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
2017年11月下旬,有機會在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進修,學習期間,每當中午和放學以后,我就會痛痛快快在校園內(nèi)外行走。入冬時節(jié),第一天課程要早到,想來想去從家到清華坐地鐵算是最便捷的,趕早上頭班6:40的地鐵,要先走15分鐘,在亦莊線企業(yè)文化園站上車到宋家莊,轉(zhuǎn)10號線向西向北到知春路站,再換乘13號線到五道口站出來,應該離清華大學南門不遠了。經(jīng)過成府路、中關村東路、清華南路,多少年前的印象已經(jīng)模糊,現(xiàn)實的景象又很陌生,想到得意處,是因為自己的人生有幾個時間點和這里有交集。
比如20世紀80年代在北師大讀書時,有的同學家就在這一帶,最特別的是趙立江家——平房幾間,背靠圓明園,南依清華西路,帝王之氣尚存,人文之氣、科學之氣濃郁。
他的家過去是海淀機械制造廠(北京長城鍋爐廠),現(xiàn)在是復建開放的正覺寺,我后來一直在想那幾間房曾經(jīng)的家應該是在一個大殿的地基上,或是三圣殿、或是文殊閣吧,反正是好地方。圓明園,以前是一個典型的廢園,想不起幾個門怎么走,但從立江家后面,是有進去的捷徑。畢業(yè)那一年的夏天,十幾個同學聚齊了,吃喝之后,順著路摸著黑來到荒園的深處,折下些許樹枝燃起篝火,大家有的靜坐沉默,有的興奮話癆,熬了個通宵,居然是醉意和睡意全無,向著初升的太陽走出來。
圓明園一景
正覺寺占地14300平方米,建筑面積3649平方米,包括山門、鐘鼓樓、天王殿、五佛殿、三圣殿、文殊閣、六大金剛殿、最上樓等建筑,是一個封閉的長方形建筑群,在倚春園西。據(jù)說1860年和1900年,圓明園兩度罹劫時,正覺寺均幸免于難,歷經(jīng)百年滄桑,曾經(jīng)先后作為北洋政府高官的私人別墅、清華大學教職工宿舍。新中國成立后成為北京海淀三家企業(yè)的廠區(qū)。
圓明園遺址幾經(jīng)破壞,建筑消失殆盡,正覺寺是英法聯(lián)軍火燒圓明園時,唯一幸存至今的古建筑,或許是因為它當時處于三園的墻外。文物建筑專家認為,正覺寺格局完整、清晰,細部構(gòu)造明確,是歷史見證樣本,真實反映了清代中期建筑的風格、布局、材料和做法。20世紀90年代,該建筑群的保護開始得到政府的重視。2002年國家文物局、市文物局和海淀區(qū)委區(qū)政府啟動整體復建工作,先后搬遷寺內(nèi)25家住戶,拆除非古建筑1026.42平方米。鍋爐廠等企業(yè)關門,圓明園管理處接收工廠職工155名,離退休人員168人,拆除廠房7000余平方米。
正覺寺的“還原”分成兩個階段——2003年一期工程修繕寺內(nèi)遺留建筑物990平方米;2009年第二期工程修繕2659平方米。2011年,見證了大清國從繁華至極到一片荒蕪的這一皇家建筑,經(jīng)過9年修復,在農(nóng)歷六月初六向公眾開放,這一天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專門用來“亮寶”的天貺節(jié)。徐城北先生2007年出了本書叫《認識城北》,講的都是老北京城北邊的事。里面說到圓明園,有一段比較有意思:
經(jīng)過了北大、清華再向西去,平行著就能到達圓明園的北門。我在侯仁之前輩家中,得到過一本由他主編的書,是專門談圓明園的。書的核心集中在是否有必要重修,這又關系到如何認識圓明園到底是什么樣的建筑,是普通的一座皇家園林呢?還是一個被帝國主義損毀的廢墟?關于圓明園,我幼年沒有趕上去參觀游覽,對它的歷史僅知道一個大概。最近的這幾年,還是在侯仁之老先生家看到了圓明園沒有被破壞前的原貌,這讓我很震驚,原來我國的三山五園當中還存在著如此的一個“異類”!清統(tǒng)治者在國家大政上不思進取,卻在觀賞游樂上積極與西方“接軌”。這個園林雖然在細節(jié)上模仿西方能夠亂真,但在園子的總格局上又遵循了中國造園的傳統(tǒng)。這應該說是很特殊的一點,或者說,今后我們在向西方借鑒的過程中,也應該仔細把握并深思這一點。
徐先生說他去圓明園的時候,廢墟中有一些農(nóng)民建的房子,與所謂的皇家氣派非常不協(xié)調(diào)。隨后又住進了沒有北京戶口的外地藝術家,我想“北漂”一詞最早出現(xiàn)應該就在此時此地。徐先生說,再往后當?shù)氐霓r(nóng)民知道了開發(fā)圓明園有著巨大的經(jīng)濟價值,于是以農(nóng)民的眼光,進行了許多“建設”。這是不是破壞性的建設呢?總之帝王的圓明園被農(nóng)民“動情地修理”了。如何評價這一番“動情的修理”呢?只能說這是殘暴的閹割,是不能容忍的。但是,既然農(nóng)民花了錢,又能拿他們怎么辦呢?古語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如今是專家遇到農(nóng)民,那麻煩就更大了,專家的知識是軟的,而人家的鋤頭鎬頭都是“硬”的,并且是不怕“碰硬”的。
從徐先生說的圓明園到現(xiàn)在,10年過去了。去趟正覺寺,不用從西直門倒公交過五道口拐來拐去,只在地鐵里換了條線,從10號線角門西站換4號線直達圓明園站,上來就是。往東走就是清華大學的西門,進西門和從五道口地鐵站出來進南門,是兩種感覺,打西邊來看到更多的歷史感,打南邊來看到更多的現(xiàn)代感,當然有些部分在混亂中。在清華園走了兩天,忽然覺得只有從西門進,以建筑產(chǎn)生的風格和時間段,能相對有個區(qū)分,一部分是清朝皇家園林舊物,一大部分是清華學堂的近代遺存,還有就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建筑及近十幾年的新東西。
蓮花池北岸的朱自清漢白玉雕像
清朝舊物完整的有工字廳,基本什么都沒剩的有近春園。工字廳是有250年歷史的清華園里唯一保存下來的古建筑,始建于1762年,前后兩大殿中間以短廊銜接,從高處俯視恰似一漢字“工”,故原名“工字殿”。大小房屋100余間,總建筑面積約2750平方米,院子里有珍稀的水杉及松柏、石榴、海棠等林木花草,從附近走過清幽異常。1909年清政府在北京設游美學務處,1911年與肄業(yè)館(后改稱清華學堂)遷入清華園,辦公地從東城史家胡同搬到了工字廳,同時還是教職員的宿舍。學務處負責肄業(yè)館生員的考選,考生入學通知就張示在“衙門”前的布告欄。辛亥革命后清華學堂改名清華學校,游美學務處被撤銷,從此工字廳成為學校管理中心。1949年以后,這里又成為清華大學黨政機關的辦公重地,已經(jīng)屬于非公莫入的地方了。
好在還有可以隨便盤桓的水木清華和近春園遺址。
工字廳的后面有門出來,就是被稱為有一脈青山、一池秀水、一塘碧荷、兩座古亭的“水木清華”。傳說門上方正額這四個字是康熙墨寶,出自晉人謝混的詩句“惠風蕩繁囿,白云屯曾阿,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兩旁朱漆圓柱懸有楹聯(lián):“檻外山光歷春夏秋冬萬千變幻都非凡境,窗中云影任東西南北去來澹蕩洵是仙居”。據(jù)說是清咸、同、光三代禮部侍郎殷兆鏞撰寫,“文革”期間被當作“四舊”取締,現(xiàn)在這個是后人摹寫的。
荷花池的北岸立有朱自清漢白玉塑像,東岸有座單檐四角方亭,青瓦綠柱,原名迤東亭。1978年8月,為了紀念著名的愛國者、散文家朱自清先生(1898年--1948年)逝世30周年,改名為“自清亭”。旁邊有一塊紀念碑,碑文:
朱自清,字佩弦,江蘇東海人,生前是我校中文系教授,著名學者和散文家。1926年他參加“三·一八”愛國游行??谷諔?zhàn)爭勝利后,他領銜發(fā)表聲明,積極支持革命學生反帝反蔣的斗爭,寧可餓死,不吃帝國主義的“救濟糧”,表現(xiàn)了我們中華民族的英雄氣概。1948年8月終因貧病而逝。
想當然的事發(fā)生了,冬日的池里已經(jīng)沒有了荷花,因為有紀念朱自清先生的亭、碑和塑像,便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他著名的散文《荷塘月色》。后來一查,知道自己烏龍,朱先生寫的是近春園西北隅的荷塘,說到這還是繞不開“三山五園”。近春園是清咸豐在做皇子時的舊居,原為康熙的熙春園中心地帶,道光二年(1822年)分成東西兩園,工字廳以西部分稱近春園,賜給四皇子奕;以東稱清華園,賜給五皇子奕。咸豐十年(1860)英法聯(lián)軍入侵北京,火燒圓明園,近春園得以幸免。同治時要重修圓明園,由于經(jīng)費不足以從外地運輸建筑材料,便決定拆了近春園,用來修繕圓明園。后因太平天國運動,大清國力衰弱不堪,新的沒建,把好好的一個近春園給折騰沒了。1913年,一大片地也并入清華大學校區(qū),統(tǒng)稱清華園。以前這里被教職工學生們稱作荒島或荷塘,1979年學校把它改造成遺址公園。
現(xiàn)在近春園的核心還是一個島,西北有一座漢白玉拱橋,東南側(cè)有一短橋“蓮橋”,島的小山上建有“荷塘月色亭”,紀念吳晗先生的“晗亭”及雕像,有遺址紀念石碑一座,及1979年重修時挖掘出的石窗門券,島的西面有一座古式的“臨漪榭”,算是唯一一個修復的古建吧。
(編輯·劉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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