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永超
[摘要]從初民社會的原始思維,到現(xiàn)代社會的科學的系統(tǒng)綜合思維,每一步發(fā)展,都標志著人類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一個進步。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歷經了數(shù)千年的洗禮,早已扎根于每個人的內心深處,在農村,傳統(tǒng)思維方式是主流思想,即便是在日益現(xiàn)代化的今天也仍然對人們的活動起著支配作用。農村基層治理必須把握好農村傳統(tǒng)思維的每一方面,結合實際,正視傳統(tǒng),批判繼承,推動基層治理的現(xiàn)代化轉型。
[關鍵詞]傳統(tǒng)思維方式;農村治理;宗族觀念;鬼神思想
[中圖分類號]C912.82[文獻標識碼]A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農業(yè)社會,農村人口占人口總數(shù)的大多數(shù)。農村是一個保守的地方,所有中國的傳統(tǒng)因素都在這里得到了體現(xiàn),這就是鄉(xiāng)土氣息。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左右甚至主導著當代農村的治理,新中國成立以來社會經濟的深刻變革改變了中國農村的原有治理體系,但終究也無法徹底根除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的影響。從古至今,農村治理體系都體現(xiàn)為政治建構中最基礎一環(huán),農村治理的基礎性決定了中國政治制度建設必須充分重視農村問題,“只有當一個個小村莊也能夠參與政治,國家的大政才有真正廣泛而牢固的基礎?!鞭r村問題的中心是農民問題,農村治理的主要參與者是農民,所以必須以農民為中心才能有效推進當代農村治理進程,因為“農民既能起著極為保守的作用,也能起著高度革命的作用?!敝匦聦徱晜鹘y(tǒng)思維方式對推進農村治理現(xiàn)代化轉型過程的影響十分必要。
1? ? 求“穩(wěn)”心態(tài)與農村治理
中國古代傳統(tǒng)思維對于“出世”的態(tài)度是極為謹慎的,“為學有三要,所謂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莊,不能忘世;不參禪,不能出世。”這也是當今許多中國人都奉行的處世之道,不“出世”必然要求安分守己,克己復禮。這種思維方式經過了兩千多年的沉淀,在今天的廣大農村地區(qū)仍占有一席之地,這就導致了農民的一種追求穩(wěn)定的無為心理,而這種心理在很多情況下往往被異化,成為處理任何一切事務的一條準則,但又會給自己帶來諸多不便甚至是傷害。
中國農村曾歷經了兩千多年的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的漫長歲月,這樣一種極不平等的社會形態(tài)能在中國維持兩千多年,凸顯了小農經濟的社會穩(wěn)定性,這其中最核心的還是求“穩(wěn)”的小農心態(tài)的作用,而這種思想在今天極易被扭曲,給鄉(xiāng)村治理帶來挑戰(zhàn)。
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建立起來后,農民被廣泛吸納進入基層政權的治理過程,但隨著20世紀80年代全國范圍內撤社建鄉(xiāng)和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的施行,農村出現(xiàn)了農民與政治逐漸“疏遠”的現(xiàn)象,一方面,人民公社的撤銷和鄉(xiāng)鎮(zhèn)政權的建立,使政府“遠離“了農民;另一方面,承包責任制的實行,農民將更多的注意力轉向了農業(yè)生產而非以往那種轟轟烈烈的群眾政治運動 。巨大的反差讓人感到意外,尤其是對于那些經歷過人人都講政治的年代的人來說,對于這種“疏遠”更是費解的。政府的“遠離”和農民再次獲得了土地的經營權,沒有了強力的政治動員,農民受到政治的沖擊也小了,致使農民求“穩(wěn)”的傳統(tǒng)心理回歸。
針對政府“遠離”農民的現(xiàn)象,國家建立并不斷健全基層民主自治制度來激發(fā)農民的政治參與,在實踐中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以村委會為代表的基層群眾自治組織在很大程度上替代了原有的人民公社的某些政府職能。在很多地方,村委會實質上是屬于鄉(xiāng)鎮(zhèn)政府的一個下級機構,貫徹執(zhí)行鄉(xiāng)鎮(zhèn)政府的政策,代行政府某些職能,如提供公共服務,維持社會穩(wěn)定等。但即使這樣,不少地方仍然出現(xiàn)農民與村委會的疏離,很大程度上固然是農民的傳統(tǒng)思維求“穩(wěn)”心理的作用,但也是基層自治制度實踐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一些問題所致,如某些基層干部脫離農民包辦一切,行政過程長期不公開,不真心實意為民辦事等。農民在這些主客觀因素共同作用下對于政策實施不再積極,甚至對農村基層治理采取漠視態(tài)度,農村治理必須依靠農民和農民對基層治理的冷漠之間的矛盾成為了農村治理所要處理的頭等大事。
農民的保守性使得其對于自身利益的得失是十分關心的,對待任何事物時往往最先要顧及自己的利益,而在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且又無力捍衛(wèi)時,容易選擇兩種方式,一是默不作聲,任其發(fā)展;二是誓死捍衛(wèi),不惜代價(如聚眾鬧事、上訪等),一般如無必要,前者是大多數(shù)情況下的第一選擇,使得對其他事物更加漠視;后一種選擇和傾向則對農村治理形成不小挑戰(zhàn),給基層維穩(wěn)工作帶來不少麻煩。
農民是傳統(tǒng)鄉(xiāng)土社會的代表,在充分尊重農民利益的前提下推動農村治理的現(xiàn)代化轉型,在保持農村社會穩(wěn)定的條件下使基層治理制度運行合理化,保障農民的政治主體地位都是必要的。農村基層治理要依靠農民,主動拉進農民與治理組織的距離,基層干部隊伍廉潔化、高效化,必須給予農民以實實在在的好處,增強獲得感,打消農民自身的偏見,解決農民的困擾。
2? ? 宗族觀念與農村治理
家族是傳統(tǒng)鄉(xiāng)土社會的紐帶,在傳統(tǒng)政治生活中,家族歷來都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宗族觀念和宗族意識早已植根于人們的頭腦中,作為一種內在的文化觀念,宗族觀念有著它的物質載體如祠堂、族譜等,物質載體容易遭受破壞,但作為內在的觀念上的宗族觀念則不可能被根除,在當代社會里,宗族觀念和宗族意識已經難有過去那么根深蒂固,但是一有可能,它勢必會再次興起,如近些年來不少地方開始興建宗族祠堂、編修族譜、祭拜祖墳等。
以血緣為紐帶,加之地緣關系的影響,使傳統(tǒng)社會形成了極具特色的差序格局,而這一格局的中心就是家族,家族將作為單個個體存在的人以血緣關系連成一個“社會圈子”,差序格局的實質是家庭本位主義,“好像把一塊石頭丟在水面上所發(fā)生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紋,每個人都是他社會影響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圈子的中心是自己,這也是典型的自我主義。而家族則實現(xiàn)了把一個個自我串聯(lián)起來,一個個家族又最終組成了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
家族是傳統(tǒng)社會的基本組成部分,人們的行為必然受到家族的束縛,在家族的框架內,借助家族的力量,每個人的力量都被放大形成一定的社會影響。今天,家族關系在現(xiàn)代化浪潮下一定程度上是被新的人際關系所替代了,但是在廣大農村地區(qū),家族觀念在經歷了建國后一段時期的沖刷之后又有了興起的趨勢,正式的宗族組織在建國后紛紛被取締(需要指出,宗族觀念在農村是從來沒有消亡過的)。在農村基層治理過程中,家族觀念也一直是基層治理所必須面對的,傳統(tǒng)社會以家族長老為核心的家族治理模式被更加現(xiàn)代化的民主治理所替代,但家族作為一個“實體”仍然存在于廣大農村地區(qū)。盡管當代宗族觀念在孝道、敬老、鄰里團結等方面有積極作用,但宗族觀念的興起,也是基層治理面臨的新挑戰(zhàn)。
首先,宗法思想中的家長制、保守主義,已不再是今天社會的主流,勢必阻礙農村的經濟社會發(fā)展,如果這種落后宗族觀念進入到農村基層治理體系以及基層政權內部,那么會導致家長制和官僚主義作風、官官相護和以權謀私、個人迷信和個人崇拜、以人代法和以權代法等亂象。宗族勢力對基層自治組織也構成了沖擊, 主要表現(xiàn)在:①在部分群眾中,宗族的凝聚力比基層政權的凝聚力要強;②村級班子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宗族之間權力分配的舞臺;③隱形的族長在地方有相當?shù)挠绊懥?,甚至取代支書、村主任?操縱鄉(xiāng)鎮(zhèn)黨政主要領導;④宗族勢力在某些問題上敢于與基層政權公開對抗。宗族勢力對基層管理組織的侵入,將落后腐朽思想帶入治理體系內,使農村基層治理處于“人治”狀態(tài),有悖于基層民主自治的初衷。
其次,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農村發(fā)生的變革,國家政權只延伸到鄉(xiāng)鎮(zhèn)一級,而農村則以基層民主自治的形式來實現(xiàn)自我管理。政府“遠離”農村而“懸浮”于鄉(xiāng)鎮(zhèn)一級,造成了農村政府權力的真空狀態(tài),農村社會結構分化加速, 而整合則嚴重滯后, 新舊體制之間此產生摩擦、出現(xiàn)斷層,從而形成空隙和真空地帶, 這就為宗族活動提供了機遇,給了宗族勢力以可乘之機,宗族勢力侵入到基層自治組織內部。在宗族觀念支配下,農村基層治理成為了家族牟利的排他性工具,基層治理陷入危機,農民對于宗族勢力操控的基層自治組織敢怒不敢言,選擇敬而遠之,對基層治理更加“漠視”。
再次,宗族觀念下,人與人之間的正常交往不能進行,容易形成小團體主義和地方主義,從而破壞社會秩序和社會治安。在不同的宗族之間,由于人為的宗族觀念隔閡而不斷分裂,導致宗族紛爭,鄰里不安;在同一宗族內也存在著矛盾,宗族內部矛盾往往成為鄰里糾紛的主要動因,因為宗族內部矛盾往往關系到個人具體利益的得失,使得這類矛盾更加難以調和。
取締宗族觀念和宗族意識是不現(xiàn)實不可行的,其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有著強大的生命力,這種思維方式對于社會穩(wěn)定和發(fā)展有其好的一面(如家風傳承),但宗族觀念的極端化也給農村社會安定帶來了隱患,也增加了農村基層治理在維穩(wěn)方面的難度,在此背景下如何維護農村的社會穩(wěn)定,應對新的宗族觀念興起成為農村基層治理的新挑戰(zhàn)。
3? ? 鬼神觀念與農村治理
鬼神問題歷來就是撲朔迷離十分復雜的,不同時期、民族、地域都存在對于鬼神的崇拜,鬼神觀念也代表了人們思想深處最神秘的部分,常見的鬼神崇拜如人死為鬼或為神,鬼入地府,神歸天堂,這才有了對祖先的崇拜和對神佛的敬畏。不同地域對于鬼神的崇拜又有很大差別,而鬼神觀念往往與宗教因素掛鉤,最終成為傳統(tǒng)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上層建筑。
首先,“天人合一”思想?!霸谥袊淖种?,所謂天有五義:曰物質之天,即與地相對之天。曰主宰之天,即所謂皇天上帝,有人格之天、地。曰命運之天,乃指人生中吾人所無何奈何者,如孟子所謂‘若夫成功則天也之天是也。曰自然之天乃指自然之運行…曰義理之天,乃謂宇宙之最高原理……《詩》、《書》、《左傳》、《國語》中所謂之天,除物質之天外,似皆指主宰之天。《論語》中孔子所說之天,亦皆主宰之天也?!比寮宜枷胫袑μ斓某绨輲缀跤绊懙剿兄袊?,也是中國古代對于天的主流看法。對于鬼神的敬畏不僅在于傳統(tǒng)文化中鬼神數(shù)量之多,更是體現(xiàn)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各種神魔傳說充斥于坊間,人民始終相信鬼神真實存在,鬼神也就成為古代統(tǒng)治者促進社會穩(wěn)定維護統(tǒng)治的工具。
其次,鬼神觀念又引出了“報應”的思想?!爸袊诮讨幸粋€深植的傳統(tǒng)即是相信自然或神的報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也都是每個中國人深知的道理。報應作為一種宗教概念被人們所接受,往往是通過皈依與鬼神來實現(xiàn),鬼神的崇拜為“報應”提供了思想基礎。不論儒釋道還是西方宗教對“報應”都不排斥,這對社會成員來說是行為規(guī)范,人們相信有“報應”一定會來到,即便是在此岸世界看不到,也會在彼岸世界看到。
鬼神觀念扎根的農村,農民相信有皇天鬼神報應的存在,往往在做任何事的時候都會預想未來的“報應”,似乎是用功利性的心理去看待每一件事,以此來規(guī)范自己的日常行為,這也會導致另一個極端,那就是對于一切事物的冷漠,認為一切自有倫理,人無法改變某些事情。那么在基層治理的實踐中,農民往往有這樣的心態(tài),對基層管理事務不積極,對即使是對某些自己認為的“惡行”也呈現(xiàn)冷漠態(tài)度,把一切都寄托與“報應”,又使得農民對政治事務參與的不積極程度更嚴重,容易造成慵懶的風氣。
鬼神觀念也是封建迷信和邪教的溫床,雖然人民群眾科學文化素質有了普遍提高以及國家加大了對邪教的打擊力度后,但某些不良用心者利用農民的鬼神觀念,將戰(zhàn)場轉向農村,穿著宗教外衣大肆宣揚封建迷信和邪教思想,以牟取暴利。這給農村社會經濟發(fā)展和社會治安帶來了不穩(wěn)定因素,但又因為鬼神觀念的掩護下,宗教外衣的包裝,使得其難以被發(fā)覺,而農民更是難以辨別個中真假而頻頻中招。
鬼神觀念是具有宗教氣息的古代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具體化,也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之所以能深深扎根于農村即有它的合理性。它往往帶有較強的腐朽性和落后性,但也是中國傳統(tǒng)宗教的縮影,是人們信仰的皈依,是中國獨特的文化產物,孕育出了獨有的中國文化。農村基層治理中在取締封建迷信和邪教的同時要做到保護鬼神崇拜的文化產物,對農民的思想做正確的引導,這是農村基層治理的難題,如何甄別和加以保護在具體工作中是十分復雜和嚴峻的。
4? ? 總結
傳統(tǒng)思維方式并不都是保守、落后和消極的,它不僅反映了我們這個民族的思維特點和風格,形成了獨特的民族文化,而且具有歷史的價值和意義。從目前的社會開放性來看,傳統(tǒng)的行政方式已經難以有效滿足農村社會矛盾解決的需要,因此,農村基層治理需要改進工作理念,重新審視傳統(tǒng)思維方式在農村中的發(fā)展現(xiàn)狀、作用和地位。就我國廣大的農村地區(qū)而言,各個地區(qū)都有著自己的特點,而傳統(tǒng)思維方式始終是農村地區(qū)的主流價值之一,走近農民才能依靠農民做好農村基層治理工作,基于當前農村的現(xiàn)狀做出相應調整,以傳統(tǒng)思維方式為推力而非視其為阻力,走出當前農村治理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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