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亮程
有一陣,我想去縣氣象局工作。鄉(xiāng)里一個同事的媳婦在氣象局上班,我在他家吃過飯,同事媳婦說氣象局的工作就是天天望天。我想,要是我干這個工作一定能干好,因為我即使不干這個工作,也天天望天。
我統(tǒng)計過往飛機的時候,順便把每天刮什么風以及風向、大小都記了。我把風分成大風、中風和小風。大風是能刮翻草垛的風,一年有幾次。我們這里還有一種黑風,我也將其歸入到大風之中。黑風就是沙塵暴,一般來自西北邊,像一堵黑墻一樣從天邊移過來,從看見它到它移到跟前,得有一陣子。在外面的人趕快回家,把掛在外面的衣服收回去,把場上的糧食蓋住。黑墻漸漸移近,越來越高,空氣凝固了,不夠用了。那堵頂天的黑墻在快移到跟前時突然崩塌下來,人們瞬間淹沒在黑暗中??諝饫餄M是沙塵,沙塵中裹挾著大大的雨點,落在身上全是泥漿。
中風是能刮跑帽子的風。小風剛好能吹動塵土和樹葉,又吹不高。再小的風就是微風了,不用記。
我們這個地方多數(shù)是西北風,東南風少。我統(tǒng)計風的時候,又順便把云和雨雪統(tǒng)計了。雨雪好統(tǒng)計,每年下不了幾場雨,冬天雪下得勤一些,也沒有多少場。
云比較難統(tǒng)計,我就用詩歌描寫,看到有意思的云,我就描述一番。描寫的時候還抒情,我把好多情抒發(fā)在云上。我想抒情時就逮住天上的一朵云。我把云分成忙云和閑云,還有白云和彩云。
我主要關心云的忙與閑。云在天上趕路的時候,我就停下來看云。滿天的云在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整個天空變成一條擁擠的路,云擠云,有時兩朵云跑成一朵,有時一朵跑成好幾朵。云忙的時候比人忙。閑云我就不說了,如果云在天上看我,一定認為我是地上的一個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