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海青
《劍橋語絲》(增訂本)金耀基 著中華書局2013年9月第1版
《劍橋語絲》以散文形式結(jié)集。金耀基先生身在劍橋暢游,從中古世紀一直寫到21世紀。劍橋大學撲朔迷離的誕生,名揚海外的學院,令人敬畏的故事,仰觀不止的學術自由,在傳統(tǒng)時代里的熠熠光景,在科技時代里的轉(zhuǎn)型應對……每一篇章即是劍橋在時間軸上的更迭。
這本書雖是散文集,字里行間卻時時蕩出學術的思辨。筆底時而沉思,時而浪漫。濃情處以淡筆勻開,思辨處以溫情調(diào)和,董橋先生敬稱之為“金體文”。
金先生本是教育事業(yè)中人,接手錢穆先生開創(chuàng)的新亞書院,又在香港中文大學施展拳腳。劍橋之游,不是簡單的游客觀光,而是金先生以內(nèi)行人之眼捕捉大學精神的機會。如此一來,金先生身處劍大,怎能不聯(lián)想中國大學?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在劍橋激蕩,又怎能不憂思大學在科技時代的走向?此類問題,《劍橋語絲》一一鋪陳,嘗試解答。金先生以韋伯所說的“像人一樣”去應付時代問題,去思考時代問題,姿態(tài)尤低,切點尤深。
劍城是座書城,圖書館、書店像是商品,大街上,琳瑯滿目。金先生在劍橋有過偶遇,滿地的金黃秋葉,華茲華斯描繪的鐘聲,還有書賈臺維愛了劍橋一輩子的故事。英國劍橋大學,一間中古大學,13世紀,神秘浪漫地創(chuàng)立在書城劍城,跌跌撞撞,到了19世紀,她已從傳統(tǒng)走向了現(xiàn)代。
劍橋不像一般大學,它是一大群學院的結(jié)合,而不是一大群學部的組合。因此,劍大的學院不是研究的場所,而是老少居息一堂的場合。院士終生,以院為家。院士和學生雜處,學人互訪。院士言教,也身教,以陶鑄學生性情為第一要事。
金先生在文中說:“劍橋把大學教育當做博雅教育,其目的在培養(yǎng)紳士,而不是學者和科學人才。大學的功能在于保持古代的文化,而不是創(chuàng)立或推展新知識?!眲虼髮W的博雅教育與孔子的言傳身教是一致的。言教、身教、心教,是劍橋之特點,也是博雅教育之方式。
19世紀,傳統(tǒng)的劍橋是一學問村落,隨即規(guī)模擴大。許多大學的中心由以人為本,走向以研究為本,到現(xiàn)在的以服務為本。師生之間,人與學術之間,溫情痕跡漸淡,陌生之感、像是傳染病蔓延擴大。
繼而,宗教文化和道德文化在劍橋大學里消隱,人和文的定位駁雜不齊。20世紀的劍橋,也不得不從惰性的人文中,瞧瞧門外的世界。自然科學和人文成為兩個文化支柱,對壘的狀態(tài)僵持不下。但是,金先生漫步劍大之中時,仍舊能感覺到中古時期的博雅傳統(tǒng)。劍橋,因著傳統(tǒng)的根基,抵擋住了市場經(jīng)濟的淹沒勢頭。正是因為劍橋的保守,而保住了人文的尊嚴。
然而劍橋并非一成不變,開溫第士實驗室的成立,科學占據(jù)半壁江山。這種變化,不是根除傳統(tǒng)的變化,而是移植在傳統(tǒng)土壤里的結(jié)果。金先生認為:“保守不等于頑固,保守的真義是在其有所保,有所守,保其所應保,守其所應守,并非指一成不變。”劍橋有所變,亦有所保。
中國大學的一系列變化,讓金先生對二十一世紀充滿憂慮?!?1世紀,科學開始要改變我們‘人’本身了,人的定義,人存在的意義都會成為新問題?!比说亩ㄎ怀蔀閱栴},文的定位成為問題,大學的定位必然也成為問題。
無論是西方中古的博雅教育,還是中國古代的傳統(tǒng)教育,都是為了陶鑄一個完整的人。傳統(tǒng)里,有對人的定位,也有對文的定位。天地間的位序,孕育了文明生活。人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文的意義,對生活,對萬物,對學術,對歷史,也就有了溫情和敬意。
守和變,才是一所大學的常態(tài)。大學既不應該是隱居的象牙塔,也不應該是卑躬的服務站。金耀基先生認為:“大學應該是‘時代之表征’,應該反映一個時代之精神,但大學也應該是風向的定針,有所守,有所執(zhí)著,以燭照社會之方向?!痹谑禺斨?,變才有走向好的可能。沒有守,變就沒有根基,到最后,可能走向面目全非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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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堡語絲》(增訂本)金耀基 著中華書局2016年1月版
德國海德堡大學與英國劍橋大學是一對姊妹城,《劍橋語絲》與《海德堡語絲》便是一對姊妹篇。它們皆以散文的形式結(jié)集?!逗5卤ふZ絲》延續(xù)了《劍橋語絲》的語言風格,亦延續(xù)了學術思考與濃郁抒情浹洽的寫作風格。金耀基先生說:“這本小書寫的不盡是風景,它有對德國的文化、歷史、政治的所見、所思?!瘪R克斯·韋伯的傳說,社會學的發(fā)展,歌德的贊譽,皆在海德堡這座歷史名城和海德堡大學中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