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智慧
看完電影《頭號玩家》,激動得睡不好覺。倒不是說斯皮爾伯格導演的這部科幻片提供了多新的世界觀,或者故事講得多好看,都不是。是它擊中了內(nèi)心的某一處地方—在那里,你曾經(jīng)和電影的主角們一樣,為了目標和友誼,生命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
《頭號玩家》(Ready Player One)改編自科幻作家恩斯特·克萊恩的小說《玩家一號》,講的是主人公在虛擬游戲“綠洲”里解開謎題、拯救世界的故事?!熬G洲”由天才極客哈利迪設計,游戲進程包含各種上世紀70-90年代的流行文化彩蛋。據(jù)說,彩蛋超過130個。睡覺前,我還在掰著手指回憶。
影片中,設計者哈利迪已經(jīng)去世。影像資料里顯示他經(jīng)常穿著一件畫有“太空侵略者”的T恤。“太空侵略者”是日本太東公司于1978年發(fā)布的射擊類街機游戲,用地面大炮來射擊空中的飛碟、烏賊、螃蟹和章魚。第二年,南夢宮公司就發(fā)布了形似的昆蟲版“小蜜蜂”,之后又大量移植到家用游戲機上。
小時候有一陣子很愛玩《小蜜蜂》,當玩夠了輾轉(zhuǎn)騰挪的“超級馬里奧”、花里胡哨的“沙羅曼蛇”和音樂詭異的“忍者龍劍傳”之后,我一般都會玩一玩操作簡單、圖形單調(diào)但鍛煉手速的“小蜜蜂”。別以為早年的游戲就容易打,越早的游戲越難玩。
迄今為止我認為最難的游戲還是1984年任天堂FC紅白機里的《F1賽車》。1988年新年,爸爸和他的幾個好朋友圍在電視前大呼小叫,沒一個人過關(guān),看得讓人著急。其實第一關(guān)就是個橢圓形的400米跑道,但我到現(xiàn)在也沒過去。
這也是為什么看到《頭號玩家》里主角拿到最后的鑰匙、哈利迪和正在玩雅達利2600的童年時的自己在一起,我流淚了。玩家的童年是相似的:克服一個又一個的挫折和失敗,“夏練三伏”(暑假)、“冬練三九”(寒假),只為操縱小小的二維馬里奧飛躍一片更大的海洋,或者躲過一塊從天而降的釘板;也看到了自己老去時的愿望,只要那些游戲還在,童年的你就在。
這大概就是“80后”的“鄉(xiāng)愁”,內(nèi)在的邏輯和“50后”“60后”唱著《小芳》集體回憶知青歲月一樣。從我的同齡人開始,鄉(xiāng)愁在電子介質(zhì)的數(shù)碼世界里存在,構(gòu)造出獨一無二的情感的真實。你的喜悅和苦惱、退縮和成長,伴隨著馬里奧、電子寵物、模型手辦和《童話大王》,整整齊齊地碼放在生命的巖層里。
我相信也是從這一代開始,基于愛好,而不是基于階層、單位而組成集體變得稀松平常。人們不再把過去達成共識的標簽“局長”“老板”作為自己的身份,而是把個人愛好作為認同的基礎?!靶乔虼髴?zhàn)”迷友會在新一部電影上映前舉行盛大的聚會,“馬里奧賽車”的玩家會組織長達數(shù)月的晉級比賽。他們會根據(jù)虛擬世界的言行和傾向,來判斷是否“線下交流”;但不會因為是現(xiàn)實的熟人,而有興趣了解對方的人生。
很多人都因此擔憂新世代分不清“現(xiàn)實”和“虛擬”,但這種焦慮往往顯得多慮。因為“真實”本來就是無法論證的東西。
莊子夢到蝴蝶的時候,電子游戲離誕生還有2000多年—這可能才是最早的“頭號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