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青春

拆伙夫妻的離婚未遂

如果說，女人選擇和一個男人結(jié)婚有一百個理由的話，那女人決定和一個男人離婚只有一個理由—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我和趙康博就屬于沒法兒過下去的拆伙夫妻。我們結(jié)婚三年零九個月，像打怪獸升級一樣，歷經(jīng)了爭吵、慪氣、動手、分床，最后到分居。讓我們從拍檔變成對手的外因有很多，比如房貸壓力，比如婆家人、娘家人對我們婚姻的干涉摻和，比如我收繳了他的工資卡還限制他的零花錢，比如他把我攢了小半年要用于“雙十一”清空購物車的錢偷偷拿去買了一輛二手車……但這些都不是問題的關(guān)鍵。其他夫妻也會遇到類似的問題，但別人家的老公在發(fā)生夫妻爭執(zhí)之后，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一般會主動向老婆承認錯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們家這位卻從來不認錯，事后也壓根沒哄我的意思，而且毫不收斂繼續(xù)我行我素！更讓我心灰意冷的是，如果我在吵鬧中示威地摔了一個碗，他能十倍奉還地把整個廚房給砸了……這種雞飛狗跳的日子，哪個女人能過下去？

于是，我下定決心和趙康博攤牌離婚。起先，他以為我嚇唬他，壓根沒當(dāng)回事，后來，見我把離婚協(xié)議書拿了出來，還找了個律師，他這才信以為真，我永遠記得他拿著離婚協(xié)議書沖我惡狠狠咆哮出來的一句詛咒：“李妍，算你狠！記住，咱倆就是離了婚，像你這么自私任性的也永遠不會得到幸福！”我當(dāng)然毫不客氣回敬他：“姓趙的，我得謝謝你的離婚之恩！就你這瘋狗脾氣和一窮二白的家底，你也好不了！”

趙康博嘴上耍狠，可遲遲不簽離婚協(xié)議，也不肯說啥時候去辦離婚手續(xù)。我實在是懶得跟他當(dāng)面交涉，因為我知道我倆每次見面必然是一場惡戰(zhàn)。我委派了秦律師繼續(xù)跟他交涉，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一個炸彈般的電話—律師住院了，被人拿水果刀給捅了一刀，肇事者是趙康博！

這遭天殺的惹事精！我活剮了他的心都有！我原本帶齊了所有個人證件，做好了所有準(zhǔn)備，這下民政局去不了了，這個婚暫且是離不了了，我得立刻、馬上、火速趕往醫(yī)院和派出所！

遲到的道歉和認錯

醫(yī)院。我人還沒邁進13號病房，就聽到了秦律師夸張的呻吟聲，不知道的人就憑著這響徹半個走廊的呻吟聲，肯定以為他被歹徒大卸八塊了！我轉(zhuǎn)身先去了護士站，問清楚了秦律師的情況，一把削蘋果的小號水果刀，透過秦律師那筆挺的毛料西裝和襯衣，劃下了一個兩寸寬的口子，皮肉傷。

但是，我仍舊得懷著一百二十分的歉意去跟秦律師道歉，畢竟這差事是我派給人家的。秦律師是個單身北漂，我只能腳踩風(fēng)火輪地樓上樓下跑，傾盡所有地去交住院押金、各項化驗及醫(yī)藥費用，當(dāng)然，這是秦律師主張徹頭徹尾檢查的，他跟護士說擔(dān)心趙康博的拳頭和水果刀給他身體里留下了潛在的隱患病情。繳完費用，我又一趟趟跑著給秦律師置辦住院所需的生活用品，買水果、營養(yǎng)品。做這些的時候，我內(nèi)心是沮喪、絕望的，一遍遍在心里咒罵趙康博，詛咒他趕緊下地獄！

對付完醫(yī)院這邊，我硬著頭皮去了派出所。也不過大半天功夫，一向高大威猛的趙康博變成了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的蔫蘿卜。

派出所真是個教育人的地方，趙康博一改昔日在家里稱王稱霸的老虎作風(fēng)，病貓似地跟警察各種承認錯誤，態(tài)度誠懇語氣謙卑，我驚詫得恨不得戳瞎自己雙眼，這還是我朝夕相對了三年零九個月的霸道老公么？！

從派出所出來，趙康博像個犯錯小學(xué)生一樣低頭跟在我身后，低聲說：“那個，保釋金多少錢？咱們現(xiàn)在就去柜員機，我取了還給你?！蔽一仡^高聲答：“除了保釋金，還有秦律師的住院費、檢查費、醫(yī)藥費，連本帶息，一個大子二都不能少！”

我氣呼呼地越走越快，身后傳來一聲微弱的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的眼淚差點掉地上摔成八瓣兒，不是因為這一天之內(nèi)花掉我兩個半月的薪水哭，而是因為跟趙康博結(jié)婚三年零九個月以來，我第一次聽到這廝主動道歉和認錯。

只是，這道歉和認錯來得太晚了。

這婚當(dāng)然還得離

孩子長大，需要一年又一年的守候，男人長大，可能就是一天工夫，或者一件事的起落。趙康博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為了多爭取幾百塊錢的零花錢都能跟我臉紅脖子粗地吼上好幾天。他把一張卡交給我，說這是他這幾年存下來的“小金庫”，本來是想添置游戲裝備或是跟哥們兒去旅游撒歡用的，現(xiàn)在拿出來付秦律師的醫(yī)藥費。我半信半疑問他：“你這卡上余額幾位數(shù)？不會就幾百大洋吧？”他不急不惱：“放心，還清你墊付的醫(yī)藥費，還能剩下一萬多塊呢，你還可以買個名牌包。咱倆結(jié)婚這些年，我一件像樣?xùn)|西沒給你買過，這算是了卻我一樁心事了。”我嘲諷他：“哎呦，我耳朵沒毛病吧，是不是出現(xiàn)幻聽了？你說得倒輕巧，一個包能彌補我這幾年來的精神損失和青春損失么？”他居然沒懟回來，頻頻點頭：“那是，那是，我知道，容我慢慢還?！蔽易煲黄玻骸澳憔褪钦f的比唱的還好聽，咱倆這婚還得離！”

沒想到的是，比我還著急的大有人在。秦律師一天十八個電話催促趙康博去醫(yī)院談賠償問題，端著律師腔一開口就是六位數(shù)的損失賠償，什么人身傷害賠償、精神損失費、誤工費和營養(yǎng)費等等。我沖秦律師說：“佩服佩服，專業(yè)人士果然夠道行，我嫁給這廝三年都想不出這么多條條款款的賠償明細來，我必須拜您為師！您先跟姓趙的敲定傷人索賠，我跟他的離婚索賠也交給您全權(quán)處理，到時候收了賬咱倆五五分成！”秦律師一聽我成了他的盟友，這兩筆生意肯定都是里外里的賺大發(fā)了，他高興地下床穿鞋要跟我出去吃日料慶祝一番，我看他大步流星步伐矯健，比我這個健康人還“健康“，就知道趙康博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主兒這次被秦律師吃定了。

于是，我跟秦律師抓緊時間擬定索賠協(xié)議，趙康博抓緊時間四處籌錢。

這天，秦律師又準(zhǔn)備催趙康博，卻見趙康博帶著警察進來了，是我讓他去派出所報的案，憑我們手中秦律師的索賠協(xié)議、索賠談話錄音以及傷情鑒定報告，秦律師的敲詐勒索罪應(yīng)該是沒跑了。

警察帶走了秦律師，趙康博擦擦腦門上的汗，對我一鞠躬：“謝謝啊，李妍！”他還是頭一次連名帶姓的稱呼我，我怎么聽怎么別扭。其實，我沒告訴趙康博，他的同事來單位找過我，告訴我事發(fā)那天，秦律師為了盡快讓他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故意刺激他：“就你那好吃懶做的媳婦兒我還真沒瞧出來有什么好，偏你還舍不得放不下的，聽我一句勸，早離早托生，等你離了之后我給你介紹個天仙尤物，你前妻離開你，保證孤獨終老，白送倒貼都沒人要！”而且越說越來勁，越說越難聽，趙康博像是被點燃的炸藥包，順手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捅上去……

趙康博是為了維護我才失手傷人，我欠他的我得想法兒還給他，于是，我假裝成了秦律師的幫兇，揭穿了他的真實嘴臉，還清了欠趙康博的人情。

但是，一碼歸一碼，我跟趙康博這婚當(dāng)然還得離。

離婚路上

去辦離婚手續(xù)的日子定下來了，我心里也踏實了。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我就前前后后回想這陣子發(fā)生的事，然后再聯(lián)系以前我和趙康博爭吵的點點滴滴，一對比才發(fā)現(xiàn)，其實他這幾年還真被婚姻給磨煉改變了不少，只是我們朝夕相對，根本看不到彼此的進步和成長。比如，以前，趙康博沖我發(fā)完脾氣摔門就出去找哥們喝大酒，現(xiàn)在的他跟我吵完會主動打掃“戰(zhàn)場”，會觀察我的反應(yīng)；以前，婆婆數(shù)落我的不是，他會孩子氣地添油加醋幫腔，現(xiàn)在一個外人說我?guī)拙潆y聽的，他就混不吝地誓死捍衛(wèi)我的尊嚴；以前，都是他在外面賒賬、捅窟窿，我得給他“擦屁股”，現(xiàn)在他反而替我操心，擔(dān)心我離婚后一個女人在外面不好找房子，他主動拉著行李箱住進單位宿舍！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一對“熊貓眼”出門，門外守候的趙康博的“熊貓眼”比我的還大還黑，我倆相視苦笑，這是要組個失眠陣線聯(lián)盟么？

去民政局的路上，趙康博一邊開車一邊啰里啰嗦地囑咐我，我這暴脾氣別隨便跟人吵架，免得吃虧、生事端；以后一個人住，晚上睡覺前要檢查好門窗；晚上加班了別一個人走夜路；馬桶、水龍頭壞了記得給他打電話，他24小時隨叫隨到。我聽得不耐煩，怒懟他：“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婆婆媽媽的？早干嘛去了，現(xiàn)在才來找補，可笑不可笑？”趙康博沒怒懟回來，而是狠狠踩了一腳剎車，解開安全帶就開車門下車，頭也不回拋下一句：“老婆，前面出車禍了，我去幫個忙！”

距離我們百十米的前方，有一輛撞上隔離帶的黑色轎車，車前臉兒嚴重變形，車內(nèi)人好像被困住了，趙康博和其他人聯(lián)手抬出來了半昏迷的司機，緊隨其后的是一個額頭流血、一臉擔(dān)心緊張的哭泣女人，看模樣他們應(yīng)該是夫妻。我突然想，如果那個半昏迷的司機是趙康博，哭泣的女人是我，我會怎么樣？我會不會跟她一樣擔(dān)心、緊張、恐懼？我會不會祈求上蒼如果他能安然無恙，我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我聽到來自內(nèi)心的一個堅定聲音：會的，我一定會！我希望趙康博一生平安健康，他好了我才能好！與此同時，我內(nèi)心又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醒醒吧！傻妞！你這么在乎他，還離什么婚作什么妖？趕緊回家好好過日子，比什么不強啊！

趙康博一頭汗一臉灰地回來了，大拇指破了在滲血。我找出一張創(chuàng)可貼給他傷口做了簡單包扎，吞吞吐吐說：“你要不要先去醫(yī)院打個破傷風(fēng)針？傷口被污染這事可大可小的?！壁w康博腦筋根本不轉(zhuǎn)彎：“不用不用，我這體格棒棒噠，這傷口太小兒科了。”我加重語氣：“萬一傷口感染得了破傷風(fēng)可是會死人的，離婚早一天晚一天又不會死人！”這廝這才醒悟過來，皺著眉頭一臉痛苦狀：“我現(xiàn)在就覺得頭疼、低燒、渾身發(fā)冷，咱們趕緊上醫(yī)院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原來，婚姻不是兩個十全十美的人組建一個婚姻“烏托邦”，而是兩個渾身缺點的愣頭青一路摸爬滾打吃一塹長一智，經(jīng)歷的多了自然會慢慢成長，磨合得多了自然會養(yǎng)成默契。這世上敢情真有離不了的婚，離不了，不是因為誰離開誰活不下去，而是因為誰離開誰都不會開心，都活得少滋沒味的；離不了，不是因為彼此傷的不夠深，而是因為余情未了，當(dāng)初的愛，并未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