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廣
(吳廣詩書畫印藝術(shù)館,廣東深圳 518101)
去歲中秋前夕,余隨湘粵兩地書畫鑒賞界同行一同赴都門賞寶,同行者黃州蘇學(xué)專家鐵樹觀人先生,以及在京幾位知名字畫鑒定專家,談起蘇軾《浣溪沙卷》,在場者無不放言:此卷若劉益謙、王健林……等大藏家聞之,莫不趨之若鶩!何也?
《浣溪沙卷》藏者甫展卷,一股書卷翰墨之氣撲面而來,在場者無不為之驚嘆:此乃天人仙物也!古來文人能稱“仙”者有幾人歟?李太白、蘇東坡……沒錯?正是蘇仙、坡仙——東坡居士也,《浣溪沙卷》即坡仙遺物!
蘇軾手卷《浣溪沙》(原稿有6圖只選這一張)
蘇卷縱200MM,橫1300MM(應(yīng)藏者之囑,相關(guān)細節(jié)不作備述),全卷東坡書《浣溪沙》五首,共289字,該詞系元豐四年(1081年)十二月二日—三日所作,正如蘇在詞中序言:十二月二日,雨后微雪,太守徐君猷攜酒見過,坐上作《浣溪沙》三首,明日酒醒,雪大作,復(fù)作二首。
該詞《浣溪沙》五首系坡仙天下獨步之作——一則自唐宋以降,《浣溪沙》詞牌乃詞壇上使用率最高的“天下第一調(diào)”;二則蘇仙一生作有《浣溪沙》詞46首之多,此五首系列應(yīng)為“第二組”,就創(chuàng)作量而言堪稱“天下第一人”;三是東坡倡導(dǎo)“以詩為詞”,可謂正本清源,又以為詞“自是一家”,為詞之地位定調(diào),論詞壇成就蘇文忠公實屬“天下第一家”;四是坡仙作《浣溪沙》雖46闕之多,唯此五首于黃州肅殺之情境中超然樂道“但令人飽我愁無”!與杜子美《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之“吾廬獨破”、白居易《新制布裘》之“安得萬里裘……天下無寒人”!異曲同工,且有過之而無不及,是所謂“人飽我無”之“立德之言”也!
蘇書早年學(xué)“二王”,中年以后學(xué)顏魯公、楊凝式,晚年又轉(zhuǎn)益李北海,并廣泛涉獵晉唐諸家,形成深厚樸茂書風(fēng)。蘇書用筆多取側(cè)勢,結(jié)體扁平稍肥,如“幽蘭出谷”,與其握筆姿勢有關(guān),蘇執(zhí)“側(cè)臥筆”,毛筆側(cè)握于虎口之間,尖前根后,其字便右斜扁肥,其早期書法媚姿飄散,如《治平帖》;中年圓勁肥美,如《寒食帖》;晚年沉著意逸,如《與謝師論文帖》。
就蘇而言,能與“蘇詞”并肩者,乃“蘇書”也。宋詩中有“蘇黃”說,宋詞中有“蘇辛”說,“唐宋八家”蘇亦在其列,即使放眼2000年詩史高峰期,“屈曹”之后,也無非“李杜蘇辛”。宋書“蘇黃米蔡”四家中蘇當其首,此其一也。二是蘇乃“尚意”書風(fēng)發(fā)起者,故蘇曰:“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重在其“意”也;三是蘇也是“文人書畫”的開山鼻祖,故有言“論畫以形似,風(fēng)與兒童鄰”、“作字之法,識淺見狹學(xué)不足,三者終不能盡妙,我則心目手俱得之矣”,蘇乃中華文明史上唯一打通中華文化氣脈者也,故蘇長公亦是“書畫文人、文人書畫”的掣旗者。
如上所贅,蘇《浣溪沙卷》是一幅其中年時期的扛鼎之作,其時,蘇于黃州(元豐三年1080年2月—元豐七年1085年上半年),又:該詞作于元豐四年1081年12月2日—3日,故該書應(yīng)在元豐四年1081年12月3日或其后,自無異議。二是該書心意凝重,筆力沉側(cè),墨色肥腴……既與黃州坡公心境一致,也與黃州冬季陰冷濕寒環(huán)境一致。此心此情此時此境,與書中略顯沈凝遲滯之氣,可謂相互觀照,“心目手”合一矣;三是整體書風(fēng)與蘇仙中年書風(fēng)一致,如《歸去來兮辭》帖、《定惠院月夜偶出詩稿》帖(元豐三年1080年)、《滿庭芳》帖(元豐六年1083年)等,蘇書各個階段的特征在這個時期都有保留和展現(xiàn)。
卷尾揭溪斯、楊守敬跋文,對蘇《浣溪沙卷》作如是觀:“古人不可見所可見者,紙上之遺文耳。故誦其詩者如聞其言,觀其書法者,如見其人,蘇長公百世文章翰墨千古一人。此卷為太守徐公雪天見訪作《浣溪沙卷》五首,詩既高古,書復(fù)神妙,與平日酬應(yīng)者不同,想見其揮毫?xí)r,眼空四海,神游八極。”——翰林學(xué)士揭溪斯
“此東坡在黃州時作,詩書皆妙,辛亥嘉平月,觀于滬上,因題。鄰蘇老人,時年七十有三?!薄獥钍鼐?/p>
目前中國拍賣市場最貴的書法乃東坡居士學(xué)生黃庭堅《砥柱銘》卷,2010年6月拍賣價4.368億,而蘇卷《浣溪沙》與《寒食帖》屬同一時期、同一地點、同一心境、同一主題……卻又豪邁、積極、濟世、立德……“但令人飽我愁無”將蘇東坡的人格力量與人性光輝再一次以書法的形式推向藝術(shù)的頂峰?!叭孙栁覠o”雖不必作為“賣點”,但卻是中華文明史上的又一“閃光點”,因為這個“閃光點”才是中華文明文化延昌、連綿不絕的“中心”和“重點”!
書法永遠離不開“詩以文存、書以文存,書以詩貴、詩書并存”這個“文化”的自然規(guī)律和特殊屬性,古今書法作品其自身的價值屬性誰也不能將其剝離開來,但在如今這樣一個“以經(jīng)濟建設(shè)為中心”的文明時代,價格和價值卻成為一根不可忽視的“杠桿”,一張不可忽視的“晴雨表”。任何一件藝術(shù)品從來不屬于一個主人,它是人類文明史上永遠向前流動的一部藝術(shù)史,不管今朝花落誰家,不管明天物歸何主,它將永遠是我們目光關(guān)注的地方!
[1] 付德林;詩中有畫 畫中有詩[N];文學(xué)報;2000年
[2] 仲冬梅;蘇詞接受史研究[D];華東師范大學(xué);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