯?!彼赣H說。
“李姆先生不該生氣,他應該親自到池塘邊來看看?!?/p>
“嗯?!备赣H正注視著體育欄的新聞。
“我想它一定在地底下生活了好多年,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條出路,就獨自出來了?!彼栏赣H并不在聽,但他至少有個講話的對象,而講話又幫助他理清了思路,“我得逮住它,逮住以后,就把它帶到學校去。”
不過,要逮住它談何容易,比躲在一邊照相難多了。小東西一出現(xiàn),他用一個撲蝴蝶的網(wǎng)罩住了它,可它用鋸子般的牙齒亂咬一氣,很快就脫身了。幸好他及時把手縮了回來,小東西狠狠地瞪了他一會兒,咬了咬竹竿,得勝地跳進草叢里去了。
這真是只了不起的小動物,特思蒙德又驚又怕,還帶了幾分敬佩,不過總得逮住它。最后,他不得不從廚房里取來一只生雞腿,埋伏在掀起的餅干桶下作為誘餌,終于把它扣住了。
第二天一早,特思蒙德提著鏗鏘作響的鐵盒上學去。他知道不能帶進課堂,就直接走進實驗室。
“我逮住了它,在盒子里,先生?!碧厮济傻乱贿呎f一邊打開了蓋子,并迅速地將身體退到一邊,小東西一下子竄上工作臺,見東西就咬,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恐龍!”李姆先生尖叫著,兩眼頓時放著異彩,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它看,“恐龍,人們已有6千萬年沒有看見它了,現(xiàn)在又活生生地重現(xiàn)在我的眼前?!?/p>
“我以為恐龍要比這大得多?!?/p>
“這是個變種。僅有的幸存者,懂嗎?”
恐龍不樂意有人這么盯著它看,一蹦三尺高,一口咬住了生物老師的領帶,像蕩秋千一樣懸空搖擺,不斷沖撞李姆先生的前胸。突然,領帶斷了,小東西銜著半條領帶雄赳赳地站住了。
“李姆恐龍,李姆恐龍!”李姆先生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但那是您的名字,先生?!碧厮济傻虏唤獾貑?。
“不關你的事,用第一個鑒定人的名字命名,再恰當不過了?!?/p>
“可這小東西是我發(fā)現(xiàn)的?!碧厮济傻绿嵝阉?/p>
“發(fā)現(xiàn)它?傻瓜,一塊鉆石對于原始人來說,只不過是一塊巖石,而只有訓練有素的文明人才有能力認識它的價值。鉆石當然應該屬于識貨的人。哈哈,李姆恐龍,永垂不朽,我湯姆斯·李姆,不,至少應該封為湯姆斯爵士,馬上就要名揚全世界了?!?/p>
“但是,先生……”
瞅準誰也沒注意它時,恐龍?zhí)鹿ぷ髋_,一溜煙逃掉了。
“抓住它!”李姆先生這一驚非同小可,順手抄起廢紙簍猛撲過去。可惜,廢紙簍是柳條編的,小東西毫不費勁地從里面拱了出來。李姆先生放棄了廢紙簍,順手舉了只大鐘罩,他笨拙地東沖西撞,打碎了好幾臺儀器,總算罩住了它。在鐘罩里的小東西比在餅干桶里更不安穩(wěn),它猛烈地撞擊著玻璃壁。
“看住這東西,我去取氯仿來。最好馬上弄死它,浸泡在淡酸液中。要不它又會逃走。”
這下可糟了。特思蒙德心里很難過,他決不愿意這珍貴的小東西被做成標本。他掀起鐘罩,大喊一聲:“恐龍跑了!”
李姆先生轉過臉時的一剎那,表情就跟恐龍生氣時一模一樣。
這時,實驗員推開了門,他剛說了聲早上好,就突然大聲驚叫起來,他那穿著厚厚羊毛襪的腳踝被什么東西猛咬了一下。
“該死的,你放跑了它!”李姆先生一把推倒實驗員,高舉著鐘罩沖出了實驗室。特思蒙德立即悄悄地跟在后面。
氣瘋了的李姆先生像個參加接力賽的運動員,他一手高舉鐘罩,另一手不停揮舞著,嘴里亂叫亂嚷,眼看離那小東西不遠了。
“快跑,千萬別成為李姆恐龍?!碧厮济傻履矶\著,緊張地注視著他們倆。
穿過走廊拐個彎就是禮堂,恐龍在禮堂的中門邊停了下來。
正在此時,“砰”一聲,禮堂門開了,像往常一樣,禮堂的風琴奏起動人的樂曲,會散了,校長走在最前面,后面緊跟著幾個級長,整齊的隊伍從中間過道向中門走來。
李姆先生也及時趕到了,他一眼就瞧見中門邊的恐龍,狂笑一聲,不假思索地猛撲上去。
他猛地一下撞到了走到門口的校長身上,校長又一下子跌倒在緊跟著的級長懷里,眼看著恐龍鉆進禮堂,逃之夭夭,李姆先生沒有道歉,他喘著大氣,只顧氣急敗壞地喊叫著讓那些白癡讓開。
“一條恐龍!”他吼道,“注意那恐龍,李姆恐龍,別踩著它!”
“李姆先生怎么啦,他今天的神經好像有點不對頭。”校長自言自語地說。
李姆先生一心要抓住恐龍,堅持要搜索大禮堂的每一寸地面,哪怕能找到壓扁的尸體也好。他手腳著地,趴在地上,狼狽地在五百雙學生的腳邊摸索。那6英寸長的小東西似乎不大習慣這過于熱鬧的場面,它晃了晃長腦袋,悄悄離開了。
校長注意到一直站在門口的特思蒙德。
“你也許能告訴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對嗎?”他問,“請到我辦公室里來。”
經過一番長長的對話后,校長松了口氣,他摘下眼鏡,揉揉雙眼:“這么說,就是從那只蠑螈開始的啰?”
“我想這是只蠑螈,我在書中讀到過,恐龍要大得多得多。可李姆先生說它是恐龍,他還管它叫李姆恐龍?!?/p>
“唉,可憐的李姆,我看得批準他一次休息,一次長時期的休息了?!?/p>
“李姆恐龍?”校長拿起電話,一邊撥號一邊聳聳肩膀,“喂,阿米奇大夫嗎?請您馬上到學校來一趟,李姆,那個教孩子們生物的湯姆斯·李姆先生的那個……出了點毛病?!?/p>
特思蒙德一路上吹著口哨,提著空的餅干桶回家了。他想由于自己的過失,那小東西一定不會再回到池塘來了,真可惜,幸好他有照片。得好好保存,藏在哪兒好呢,他想了好半天,都沒作出決定。
(摘自《少年文藝(閱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