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皓

摘 要：在人民解放軍在進行戰(zhàn)略進軍統(tǒng)一全中國之時，中共對美國可能的軍事干涉作了充分的估計和必要的防備部署。隨著國共兩黨戰(zhàn)略決戰(zhàn)的展開以及解放軍戰(zhàn)略追擊的準備、開始和進行，美國政府非常合拍地一直在討論是否直接進行軍事干涉。發(fā)起渡江戰(zhàn)役前夕，中央軍委部署必要兵力，防止美軍從華北干涉。在以三野發(fā)起上海戰(zhàn)役時，中央軍委以二野負責對付美軍的可能干涉;二野西進時，由三野負責對付。美國一方面因為解放軍迅速進軍消滅了國民黨軍殘余力量而覺得沒有必要干涉，一方面擔心自己陷入泥潭不能自拔而無力干涉。廣州的解放，將美國干涉的可能性畫上了句號?？傊?，中共有備無患，完成了戰(zhàn)略進軍的任務。

關(guān)鍵詞：戰(zhàn)略進軍;美國干涉;上海戰(zhàn)役;中央軍委

中圖分類號：K26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5833（2018）04-0138-14

人民解放軍戰(zhàn)略進軍統(tǒng)一全中國，使一個古老的文明大國屹立在世界東方，這是美國不愿意看到的。著名國際法學家王鐵崖指出：美國政府于1949年8月5日發(fā)表的白皮書“坦白承認，美國政府自始至終一直有意實行大規(guī)模軍事干涉，實在為形勢所不許可，才不敢嘗試”①。那么，美國政府是因為什么形勢而不敢嘗試，中國共產(chǎn)黨是怎樣注意和應對的？這些問題值得深思。盡管學術(shù)界涉及了一些相關(guān)研究②，但從整個戰(zhàn)略追擊時期來說尚無探討。因此，本文就來分析、揭示解放軍如何在防備外來干涉的情況下完成了戰(zhàn)略進軍的任務。

一

美國出兵干涉之可能性，可從當時美國在華駐兵情況說起?？箲?zhàn)勝利后，美軍分駐南京、秦皇島、天津、青島、北平等地。1946年春，駐中國美軍指揮官魏德邁（Wedemeyer）提出派遣7個師“在華北和滿洲建立一道屏障”，三軍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回答“不可能派出7個師” [美]杰克·薩姆森：《陳納德》，石繼成、許憶寧譯，東方出版社1990年版，第320頁。。6月，副國務卿艾奇遜（？Acheson）宣稱駐華美軍共9萬余人，美機150余架，美艦200余艘，任務是“解除日軍武裝和遣俘”。但是自7月15日遣俘結(jié)束，不但未撤，反而有所增加，時任聯(lián)合國安理會軍事參謀團中國代表團團長的何應欽9月20日即稱：“大批新官兵現(xiàn)已離美來華，不久即將到達。彼等任務為保護美國政府財產(chǎn)及中國政府財產(chǎn)?！薄睹绹圃熘袊鴥?nèi)戰(zhàn)》，《人民日報》1946年10月31日第2版。1947年2月3日，美國國務卿馬歇爾（Marshall）宣稱，美軍留華之目的在于“協(xié)助訓練中國海軍，以防御中國沿海地帶之海盜及走私行為”?！督夥湃請蟆分赋觯@表明“美軍企圖長期駐華是確定的了”《解放日報》1947年2月17日社論：《撤兵乎？貸款乎？》。

1948年9月至1949年1月“是解放戰(zhàn)爭取得決定性勝利的時期”《胡喬木回憶毛澤東》（增訂本），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529頁。，解放軍取得了濟南、遼沈、淮海、平津四大戰(zhàn)役的勝利。決戰(zhàn)展開前，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Stuart）1948年8月10日提出：要想成功阻止中共“在全中國獲得完全統(tǒng)治權(quán)力”，美國“似乎必須負起軍事、經(jīng)濟和政治上的重大責任”《駐華大使司徒雷登致馬歇爾國務卿》（1948年8月10日），載《中美關(guān)系資料匯編》第1輯，世界知識出版社1957年版，第900頁。。美國政府則在9月7日的備忘錄中認為，蔣介石已經(jīng)走到“徹底失敗的邊緣”，美國的“全面援助”或許能逆轉(zhuǎn)其失敗趨勢，但是“‘全面援助幾乎等同于公開干涉”，不可取，因為：其一，公開干涉“將增加對干涉者的抵抗”，而且“新民族主義的各種勢力和中國人傳統(tǒng)的仇外心理很可能會與共產(chǎn)黨合流”，“在政治上將對共產(chǎn)黨有利”。其二，“我們越是公開干涉根深蒂固的中國革命，我們在政治上就會陷得越深，中國人民就越會把國民政府視為傀儡——可恥的政權(quán)，我們的任務就越艱巨，干涉所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大”。其三，“中國的共產(chǎn)主義對我們的安全將無足輕重”，只有在中國成為蘇聯(lián)的附庸時，“它才能對我們的安全構(gòu)成潛在的嚴重威脅”《政策設計室備忘錄》（1948年9月7日），載陶文釗主編《美國對華政策文件集》第1卷上，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年版，第9、13—14頁。。這份備忘錄確立了對國共兩黨決戰(zhàn)不進行武裝干涉的基本政策。

在美國政府出臺這份備忘錄次日即9月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九月會議召開，這是對戰(zhàn)略決戰(zhàn)作出部署的會議。會議分析了“美國在局部地區(qū)實行直接干涉的可能性”。周恩來指出：我們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但大批的、幾十萬上百萬恐怕不可能。美國可能由此控制一些最大的城市，使我更需組織大的力量去圍殲，奪取勝利所需的時間可能長些”《胡喬木回憶毛澤東》（增訂本），第530頁。。雖然周恩來沒有列舉哪些最大的城市，但是，青島、上海、廣州顯然已在考慮之中了。

決戰(zhàn)展開后，美國又在糾結(jié)是否武力干涉。一方面，美國派軍消息不斷傳來。倫敦《每日快報》稱：“十月間美國增調(diào)第三十六特種艦隊至青島，使美國占駐青島的海軍實力已增為三艘航空母艦、四艘巡洋艦、十三艘驅(qū)逐艦，海軍人數(shù)已增為九千七百人。”紐約《先驅(qū)論壇報》稱：“美國加派一千二百五十名海軍陸戰(zhàn)隊赴華后，將使美國在華海軍陸戰(zhàn)隊總數(shù)達到四千八百五十人。此乃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現(xiàn)時在外國土地上最大的一個集中力量?！绷紊w?。骸睹绹缮嬷袊鴥?nèi)政的新策略》，《人民日報》1949年1月23日。一方面，國民黨政府從各個層次請求干涉。蔣介石要求杜魯門總統(tǒng)派遣最高軍事顧問來華并發(fā)表支持對中共作戰(zhàn)的宣言;杜魯門回函拒絕。國民黨政府駐聯(lián)合國常任代表蔣廷黻對馬歇爾提出，所謂最高軍事顧問，是“在顧問名義的掩護下來實際指揮中國軍隊”。馬歇爾回絕：“對于一位不熟悉中國國情的外國官員來說”，難以“向中國政府提供關(guān)于行動路線的意見或勸告”《美國與中國的關(guān)系（白皮書》，載《中美關(guān)系資料匯編》第1輯，第329頁。。上海市長吳國楨與美國西太平洋艦隊司令白吉爾（Badger）、司徒雷登先后討論“由美國保護上海的計劃”以及“擬即請青島美國武裝部隊接管青島市政”《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就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要求美國給予軍事保護發(fā)表的聲明》（1948年11月22日），載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7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2年版，第510頁。之問題;一位“高級官員”也向美國駐滬總領(lǐng)事葛柏德（Cabot）提出“保護”上海。司徒雷登召集在華軍事官員討論，一致認為，“如果不是及時用美國軍隊的話，那么無論多大多軍事援助都挽救不了目前的局勢”，但是不可能使用美軍《駐華大使司徒雷登致馬歇爾國務卿》（1949年11月6日），載《中美關(guān)系資料匯編》第1輯，第906頁。。美國代理國務卿洛維特（Lovett）向駐華人員發(fā)出指示：“美國派軍官指揮中國軍隊無異于為打內(nèi)戰(zhàn)負責”，美國“無權(quán)也沒有責任保衛(wèi)青島、上?；蛑袊渌魏蔚胤健薄额櫨S鈞回憶錄》第6分冊，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524、527頁。。

中共中央洞悉這一切，于11月22日發(fā)表聲明，表明嚴正立場。聲明指出：蔣介石正力圖將其“垂死的統(tǒng)治放在希望美國的軍事保護之下”，“美國政府及其他國家政府對于國民黨政府的任何軍事的與經(jīng)濟的援助，乃是對于中華民族與中國人民的敵意行為，應當立即停止。美國政府如果派出其軍事力量對于國民黨政府實行無論是全面的或局部的保護，均為對于中國神圣的領(lǐng)土主權(quán)之武裝侵略，其一切后果，應由美國政府擔負”。聲明表示：“中國共產(chǎn)黨、中國解放區(qū)人民民主政府及中國人民解放軍愿與一切外國包括美國在內(nèi)建立平等的友好的關(guān)系，井保護一切外國在華僑民包括美國僑民在內(nèi)的正當利益;但是必須保持中國領(lǐng)土主權(quán)的完整，不受任何侵犯。凡與此種莊嚴立場相違反者，我們將堅決地澈底地反對到底?！薄吨袊伯a(chǎn)黨中央委員會就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要求美國給予軍事保護發(fā)表的聲明》（1948年11月22日），載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7冊，第510頁。

在12月國民黨軍在淮海戰(zhàn)役的失敗已成定局時，美國重視起上海問題來。美國國務院宣稱：“若中國共產(chǎn)黨占領(lǐng)上海，美國將以全力保護美國商業(yè)利益。”《美國將以全力保護在滬利益》，《申報》1948年12月8日第1張第1版。上?！读蟆吠嘎叮骸靶碌囊慌鸀閿?shù)四千人的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分遣隊正自塞班島來華途中?！绷紊w隆：《美國干涉中國內(nèi)政的新策略》，《人民日報》1949年1月23日。白吉爾宣布：“正調(diào)遣海軍陸戰(zhàn)隊乘運輸艦立即來滬，以保護美人生命財產(chǎn)，包括上海電力公司在內(nèi)。”《白吉爾中將將昨正式宣布正調(diào)美海軍來滬》，《申報》1948年12月11日第1張第4版。接著，“駐青美海軍陸戰(zhàn)隊第九團的兩個連六百九十五人已于十二月十六日抵達上?！绷紊w?。骸睹绹缮嬷袊鴥?nèi)政的新策略》，《人民日報》1949年1月23日。。葛柏德和美國駐滬海軍指揮官克勞福（Crawford）聯(lián)合宣稱：“該批陸戰(zhàn)隊抵滬后，將留駐艦上，隨時應變登陸，以保在滬美僑之生命財產(chǎn)，而由司徒大使葛柏德總領(lǐng)事及克勞福少將根據(jù)現(xiàn)時情勢，決定何時為局勢緊急，需陸戰(zhàn)隊上岸護僑?！辈贿^，葛柏德單獨發(fā)表聲明強調(diào)：“陸戰(zhàn)隊全為護僑而來，既無意在上海造成公共租界，亦無意使上海國際化，一切行動完全尊重中國之主權(quán)?！薄蛾憫?zhàn)隊兩連抵滬，緊急時登陸護僑》，《申報》1948年12月16日第1張第2版?？磥恚绹m然增派軍隊來滬，但表示無意卷入上海問題，美國駐國民黨政府聯(lián)合軍事顧問團團長巴大維（Barr）對美國陸軍部強調(diào)：“唯有無限制的美國援助，包括直接使用美國武裝部隊以阻止共軍南進的政策才能使國民政府在華南保持立足點”，“然而這種政策是我所最不主張的”《美國與中國的關(guān)系（白皮書》，載《中美關(guān)系資料匯編》第1輯，第376頁。。

對于這一切，1949年1月上旬召開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作了認真分析。其一，美國會出兵多少。羅榮桓估計：在國民黨軍隊退至兩廣及西南時，美國“可能在青、滬、穗增加陸戰(zhàn)隊，暫觀風向”。毛澤東插話：“很希望美出兵三十個師?！绷_榮桓提出：“每師一萬五千人，我殲滅之，這對世界無產(chǎn)階級幫助很大，美兵不會較杜聿明為兇。沈陽解放，普遍發(fā)生偏安思想，甚至連關(guān)內(nèi)去的干部也有這種思想。入關(guān)后即說，打了國民黨，還有美國。這是對于樹立必勝信心及世界民主力量和美國不可怕的系統(tǒng)宣傳不夠?！泵珴蓶|指出：“現(xiàn)應宣傳準備美出兵三十萬，我再消滅之?！薄对谥泄仓醒胝尉謺h上的發(fā)言》（1949年1月7日），載《羅榮桓軍事文選》，解放軍出版社1997年版，第493頁。其二，將與美軍作戰(zhàn)納入作戰(zhàn)計劃中。會議強調(diào)：“我們從來就是將美國直接出兵占領(lǐng)中國沿海若干城市并和我們作戰(zhàn)這樣一種可能性，計算在我們的作戰(zhàn)計劃之內(nèi)的。這一種計算現(xiàn)在仍然不要放棄，以免在事變?nèi)f一到來時，我們處于手足無措的境地。”會議估計：“中國人民革命力量愈強大，愈堅決，美國進行直接的軍事干涉的可能性也就將愈減少，并且連同用財政及武器援助國民黨這件事也就可能要減少。一年以來，特別是最近三個月以來，美國政府的態(tài)度的搖擺不定和某些變化，證明了這一點?！薄赌壳靶蝿莺忘h在一九四九年的任務》（1949年1月8日），載《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五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473頁。兩者比較，毛澤東指出：“關(guān)于美國出兵的問題，不去講它不出兵，而是準備它出兵，并準備與之打，以取得主動，而不至于手足無措。應該認識到，我們力量越大，美國干涉的可能越小，幫助國民黨打的可能也越小?！薄逗鷨棠净貞浢珴蓶|》（增訂本），第537頁。

總之，中共中央一方面看到了美國搖擺不定的態(tài)度，一方面作好反對干涉的充分準備。只有這樣，才能減少美軍干涉的可能性。這是1949年1月前的基本情況。

二

中共的準備是必須的。美國在杜魯門1949年1月20日就職連任新一屆總統(tǒng)前后又在討論是否武裝干涉。前美國駐法大使蒲立特（Bullitt）提議，如想“挽回中國戰(zhàn)事之局勢”，就須：其一，以8億美元援助國民黨政府;其二，恢復陳納德空軍志愿飛虎隊;其三，由于“蔣總統(tǒng)缺乏足以處理有關(guān)應付共黨攻勢之全盤問題之將領(lǐng)”，派遣麥克阿瑟（MacArthur）率領(lǐng)600名軍官“掌握中國戰(zhàn)事之指揮及管理大權(quán)”，幫助“擊敗共軍”《蒲立特向美援外會報告》，《申報》1949年1月8日第1張第1版。。美國國防部許多官員也稱：“美國必須有所作為以制止中國之共產(chǎn)主義及防止共軍南竄?！薄睹绹鴮θA政策或?qū)⒅匦锌紤]》，《申報》1949年1月9日第1張第1版。陳納德表示“愿意領(lǐng)導美國志愿隊為中國政府作戰(zhàn)”《如組織美空軍志愿隊，陳納德愿意領(lǐng)導》，《申報》1949年1月12日第1張第2版。。美國廣播公司宣稱：“我們只要一年下八億美元的賭注，就可阻止中國共產(chǎn)主義的狂潮?！薄睹赖蹖а菁俸推疥幹\遭打擊，又妄圖擴大援助國民黨匪幫》，《人民日報》1949年2月12日第1版。參眾兩院經(jīng)濟援外聯(lián)合委員會主席麥卡蘭（McCarran）計劃提出12億5千萬援蔣方案，要點為：“如果美國能擔負起沿海沿江城市之責任，征收賦稅，穩(wěn)定幣值，重組警察等等，則華南是可以保住的。”因此，“美國須派下級軍官六百名赴華為蔣訓練警察和重組軍隊，同時還派四萬名美軍去守衛(wèi)城市”《美帝侵華野心不死，準備占我華南》，《華商報》1949年2月6日第1頁。?！度嗣袢請蟆分赋觯哼@一切“暴露了杜魯門政府的新的侵華計劃”《美帝導演假和平陰謀遭打擊，又妄圖擴大援助國民黨匪幫》，《人民日報》1949年2月12日第1版。。

不過，美國政府仍然決定不武力干涉，并計劃撤走部分海軍陸戰(zhàn)隊。陳立夫詢問司徒雷登：“如果美國能完全介入中國內(nèi)戰(zhàn)并在實際上接管，還是可以阻止共產(chǎn)黨的進攻，除非美國要從中國‘洗手不干。”司徒雷登回答：美國不能作出這樣的承諾893.00/1-2149： Telegram. The Ambassador in China（Stuar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49，Volume VIII， the Far East： China，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Washington： 1978. p.68.。接著，巴大維奉召回美，美國聯(lián)合軍事顧問團也宣布撤回。巴大維稱：“顧問團之職權(quán)如不以僅事提供意見及教導為限，則對中國作戰(zhàn)之貢獻必更大。顧問團之撤退，殊屬可惜。”《巴大維與瓊斯聯(lián)袂抵舊金山》，《申報》1949年3月12日第1張第1版。白吉爾發(fā)表談話：“一部分美海軍陸戰(zhàn)隊即將由中國撤退，但擬保留充分實力”，“以防發(fā)生暴動與保護美僑及其他外僑之海軍政策”，但是“美海軍及陸戰(zhàn)隊對中國內(nèi)戰(zhàn)并不參加，仍將嚴格遵守不干涉政策”《駐華美海軍陸戰(zhàn)隊一部份即將撤退》，《申報》1949年1月28日第1張第1版。。吳國楨趕緊詢問白吉爾如何保護上海美僑，白吉爾解釋在一些地點駐扎小型海軍陸戰(zhàn)隊893.00/1-2849： Telegram. 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Cabo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49，Volume VIII， the Far East： China， p.92.。

至2月上中旬，美國又在討論干涉的可能性。一方面，有關(guān)軍政官員頻繁協(xié)商中國戰(zhàn)局演變。陸軍部長羅雅爾（Royal）攜帶計劃作戰(zhàn)處處長等高級官員多人抵達東京，與駐日占領(lǐng)軍統(tǒng)帥麥克阿瑟、駐國民黨政府聯(lián)合軍事顧問團團長巴大維等人“討論正在轉(zhuǎn)變中之中國局勢”。太平洋艦隊司令藍姆賽與司徒雷登等在青島“舉行關(guān)于中國形勢的秘密商談”。另一方面，仍然強調(diào)“保護”美僑，并思考制定相應的計劃。白吉爾發(fā)表談話：“西太平洋艦隊仍將準備實行國務院所交給的保護美僑和重要財產(chǎn)的職責……我們的工作是使整個中國沿海的美國人感到安全，那里的形勢緊張，我們就準備幫助那里的美僑?！彼址Q：“美國正在‘整個地重新部署中國區(qū)的海軍力量?！薄睹赖蹖а菁俸推疥幹\遭打擊，又妄圖擴大援助國民黨匪幫》，《人民日報》1949年2月12日第1版。但是，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宣布“放棄以前擬派登陸部隊援助自由中國的計劃”《顧維鈞回憶錄》第7分冊，中華書局1988年版，第175頁。，美國海軍作戰(zhàn)部次長卡奈持宣稱：“美國西太平洋防御計劃之樹立，有賴于中國局勢何時及如何具有確定性后而定”，而“目前尚無迫切之戰(zhàn)爭危機”《美西太平軍備視中國局勢而定》，《申報》1949年2月15日第1張第1版。。

與此同時，“美國國會及政府的負責人員最近正紛紛發(fā)出擴大援助國民黨的叫囂?！崩^美國國會援外監(jiān)督聯(lián)合委員會主席麥卡倫（Macallan）提出“以十五億美元貸款幫助中國國民黨政府，附帶條件為要求中國接受自最高級以下的軍事監(jiān)督”之后，美國經(jīng)濟合作總署署長霍夫曼（？Hoffman）“希望三月初向國會提出法案，延長援華計劃”，“并暗示新的援助款額‘刻正擬議中”《美帝導演假和平陰謀遭打擊，又妄圖擴大援助國民黨匪幫》，《人民日報》1949年2月12日第1版。。美國51名眾議員聯(lián)名致信杜魯門宣稱，為阻止共產(chǎn)主義在中國的勝利，“必須給予現(xiàn)在的國民政府足夠的金錢和軍事援助”。但司徒雷登反對，他指出：其一，國民黨政府已完全喪失中國人民的支持，美國援蔣只能引起中國人民強烈的反美仇恨;中共利用此一仇恨達到極致，就會加速國民黨政府的崩潰。其二，美國已給予大量援助，蔣介石手中還擁有大量美援裝備893.00/2-1049： Telegram. The Ambassador in China（Stuar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49，Volume VIII， the Far East： China， p.138.。2月下旬，美國贈給蔣介石的兩艘驅(qū)逐護航艦到滬，“每艦各有美海軍教官三人?！薄睹蕾浥瀮伤襾頊罚渡陥蟆?949年2月23日第1張第1版。

討論的結(jié)果，美國還是決定不能介入，并開始實施撤走海軍陸戰(zhàn)隊的計劃。羅雅爾等人2月上旬與蔣介石“討論援華事宜，條件是不得使美國卷入戰(zhàn)爭”《顧維鈞回憶錄》第7分冊，第42頁。。海軍部宣布陸戰(zhàn)隊1600名2月8日離開青島，一部分撤到關(guān)島，一部分撤回美國?！渡陥蟆贩Q“這個撤退已使美國駐中國領(lǐng)海的陸戰(zhàn)隊減至兩個營”，分駐青島和上海，白吉爾則稱僅剩兩個連，但“足夠保護在華的美國僑民了”。由于“在華美國僑民青島有七十個，上海約兩千個”，美國重心轉(zhuǎn)向上海，白吉爾“不久就要把總部搬到上海”。至于美軍軍艦，《申報》稱“日前黃浦江中駐有英國巡洋艦一艘，美國巡洋艦一艘，法國巡洋艦一艘，英國驅(qū)逐艦兩艘，美國運輸艦一艘，船上有美兵六百名。南京江面亦有美艦與英艦各一艘”《積極減少中國海岸駐軍》，《申報》1949年2月11日第1張第1版。。這似乎準備聯(lián)合干涉解放上海。

中共注意到上述美國的討論和動向，考慮如何防備美軍和國民黨軍對華北后方的襲擾。2月10日，新華社指出：“美國政府正在計劃積極援助國民黨反動派”，白吉爾所言“暴露出美國準備在所謂保護美僑的借口下武裝干涉中國內(nèi)政的狂妄計劃”，但“不論美國帝國主義下怎樣的賭注，都一定要被偉大的中國人民贏得干干凈凈”《美帝導演假和平陰謀遭打擊，又妄圖擴大援助國民黨匪幫》，《人民日報》1949年2月12日第1版。。2月28日，中央軍委致電聶榮臻等，作出“防止敵人襲擾我后方的部署”：“（一）在我主力南征取得偉大勝利的情況之下，帝國主義者及國民黨有向我后方襲擊擾亂之可能。（二）你們有保衛(wèi)秦皇島、塘沽兩處?？冢瑴蕚鋼敉藬耻娍赡苓M攻的任務。（三）第二十兵團除留一個軍位于大同區(qū)域以外，楊（即楊成武）李（即李井泉）兵團部率主力兩個軍即開秦皇島、塘沽兩處布防，鐘（即鐘赤兵）蘇（即蘇進）特縱亦開該兩處布防。在楊鐘兩部未到以前，聶薄即令秦塘附近守備部隊，首先部署對海上的防御，如有敵軍偷襲應堅決擊退之?！薄盾娢P(guān)于防止敵人襲擾我后方的部署》（1949年2月28日），載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8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2年版，第157頁。這一部署以兩個軍、一個炮兵縱隊，重點防守秦皇島、塘沽兩個港口。對于華北沿海另一大港口青島，中共暫時不去動它，讓國民黨軍把守，減少美軍干涉的可能性。美國駐青島總領(lǐng)事斯特朗（Strong）致電司徒雷登：“駐扎青島的美國海軍被作為國民政府企圖防守該城市的證據(jù)。如果美國海軍撤離青島，就會認為國民黨軍準備放棄青島。鑒于美國海軍過去被認為是防守青島的真正力量，普遍認為共產(chǎn)黨還無對青島采取軍事威脅的打算?！?93.00/3-740： Telegram. The Consul General at Tsingtao（Strong） to the Ambassador in China（Stuart），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49，Volume VIII， the Far East： China， p.165.

隨即發(fā)生的問題，證明中共對這幾個港口安全的重視具有先見性。其一，“重慶號”事件。2月25日，國民黨軍最大軍艦“重慶號”巡洋艦起義。從3月17日到20日，包括標有美國國旗的重轟炸機在內(nèi)的轟炸機飛臨煙臺海域轟炸。為了防止重慶號“逃走”，美國布置了3艘潛水艇于附近海域。其二，美國制定了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的“亞洲方案”。3月底，中共中央上海局書記劉曉對蘇聯(lián)駐中共中央代表科瓦廖夫指出：方案規(guī)定“美國、日本和蔣介石的中國要結(jié)成軍事聯(lián)盟。然后，美國人要使由三百萬人組成的一支大軍在華北和東北的幾個港口登陸，日本人要恢復已經(jīng)解散的帝國軍隊，而國民黨人則要再動員幾百萬士兵來加強美軍的行動”[俄]尼·特·費德林等著：《毛澤東與斯大林、赫魯曉夫交往錄》，彭卓吾譯，東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171頁。。

這兩個問題對蘇聯(lián)的震動比較大。斯大林曾給毛澤東“發(fā)出了一封很長的并具有重大意義的電報”，認為：“雖然中國人民解放軍在軍事上取得了輝煌的勝利，但是決不能認為反對蔣介石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完成了”，帝國主義“可能采取一切措施——從封鎖中國到同中國發(fā)生武裝沖突”，“英美的軍隊有可能在已開往南方的中國人民解放軍主力的后方登陸”。基于此分析，斯大林建議：“（1）不要急于和認真準備使人民解放軍向南方進軍以便開往鄰國的邊境。（2）要從開往南方的人民解放軍的主力中抽出兩支精良的軍隊來，將其調(diào)往港口地區(qū)，充實那里的軍隊，并搶在敵軍行動之前作好戰(zhàn)斗準備。（3）眼下不要裁減人民解放軍?！盵俄]尼·特·費德林等著：《毛澤東與斯大林、赫魯曉夫交往錄》，彭卓吾譯，第169頁。

其實，中央軍委抽調(diào)楊成武兵團和鐘赤兵炮兵縱隊防守華北重要港口，已在實施之中。此外，中共還非常關(guān)注美國在東南、華南沿海的活動。3月中旬，《華商報》傳出了“美國海軍正在積極準備沿著華南沿海岸展開活動”、“美國正在加緊進行它在廈門建立海軍基地的計劃”的消息，新華社指出：“美國帝國主義加緊進行侵略華南的計劃?！薄睹赖鄯e極侵略華南》，《華商報》1949年3月20日第1頁。

在密切注視著美國的動向時，中共并不擔心美軍介入。在3月25日中共中央進入北平后，毛澤東對蘇聯(lián)駐北平總領(lǐng)事齊赫文斯基指出：“到現(xiàn)在為止，還未看出美軍有想同我們交鋒的意圖，也未看出他們有阻擋我們前進的征候或試探。我們比較有把握地進行著戰(zhàn)爭，推行著我們的政策?！薄对跉v史巨人身邊：師哲回憶錄》，中央文獻出版社1991年版，第391頁。蔣介石則指責美國“對華政策仍頑固不化”，對國民黨政府這個“共同患難之政府不愿意為之援手”1949年3月31日蔣介石日記。。

三

解放軍發(fā)起寧滬杭戰(zhàn)役，美國是否干涉擺在面前。已接任國務卿的艾奇遜在4月6日致電司徒雷登認為：“在現(xiàn)時局勢和國民政府與中國共產(chǎn)黨軍事力量對比的情況下，美國政府看不出有什么必要予以中國全方面的軍事與經(jīng)濟援助?！?93.00B/4-649： Airgram. 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Ambassador in China（Stuart），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49，Volume VIII， the Far East： China， p.231.4月10日，美國國會“決定將去年四月三日美國國會通過的所謂‘援華法案，延期到明年二月十五日，以該法案撥款四萬萬美元中還未動用的五千四百萬美元，繼續(xù)援助國民黨反動政府”《南京雖與中共談判，仍未表示對美決裂》，《華商報》1949年4月15日第1頁。。艾奇遜解釋說：其一，美國不能提供包括軍隊在內(nèi)的大規(guī)模援助，因為這只能“引起中國人民對美國的深切反感”，“等于美國直接卷入中國的內(nèi)戰(zhàn)”，“這是違反我們傳統(tǒng)的對華政策而且有違本國的利益的”。如果按照有人提出那樣“以十五億元貸款給予中國政府，這將使美國政府負有一種責任，這種責任的代價是不能預料到的，但是一定很大，而其結(jié)果幾乎必定是悲慘的”。其二，雖然不能提供大規(guī)模援助，“但是美國政府對于還在它所承認的中國政府統(tǒng)治之下的地區(qū)輕率地停止援助，也是不合宜的”，因此“國會要求把一九四八年的援華法案加以延長，以便在今年四月二日該法案期滿以后仍可在有限的時期內(nèi)進行沒有強制性的撥款”，“如果在此期內(nèi)，中國局勢已相當澄清，則可以再提出建議”《美帝對蔣并未死心》，《華商報》1949年4月17日第1頁。.。即是說，根據(jù)中國局勢演變再定對策。

4月20日晚解放軍發(fā)起渡江戰(zhàn)役，英國軍艦悍然干涉，解放軍予以回擊。4月21日，中央軍委指示三野代司令粟裕、參謀長張震：“凡擅自進入戰(zhàn)區(qū)，妨礙我渡江作戰(zhàn)的兵艦均可轟炸?！薄秾ψ柚刮叶山鈬瀾柽€擊》（1949年4月21日），載粟裕文選編輯組《粟裕文選》第2卷，軍事科學出版社，第796頁。張震指出：“即在我軍下令封鎖江面，準備強渡時，英艦4艘兩次駛?cè)胛覗|集團渡江地段，不顧我軍再三警告，仍不撤離，對部隊的渡江行動形成干擾，我炮兵立即予以打擊，將其‘紫石英號擊傷，其余艦只被迫縮回上海，顯示了我們堅決反對帝國主義侵略的嚴正立場?！薄稄堈鸹貞涗洝罚ㄉ希?，解放軍出版社2003年版，第364—365頁。

解放軍第10兵團司令員葉飛指出：“沒有料到”試探解放軍決心的是英國而非美國，“我們雖然炮擊的是英國軍艦，打中的卻是帝國主義分子的神經(jīng)中樞，使它們終于不敢輕舉妄動”《葉飛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版，第539、542頁。。司徒雷登原計劃在南京停泊一艘軍艦，但是于4月19日要求白吉爾“在中共軍未到達前便要把海軍調(diào)離他處”[美]司徒雷登：《司徒雷登日記：美國調(diào)停國共爭持期間前后》，黃山書社2009年版，第115頁。，護衛(wèi)美國大使館的陸戰(zhàn)隊43名士兵“除六名留下以外全都乘飛機去上海了”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司徒雷登回憶錄》，北京出版社1982年版，第232頁。?！白鲜⑻枴笔录l(fā)生后，司徒雷登稱“我們美國船只幸而沒有派去”[美]司徒雷登：《司徒雷登日記：美國調(diào)停國共爭持期間前后》，第116頁。。當然，解放軍注意保護美僑生命財產(chǎn)安全。當時在華美僑為4023人，美國國務院發(fā)言人4月21日稱：“迄今未接得任何美僑在長江一帶或中國其他地點戰(zhàn)事中受傷之報告。”東京電稱：“如果必要，美方將從日本派飛機、船只及人力馳往中國，保護美方利益”，惟“此舉目今不致采行”《美駐日當局準備派機船人力來華》，《申報》1949年4月23日第1張第1版。。

南京解放后，解放軍進軍上海。相對南京來說，美國更重視上海，因為上?！按蠊I(yè)、發(fā)電廠（20千瓦）、自來水廠、有軌電車、無軌電車等，幾乎都屬于美國資本家”《科瓦廖夫致斯大林電：與毛澤東談中國局勢》（1949年4月13日），載沈志華主編《俄羅斯解密檔案選編：中蘇關(guān)系》第2卷，東方出版中心2015年版，第39頁。。蔣介石宣稱：“上海是國際城市，如發(fā)生戰(zhàn)事，英美等國不會坐視不管，只要我們能堅守3個月，那它們必然參戰(zhàn)?！备鹛欤骸毒罎⑶跋Φ臏鞑罚d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文史資料存稿選編》第10冊，中國文史出版社2002年版，第435頁。他并非無的放矢，《紐約時報》4月24日宣稱：“我們‘靜觀待變也只能到某種程度為止。中共曾向中國政府提出最后通牒，要它作難堪的決定。中共每前進一步，就愈將強迫我們做同樣的決定?！泵绹窖蠛＼娍偛啃迹骸熬扌脱惭笈灐ケＡ_號、輕型巡洋艦‘曼徹斯特號和其他四艘驅(qū)逐艦將于本月三十日離開珍珠港開往中國領(lǐng)海內(nèi)，上述軍艦將運載七百海軍去接替現(xiàn)在駐防于上海黃浦江的美國海軍。”《美艦駛來我國領(lǐng)?！?，《華商報》1949年4月25日第1頁。.中共認識到：解放了上海，不但在經(jīng)濟上推翻了國民黨的統(tǒng)治，而且在軍事上，“華東的海岸線和主要港口被我軍控制后，可以防止敵軍從海上逃跑，也可以有力打擊帝國主義的武裝增援或入侵”徐向前：《奪取全國勝利的偉大進軍》，載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共黨史資料》第38輯，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年版，第35頁。。因此，進軍上?！氨仨毎衙赖蹏髁x武裝干涉的危險性估計在內(nèi)”，解放上海之戰(zhàn)“從軍事上說，主要不只是對付國民黨軍堅固的永久設防城市的問題，還必須有對付美帝國主義的武裝干涉的準備”，當時“美國和英、法等國的軍艦正在吳淞口前，大炮的炮衣都是卸下的”《葉飛回憶錄》，第555頁。。

美國并未打算干涉，只是護僑撤僑。就在4月26日，葛柏德與海軍軍官舉行緊急會議決定：“因為共軍有威脅吳淞口之勢，要實行原來的計劃已經(jīng)來不及了，同時為了避免美國軍艦也發(fā)生類似英國軍艦的事件，也必須及早開出黃浦江。”《美法泊滬軍艦駛出吳淞口外》，《華商報》1949年4月27日第1頁。.是日正午，美艦“厄爾多拉多”號、“啟爾敦”號駛出黃浦江。4月28日，杜魯門親自解釋：“美國海軍已充分準備撤退上海方面全體美僑，外傳上海方面美僑感受共黨威脅之時，美國海軍已逃跑……絕無此事?！泵绹＼姴恳喾Q：“可載一千八百人之登陸艇三艘，正待命上海，以撤退愿意離滬之美僑。”《美海軍停泊吳淞，準備撤退滬美僑》，《申報》1949年4月30日第1張第1版。中央軍委及時掌握了這一動向，于4月27日致電渡江戰(zhàn)役總前委：“美國駐上海軍艦為避免引起糾紛，有于二十六日下午撤退至長江口外之傳說，是否如此待證?！薄兑龊媒邮丈虾５臏蕚涔ぷ鳌罚?949年4月27日），載《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五卷，第560頁。4月28日，毛澤東證實指出：“美國軍艦及一營陸戰(zhàn)隊，已于二十六日由上海撤至吳淞口外，美國只留下一艘載有醫(yī)療設備的軍艦（醫(yī)艦）在上海”，此種態(tài)度“于我有利”《關(guān)于穩(wěn)住湯恩伯及外交對策問題》（1949年4月28日），載《毛澤東文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85頁。。

蔣介石批評美國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他指責在滬英美僑商利用外交界元老顏惠慶“運動上海中立與國軍撤退”蔣介石1949年4月28日日記。。他指責美國態(tài)度之轉(zhuǎn)變是受了英國的影響：“數(shù)日前英領(lǐng)事在滬對我軍表示其贊助之意，及至最后則協(xié)同美國領(lǐng)事反對我軍作和平撤退之妄議，英之外交圖利忌義固無足怪，而美國外交完全受英國之操縱，更為可恥。”蔣介石1949年4月30日日記。但是，正如毛澤東指出，“除非美帝國主義的參謀總長是個‘瘋子，否則它是要考慮后果的。美帝國主義的武裝威脅，一是時機，主要是它能以小的代價取得大的成果，如果錯過這個時機，美國就干涉不起來了?！薄度~飛回憶錄》，第534頁。

中央軍委最初計劃在6、7兩個月里以三野負責攻取上海，同時“令第二野戰(zhàn)軍主力集結(jié)于浙贛線休整，隨時準備支援我三野作戰(zhàn)，并準備應付美帝國主義可能的武裝干涉”《粟裕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2008年版，第495頁。。根據(jù)上述情況，中央軍委決定提前發(fā)起上海戰(zhàn)役，注意避免對外發(fā)生沖突，4月29日電示三野：“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敵有從海上逃跑象征，立即攻占吳淞，控制浦江出口。但須事先嚴戒部隊，到吳淞后避免和外國軍艦發(fā)生沖突。不得中央命令，不得向外國軍艦發(fā)炮，至要至要?！敝泄仓醒胛墨I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修訂本）下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92頁。5月6日，又電示三野“在占領(lǐng)吳淞時極力注意避免和外國兵艦發(fā)生沖突”《占領(lǐng)吳淞嘉興等地應注意的問題》（1949年5月6日），載《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五卷，第576頁。。與此同時，新華社4月30日播發(fā)了毛澤東所寫聲明：“人民解放軍要求英國、美國、法國在長江黃浦江和在中國其他各處的軍艦、軍用飛機、陸戰(zhàn)隊等項武裝力量，迅速撤離中國的領(lǐng)水、領(lǐng)海、領(lǐng)土、領(lǐng)空，不要幫助中國人民的敵人打內(nèi)戰(zhàn)。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和人民政府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同任何外國政府建立外交關(guān)系。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和人民政府愿意保護從事正常業(yè)務的在華外國僑民。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和人民政府愿意考慮同各外國建立外交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必須建立在平等、互利、互相尊重主權(quán)和領(lǐng)土完整的基礎上，首先是不能幫助國民黨反動派。”《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發(fā)言人為英國軍艦暴行發(fā)表的聲明》（1949年4月30日），載《毛澤東選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61頁。粟裕解釋聲明說：“因為中國形勢已經(jīng)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英國在竭力想與我發(fā)生外交關(guān)系，想做生意;美國也是如此”，所以聲明“提出了我們愿意在平等地位上考慮與外國建立外交關(guān)系的原則”。他進而指出：“中國內(nèi)戰(zhàn)了幾十年，已經(jīng)不宜于再戰(zhàn)，現(xiàn)在主要應是集中目標于打倒國民黨反動派，建設新中國，把中國建設好了，就真正的可以不怕帝國主義了。因此現(xiàn)在要避免與外國發(fā)生沖突，發(fā)生了沖突，即使不致引起戰(zhàn)爭，也是很容易使我在政治上受到很大損失的。”粟裕：《充分做好入城準備》（1949年5月6日），載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警備區(qū)、中共上海市委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合編《上海戰(zhàn)役》，學林出版社1989年版，第313頁。

美軍對聲明的反映是矛盾的。美國海軍部5月3日宣布：“美、英、法三國兵艦已駛離黃浦江”《美英法兵艦駛離黃浦江》，《申報》1949年5月4日第1張第1版。。這是說，美軍并不干涉解放上海。美國西太平洋海軍司令部則稱：駐滬海軍司令克勞福仍然“留駐長江口之旗艦‘契爾頓號上”，“美海軍在長江尚泊有驅(qū)逐艦兩艘與登陸艇一艘，另有驅(qū)逐艦與登陸艇不久亦可開到。美海軍在青島駐有數(shù)艦，倘開足速率，一日內(nèi)即可駛抵長江。”《白吉爾發(fā)言人稱美海軍照舊辦事》，《申報》1949年5月4日第1張第1版。這似乎表明準備干涉。總體來說，蔣介石批評“美國巡洋艦停泊吳淞口外，以避免復雜事態(tài)”;并認為美國受到了聲明的影響，“共產(chǎn)黨準備與各國建立外交關(guān)系”《顏惠慶日記》第3冊，上海市檔案館譯，中國檔案出版社1996年版，第1059頁。。

美國的矛盾態(tài)度在三野5月12日發(fā)起上海戰(zhàn)役后進一步表現(xiàn)出來。美國海軍部5月13日宣布：“海軍陸戰(zhàn)隊第三營士兵八百五十名正自中國方面調(diào)回本國”，“中國方面之美海軍陸戰(zhàn)隊士兵今后減為二百五十名?！薄对谌A美陸戰(zhàn)隊士兵人數(shù)減少》，《申報》1949年5月15日第1張第1版。這等于宣布不干涉！然而，克勞福指揮在滬美艦掩護或靠近國民黨軍，使解放軍不便攻擊。5月18日下午，美艦三艘掩護國民黨輪船六艘及風船開出吳淞。5月19日，解放軍第30軍報告：“在高橋以西至林家宅沿江之線，有敵艦五只（其中兩只有外國旗，三只無旗），對我二六九團及二六二團陣地作猛烈的炮火轟擊，我之守備陣地大部被其摧毀，以掩護二個團的兵力向我猛烈出擊。從今晨至午已達五次之多，被我堅守與反擊將其擊退，但現(xiàn)仍在繼續(xù)，敵我雙方傷亡甚大（我之傷亡主要為炮火殺傷）。我因怕打錯（因五艦靠在一起，已嚴令執(zhí)行不準打），如此對我威迫與陣地堅守增加極大困難?！薄稊撑炍逅蚁蛭肄Z擊如何處理》（1949年5月20日），載粟裕文選編輯組《粟裕文選》第2卷，第837頁。

如何有效地處理美國的矛盾態(tài)度，擺在中央軍委和三野面前。在5月15日的部署中，為迅即完成封鎖黃浦江江口以阻止國民黨軍逃跑，粟裕、張震決定由第9兵團“力求迅速攻占川沙、高橋，并確實控制東溝鎮(zhèn)以北與全國輪船檢查處（吳淞右岸）之間，以炮火封鎖江面”。同時，他們強調(diào)“必須有負責干部掌握，不得轟擊外國兵艦。如有外艦擾亂，應將艦名號碼即告我們，以便轉(zhuǎn)軍委聽候處理”《攻占川沙高橋月浦寶山吳淞的部署》（1949年5月15日），載粟裕文選編輯組《粟裕文選》第2卷，第831頁。。發(fā)現(xiàn)美艦掩護國民黨軍后，他們5月19日請示中央軍委何種船只可以炮擊。得到第30軍的報告后，他們5月20日致中央軍委、總前委“號午電”請示如何處理。中央軍委當即電示：“（一）黃浦江是中國內(nèi)河，任何軍艦不許進入，有敢進入并自由行動者，均得攻擊之;有向我發(fā)炮者，必須還擊，直至擊沉、擊傷或驅(qū)逐出境為止。（二）但如有外國軍艦在上海停泊未動，并未向我軍開炮者，則不要射擊。（三）中國及外國輪船為敵軍裝卸軍隊及物資出入黃浦江者，亦應攻擊之。（四）中國及外國輪船在上海停泊未動者，或得我方同意開行者，準其停泊或開行，并予以保護。（五）為了對付外國軍艦的干涉，你們應有充分的精神準備與實力準備，即要將外國干涉者的武裝力量殲滅或驅(qū)逐之，如感兵力或炮火不足，應速從他處抽調(diào)補足。（六）號午電說有二艦掛外國旗，請查明系掛何國旗，以便公布。嗣后，凡關(guān)外艦事件，應將詳情查明具報?！薄秾ν鈬娕炤喆M入黃浦江的處理辦法》（1949年5月20日），載《毛澤東文集》第五卷，第296—297頁。這六條，一方面要求三野“要有充分的精神準備與實力準備，將外國干涉者的武裝力量殲滅或驅(qū)逐之”，一方面“也明確了對其他情況的處置辦法與原則”，指出了在什么情況下予以還擊，要求三野“采取堅決而迅速的行動，早點解決上海守敵”，如此“則帝國主義武裝干涉的可能性也就越小”《張震回憶錄》（上），第377頁。。

為了減少美國干涉的可能性，中共還采取了兩方面措施。一方面，對進入南京城時發(fā)生的第35軍戰(zhàn)士誤入司徒雷登住宅事件，引以為戒，“以免再次引起外交糾紛”。根據(jù)中共中央之外交政策與指示，三野對部隊“進行深入的政策紀律教育，特別是外交政策教育”《第九第十兵團準備攻滬的部署》（1949年4月29日），載粟裕文選編輯組《粟裕文選》第2卷，第819頁。，規(guī)定“對一切外僑和各國大使、公使、領(lǐng)事館等外交人員，首先是英美外交人員，應予以保護”《郎廣地區(qū)殘敵肅清后的行動部署》（1949年4月29日），載粟裕文選編輯組《粟裕文選》第2卷，第816頁。，對其合法權(quán)利予以保障，不許侵犯。另一方面，由南京軍管會外事處處長黃華對美國進行交涉。5月13日晚，他拜訪司徒雷登“談了一個鐘頭零三刻”[美]司徒雷登：《司徒雷登日記：美國調(diào)停國共爭持期間前后》，第129頁。，就其“在華美軍、特別是在上海的海軍使命的解釋大為吃驚”。司徒雷登回稱：“這是為了在戰(zhàn)爭造成的混亂局勢中保護美國人的生命安全。”《司徒雷登致艾奇遜》（1949年5月14日），載陶文釗主編《美國對華政策文件集》第1卷上，第98頁。黃華指出：“美國既然表示不干涉中國內(nèi)政，就應該將美國駐青島等地的海軍艦只和陸戰(zhàn)隊撤走，以免發(fā)生沖突?！彼就嚼椎恰按饝D(zhuǎn)告有關(guān)方面”黃華：《親歷與見聞——黃華回憶錄》，世界知識出版社2007年版，第81頁。。白吉爾于5月19日下令所有軍艦“駛出黃浦江外”，稱：“共軍在浦東地區(qū)的活動，已使美國軍艦駛進黃浦江和停泊在長江口，很不安全。”《美艦前日全部開出黃浦》，《華商報》1949年5月21日第1頁。.在他下令前后，司徒雷登秘書傅涇波兩次造訪黃華表示：“在解放軍進入上海之前，美國艦隊即行撤走。你們打別的地方，美國艦隊也將自該處撤走?！?黃華：《親歷與見聞——黃華回憶錄》，第82頁。總前委得到黃華報告后，于5月21日指示三野：“沿江敵艦之懸掛外國旗者，多系國民黨假冒。同時司徒雷登已向我南京外事處黃華同志作個人負責表示，吳淞口內(nèi)已無美艦。因此我們認為，應對通過黃浦江之艦批準施行炮火封鎖，對炮擊我者，更應還擊?！薄犊偳拔P(guān)于對敵艦應施行炮火封鎖致粟裕、張震并報中共中央軍委電》（1949年5月21日），載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警備區(qū)、中共上海市委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合編《上海戰(zhàn)役》，第368頁。

根據(jù)中央軍委和總前委的指示，三野5月21日作出攻取上海的軍事部署。部署緊緊抓住封鎖黃浦江口、排除外來干涉之問題，以兩個軍“全力攻占寶山、吳淞，并控制沿岸要塞陣地，組織炮火，切實封鎖吳淞口，截斷敵人水面交通逃路”;另以兩個軍“于黃浦江右岸組織炮火，除嚴密封鎖黃浦江面敵之交通外，并應以必要炮火制壓鉗制黃浦江左岸之敵，直接配合攻擊吳淞、寶山及蘇州河南市區(qū)之各部作戰(zhàn)”。部署強調(diào)：“江內(nèi)如有外國兵艦擾亂，應將艦名號碼查明上報，對領(lǐng)事館及外僑住地及其附近均不得炮擊。如敵艦在我內(nèi)河航行以炮火協(xié)助國民黨作戰(zhàn)或載運國民黨兵員物資逃跑者應堅決擊沉之，并將艦名立即報告。如外艦無敵意或停泊黃埔者，不得炮擊。在我封鎖江口，外艦取得我同意時，可允其駛出江外，但須派高級干部掌握，且封鎖江面之部隊應有堅強部隊與足夠炮兵準備殲擊外艦任何挑釁行為，又須防止無故對外艦之轟擊?！辈渴疬€再次強調(diào)“對外僑與領(lǐng)事館必須保護”《三野淞滬戰(zhàn)役攻擊命令》（1949年5月21日），載粟裕文選編輯組《粟裕文選》第2卷，第840—843頁。。5月27日，上海解放。

總之，解放軍自戰(zhàn)略追擊來始終保持高度警惕，作出必要部署，同時保護外僑和使領(lǐng)館，避免留下干涉口實，通過外交途徑反對干涉。英國《曼徹斯特導報》評論：“共軍在上海的行為是有節(jié)制的。”《英國防大臣亞力山大昨午巡視新界》，《華商報》1949年6月8日第4頁。在這面前，雖然麥克阿瑟主張“美艦不撤”，但國務院“決定撤”黃華：《親歷與見聞——黃華回憶錄》，第82頁。。這樣，國民黨軍淞滬防衛(wèi)司令石覺指責說：“淞滬戰(zhàn)爭期間，吳淞口外海有兩艘美國巡洋艦逡巡。戰(zhàn)爭前，美海軍軍官有時來滬與我們便餐，但一提及戰(zhàn)事，彼等就避而不談，顯然不愿卷入?！标惔婀?、張力：《石覺先生訪問紀錄》，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6年版，第320頁。

四

上海解放標志著解放軍戰(zhàn)略追擊的第一階段順利結(jié)束，中央軍委思考如何在第二階段中防止美軍干涉。如上指出，在三野攻取上海時，中央軍委將準備用于進軍西南的二野部署于浙贛線上，以防萬一。上海解放后，二野是否向西南進軍，何時進軍，擺在中央軍委面前。在三野5月23日總攻上海之日，中央軍委作出新的進軍部署，指出：“二野目前任務是準備協(xié)助三野對付可能的美國軍事干涉，此項準備是必需的，有此準備即可制止美國的干涉野心，使美國有所畏，而不敢出兵干涉?！敝挥小霸谏虾?、寧波、福州等處被我占領(lǐng)，并最好由三野以一部兵力協(xié)助山東攻占青島（假如上海占領(lǐng)后，青島敵軍尚未撤退）以后，美國出兵干涉的可能性就很少了，那時二野就可以西進了”《對各野戰(zhàn)軍的進軍部署》（1949年5月23日），載《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五卷，第591頁。。這里指出二野西進的先決條件是從青島到福州的解放，即排除了美國從華北沿海到東南沿海干涉的可能性。

5月28日，即上海解放次日，中央軍委作出《預籌帝國主義武裝干涉的對策和部署》;這是一份戰(zhàn)略追擊第二階段到來后如何防止美軍干涉的重要文件。中央軍委指出，“近日各帝國主義國家有聯(lián)合干涉革命的某些象征。例如美國正在和英、法等十二國會商統(tǒng)一對華政策，青島增加了美國軍艦，留在南京的各國大使準備撤走，英國在香港增兵，廣州國民黨亦有某些高興表示等事”。雖然這些象征“將來是否會演成干涉的事實，目前還不能斷定”，但是“我們應當預籌對策，以期有備無患”。因此，作出三大對策：其一，各軍“按照預定計劃前進，殲滅國民黨殘余力量，使各國帝國主義在中國大陸上完全喪失他們的走狗”。其二，“力求經(jīng)濟上的自足自給，準備著海上被封鎖時，我們?nèi)匀挥修k法”。其三，“在華北、華東部署充分兵力，以防美國海軍協(xié)同國民黨海陸軍向我后方的襲擊和擾亂”。除了將楊成武兵團、鐘赤兵炮兵縱隊仍然布防于秦皇島、塘沽外，還決定：（1）第18、第19兩兵團“繼續(xù)向鳳翔方向前進”，與一野會殲國民黨軍胡宗南、馬步芳主力于陜甘邊境，“如此戰(zhàn)能達目的，而華北情況又有需要，則準備將楊得志兵團留在寶雞、鳳翔區(qū)域待機。”（2）四野“留一個軍位于河南，平時擔任剿匪，有事增援開華北”。（3）三野“以一個軍附必要數(shù)目的炮兵開青島附近，待命奪取青島，爾后即任青島守衛(wèi)”;在南京、鎮(zhèn)江、蘇州區(qū)域部署2個軍，浙江區(qū)域3個軍，淞滬地區(qū)7個軍，“特別注意加強吳淞江陰兩區(qū)的炮臺設備”。（4）二野主力“在六七兩月內(nèi)，位于現(xiàn)地主要進行整訓，附帶幫助剿匪，待兩個月后，看情況再定行動方針”《預籌帝國主義武裝干涉的對策和部署》（1949年5月28日），載《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五卷，第600—601頁。?？梢?，為了應對美軍可能的干涉，中央軍委注意青島和東南沿海地區(qū)的軍事部署;除了二野、三野外，還準備了楊得志兵團和四野一個軍。有了這樣的部署和準備，“帝國主義不論從南方或北方進行軍事干涉，我軍均可應付裕如，不致于陷于被動失措的境地”徐向前：《奪取全國勝利的偉大進軍》，載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共黨史資料》第38輯，第36頁。。二野何時西進，取決于兩個月后的情況。

對此部署，中共華東局、總前委在5月29日的請示電中認為，“今后美英試探性的進攻行為可能接踵而至，中央對此作有備無患的謹慎處置，是完全必要的”，但是“二野入川勢在必行，且宜早行，必須積極準備于八月初出動”。為了解決二野西進的后顧之憂，“擬以八兵團一個軍附炮兵一個團開青島，約在六月上旬出動。葉飛第十兵團三個軍擬休整一個月，于七月初開動，以便迅速奪取福建全省”《入川入閩行動時間等問題》（1949年6月2日），載《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五卷，第608頁。。對此，中央軍委一方面于5月30日電示二野：出兵西南，須按照5月28日部署，“在確無外國武裝干涉條件下才能最后確定”，二野目前的主要注意力仍須放在對付外國干涉的執(zhí)行上面，“以免分散注意，使現(xiàn)領(lǐng)任務執(zhí)行不好”。兩個月后二野向西南出動多少兵力，也“須視情況而定，如無外國干涉自可全軍出動”《軍委關(guān)于進軍西南的幾個問題的指示》（1949年5月30日），載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8冊，第315頁。。一方面于6月2日回電華東局和總前委，同意“二野入川，積極準備，在情況許可下，爭取八月初出動”;同意“以葉飛三個軍入閩”，但入閩時間“如能提早至本月下旬更好”;指示“攻青島之一個軍及一部炮兵可于”6月10日左右出動《入川入閩行動時間等問題》（1949年6月2日），載《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五卷，第607頁。。攻取青島的軍隊未出動，因為在該指示下達之日美軍從青島撤離。按此，二野可于8月出發(fā)西進。隨即，毛澤東從全局情況考慮推遲，于6月17日指示二野“西進時機似以九月為較適宜”，因為“四野主力（七個軍）九月可到郴州、贛州線，十一月可能占廣州，迫使廣州偽政府遷至重慶，然后二野奪取重慶較為有利”《第二野戰(zhàn)軍西進似以九月為宜》（1949年6月17日），載《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五卷，第615頁。。

此時，美國又在討論是否出兵。6月中旬，美國增加在香港附近的海軍，有人建議讓蔣介石聘請8至10名海軍陸戰(zhàn)隊退役軍官訓練和領(lǐng)導一支軍隊同解放軍作戰(zhàn)。6月24日，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討論中國局勢后決定放棄派兵登陸的計劃，因為“確信中共有能力占領(lǐng)和控制包括廣州在內(nèi)的整個海岸線”。不過，它決定“向中國空運物資來幫助反共的領(lǐng)袖們”，接受者須具備三個條件：“（1）有與共產(chǎn)黨作戰(zhàn)的決心;（2）有從事抵抗的有效兵力;（3）表現(xiàn)出有民主思想?！薄额櫨S鈞回憶錄》第7分冊，第175頁。這是針對桂系而來。美國最終作出兩個決定：不能出兵，但支持桂系“保衛(wèi)”廣州。蔣介石對此失望。7月4日，他發(fā)表談話聲稱：“中國反共戰(zhàn)爭，倘不能獲得及時之支持，則民主國家將來須付之代價恐將不止百倍。我人倘不能在中國防止共產(chǎn)主義，則共產(chǎn)主義必將蔓延及于整個亞洲，如亞洲為共產(chǎn)主義所控制，則另一次世界大戰(zhàn)，更無法避免。故無論就其代價及民主國家對世界愛好自由各民族之責任而言，余必須指出：倘再坐失時機，而不設法防止共產(chǎn)主義在中國之蔓延，實屬危險之至?！薄秮喼奕鐪S入鐵幕將引起另一次世界大戰(zhàn)》（1949年7月4日），載秦孝儀主編《先總統(tǒng)蔣公思想言論總集》第38卷，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1984年版，第237頁。于此，蔣介石要求美國趕快援助他。

但是，蔣介石的企圖不可能得逞。劉少奇在向斯大林提出的一份報告中分析：“照目前的世界形勢來看，帝國主義者派遣上百萬軍隊打入中國的大規(guī)模的武裝干涉，似乎沒有這種可能，而且這也只能推遲中國革命勝利的時間，而不能撲滅與阻止中國革命，并將使帝國主義陷入極大的困境。但帝國主義派遣一二十萬軍隊占領(lǐng)中國三四個海港，或作一種擾亂性的武裝襲擊，仍然是可能的。我們對此已作了一些準備。因為我們沒有海軍和空軍，海岸沒有設備，帝國主義的這種武裝襲擊是能給我們一些困難和損失的，但我們的軍事力量，不會受到損失，而且這將激動全中國的人民及其軍隊起來反對帝國主義，并驅(qū)逐這種干涉軍。”報告指出：“如果我們應付得當?shù)脑?，帝國主義直接的武裝干涉是有可能不敢來嘗試的。我們當注意不給帝國主義以實行武裝干涉的口實，同時迅速肅清帝國主義的走狗——國民黨的殘余力量，使帝國主義的武裝干涉增加困難?！薄洞碇泄仓醒虢o聯(lián)共（布）中央斯大林的報告》（1949年7月4日），載《建國以來劉少奇文稿》第一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第3頁。于此，中共指出了美國不可能大規(guī)模出兵，但小規(guī)模是存在的;為此，一方面盡量避免給予美國干涉的借口，一方面決定加速消滅國民黨殘余武裝，使美國無法干涉。

繼上海、青島解放之后，福州于8月17日宣告解放，美國在中國東南沿海的艦隊撤走，出兵干涉的可能性基本上排除，美國政府于8月5日發(fā)表的《美中關(guān)系白皮書》體現(xiàn)了這一點。白皮書之主旨是說明“美國如不進行大規(guī)模的公開干涉，就不可能阻止中國目前的形勢繼續(xù)惡化”，但是“沒有就美國以后的對華立場或行動提出任何建議”《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致約翰遜備忘錄》（1949年7月21日），載陶文釗主編《美國對華政策文件集》第1卷上，第59頁。。艾奇遜辯稱：“中國內(nèi)戰(zhàn)不祥的結(jié)局超出美國政府控制的能力，這是不幸的事，卻也是無可避免的?！泵珴蓶|指出：“艾奇遜的白皮書表示，美國帝國主義者對于中國的目前這個局面是毫無辦法了。國民黨是那樣的不行，無論幫它多少總是命定地完蛋了?！薄秮G掉幻想，準備斗爭》（1949年8月14日），載《毛澤東選集》第四卷，第1486頁。因此，蔣介石批評美國“發(fā)表白皮書，只有鼓勵中共之反叛，而無益于兩國之國交”，指示宋美齡、顧維鈞“不宜再向美政府要求其援華為要”呂芳上主編：《蔣中正先生年譜長編》第9冊，“國史館”、“國立中正紀念堂管理處”、財團法人中正文教基金會2015年版，第339頁。。中央軍委鑒于美國“對我直接進行軍事干涉的可能性業(yè)已消失”，“遂解除二野的戰(zhàn)略預備隊任務，令其準備于9月間出動，向西南地區(qū)進軍”徐向前：《奪取全國勝利的偉大進軍》，載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共黨史資料》第38輯，第38頁。。8月19日，劉伯承、鄧小平、張際春、李達聯(lián)名下達《向川黔進軍的基本命令》，“三五兩兵團均準時于九月初開動”《關(guān)于進軍西南的十八份電報》（1949年8月19日—12月21日），載《鄧小平軍事文選》第二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第229頁。。

除了二野進軍西南外，四野和二野陳賡兵團進軍兩廣。前面已指出，美國支持“保衛(wèi)”廣州。臺北《中央日報》聲稱防守廣州具有政治上的意義，因為“共匪”企圖在成立人民政府之前“打下國民政府所在地的廣州”《華中戰(zhàn)局》，臺北《中央日報》1949年7月28日第5版。。美國駐華大使館發(fā)言人8月1日宣稱：“司徒大使之離開中共區(qū)，現(xiàn)廣州美國大使館辦事處領(lǐng)袖之駐華公使克拉克將成為代辦，而司徒大使歸國期內(nèi)，廣州亦將成為美國大使館正式所在地。”葉健青編輯：《蔣中正總統(tǒng)檔案：事略稿本》（81），“國史館”2013年版，第190頁。9月9日，參議員諾蘭（Nolan）在參議院中提出要像援助希臘、土耳其那樣援助國民黨政府，認為“在美國監(jiān)督下以軍事援助中國政府，決不為遲”。麥克阿瑟極力主張：“（一）給國民黨政府以軍事援助。（二）重組飛虎隊，給陳納德五百架戰(zhàn)斗機。（三）以美國海軍支持國民黨政府。”他宣稱：只要陳納德?lián)碛形灏偌軕?zhàn)斗機，“就可能遏止共產(chǎn)黨在中國的進展”《在關(guān)于對華政策的內(nèi)部爭吵中美帝侵略面目更暴露》，《人民日報》1949年9月21日第1版。。李宗仁要求白吉爾幫助“以海南島作為繼續(xù)抵抗共產(chǎn)黨進攻的基地，借以保衛(wèi)西南各省的剩余部分”《顧維鈞回憶錄》第7分冊，第534頁。。白吉爾回稱桂系如能經(jīng)兩廣撤到海南島，美國就“把火炮幾百門，飛機幾十架及大量軍用物資”及“特別費”100萬美元直接拔給白崇禧文思主編：《我所知道的白崇禧》，中國文史出版社2003年版，第255頁。?？梢?，如果在新中國政府成立時不解放廣州，中國事實上存在著兩個政權(quán)的對立，美國的干涉仍然存在。因此，中共中央“不顧一切困難而必須采取迅速進軍的方針”，“不允許在形勢上仍然存在兩種政權(quán)的對立形勢，使那些準備繼續(xù)援助蔣政權(quán)的帝國主義從根本上對國民黨失望”《秦基偉戰(zhàn)爭日記》下，新華出版社2013年版，第576、581頁。。

在這情況下，解放軍開始了對華南、西南的大進軍。四野和二野陳賡兵團、兩廣縱隊從7月上旬至10月下旬進軍湖南、江西、廣東，10月中旬解放廣州;接著于11月上旬至12月中旬發(fā)起廣西戰(zhàn)役，消滅了白崇禧軍事集團。二野主力和四野一部于11月2日發(fā)起西南戰(zhàn)役，12月27日解放成都。這樣，解放軍取得了戰(zhàn)略大進軍的偉大勝利。

在這個過程中，蔣介石還對美國抱有幻想，但廣州的解放使美國國務院“現(xiàn)已堅決停止援華”。10月下旬，宋美齡要求美國派兵，馬歇爾回答：“美國限于財力，不能承擔中國戰(zhàn)勝共產(chǎn)黨軍隊，阻止其橫行全國的艱巨任務?！薄额櫨S鈞回憶錄》第7分冊，第492頁。 中央軍委對此仍有防備，規(guī)定三野各部部署于華東各戰(zhàn)略地區(qū)承擔防備任務。廣州解放后，中央軍委10月31日規(guī)定：“全國國防重點是以天津、上海、廣州三點為中心的三個區(qū)域。二野入云、貴、川、康后，三野只能防守華東，置重點于滬、杭、寧區(qū)域”。四野“在廣西問題解決后，擬以五個軍位于兩廣，擔任廣州為中心之兩廣國防;以三個軍位于河南，準備隨時增援華北;其余各軍，位于湘鄂贛三省并以主力位于鐵道線上，可以向南北機動”《關(guān)于兵力部署的幾點意見》（1949年10月31日），載《毛澤東軍事文集》第六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35—36頁。。這一規(guī)定，標志著中共中央著手構(gòu)建新中國成立后的國家安全體系。

總之，在人民解放軍戰(zhàn)略進軍的歷史潮流下，美國政府內(nèi)部一直在討論是否進行軍事干涉，蔣介石贊賞麥克阿瑟“消滅共匪復興中國非余莫屬”的主張，批評國務院“頑固自私”偏袒中共蔣介石1949年8月21日日記。。無論怎樣，美國一方面由于解放軍迅速進軍消滅國民黨殘余武裝力量而覺得沒有必要干涉，一方面擔心使自己陷入泥潭不能自拔而無力干涉，蔣介石集團失望地指責美國“袖手旁觀”陳存恭、張力：《石覺先生訪問紀錄》，第286頁。。中共中央對美國進行軍事干涉的可能性從來就予以充分的估計，“一面做好應變的部署和準備;一面加速進軍步伐，堅決、徹底、干凈、全部地消滅國民黨殘余軍事力量”。發(fā)起渡江戰(zhàn)役前夕，以楊成武兵團和鐘赤兵炮兵縱隊部署華北防備。三野發(fā)起上海戰(zhàn)役時，二野負責對付美軍的可能干涉;二野西進時，由三野負責對付。這樣，“不僅使帝國主義不敢輕舉妄動，出兵干涉，也使國民黨靠美國武力援助或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來救命的夢想完全破滅”徐向前：《奪取全國勝利的偉大進軍》，載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共黨史資料》第38輯，第41頁。。

（責任編輯：陳煒祺）

CPCs Attention to and Precautions Against Possible Dispatching

Troops of U.S. During the Period of Strategic Pursuit

Zhang Hao

Abstract：While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was taking a strategic pursuit to unite China， CPC paid full attention to American possible interference and took essential military precautions against it. Since the strategic decisive battle between KMT and CPC took place as well as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made preparation for and took the strategic pursuit， American government has discussed whether to make military intervention or not. Before crossing-the-Yangtze-River Campaign started， the Central Military Commission deployed essential troops against American intervention in North China. When Third Field Army started the battle of Shanghai， the Central Military Commission deployed Second Field Army against possible intervention of U.S. When Second Field Army took the strategic pursuit to the southwest， Third Field Army took the responsibility of being against American intervention. On one hand， American government thought theres no need to make interference as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quickly wiped out KMT residual troops. On the other， being afraid itself was stuck in the mire， it thought it was unable to stop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s strategic pursuit. When Canton liberated， the possible intervention of U.S ended. Generally speaking， where there was readiness， there was no danger！ CPC has successfully done her job of the strategic pursuit.

Keywords：Strategic Pursuit;Interference of U.S. Battle of Shanghai;the Central Military Commis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