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金
遠遠看去,招牌上只有一個字:茶。風動,招牌動,茶動,葉動,圓的招牌,方的“茶”字,看上去就像一杯茶,茶字的橫豎撇捺,就是茶葉。走近,正是喝茶的地方。老板是個男人,缺了一只手,于是就開了這個茶館。最新的桌子,最新的椅子,最新的茶壺,最新的茶杯??墒?,沒有一個人來喝茶。也許是因為這個茶館開得太偏;也許因為這個茶館不讓人打牌。現(xiàn)在的茶館,說是茶館,喝茶的倒少見,大都是打牌的。茶館里的人除了打牌,還是打牌,至于喝茶與否,似乎無關緊要。
雖然沒有人來喝茶,但男人還是燒了水,洗了杯,泡了茶,選一張椅子,坐下來,一個人喝。男人不只是喝茶,喝只是用嘴巴,男人是品茶,品茶除了用嘴巴,還得用鼻子,用心。嘴巴是一個口,鼻子也是一個口,心還是一個口,嘴巴感受到了,鼻子感受到了,心也感受到了,那才叫品。只有一個人,男人就靜靜地坐,慢慢地品,悄悄地等。男人在等有緣人,只有有緣人才會來這里品茶。茶,也只為有緣人準備。男人不急,不躁,耐心等待,他知道,茶在這里,他在這里,有緣人就會來,只是或早或遲。
這天,終于來人了,是一位老人。老人走過來,走近,更近。男人問:“喝茶?”盡管是品茶,但男人習慣說喝茶。老人說:“喝茶!”男人又說:“請坐!”老人在男人旁邊坐下。男人起了身,洗杯,泡茶,然后為老人奉上。兩分鐘后,男人將杯蓋打開,倒掉里面的茶水。男人說:“這第一道水,是洗茶的水,是臟水。”放下茶杯,男人提壺,往杯里注水,水滿,蓋上杯蓋。五分鐘,只五分鐘。男人說:“請!”老人端起茶杯,打開茶蓋,茶香撲鼻而來,茶水綠意盎然。老人笑了:“香,真香!妙,真妙!”
上好的桌子,上好的椅子,上好的茶杯,上好的茶葉,上好的茶水,老人喝得開心,喝了一下午。走時,老人掏錢,問男人:“多少錢?”男人說:“兩元!”老人一愣:“這么好的茶只收兩元?”老人遞錢,男人擺手,堅決不收。老人說:“我喝了你的茶!”男人說:“可你陪了我一下午!”老人只好收起來。第二天下午,老人又來了。這一次,老人又喝了一下午的茶。走時,男人同樣不收他的錢,同樣的理由。老人有些過意不去。男人說:“我們是茶友,我不是老板,我也是客人。不是老板,就不能收你的錢!”
第三天下午,老人又來了。這一次,男人同樣不收錢,可老人堅持給,給的不是兩元,而是四元。老人說:“我們是茶友,你不是老板,你也是客人,今天,我請你喝茶,就得給茶錢,所以是四元?!蹦腥它c點頭,笑了。沒多久,老人又來了,這次不是一個人來,而是帶著一群人來,都是老人的朋友。男人笑著接待,洗凈茶杯,奉上茶水。他知道,每一個來的人,都是有緣人,該來的,總會來。每一個喝了茶的人,都點頭微笑,只說一個字:“好!”茶聚日月之精華,吸天地之靈氣,更何況,這里只有茶,只有有緣人!
既然好,就會再來,再來了,還會再來,再來時,就有了更多的人來。老人、中年人、年輕人,三五成群,陸陸續(xù)續(xù),坐滿了所有的椅子,男人的生意終于有了起色。此后,每天都有不少人來。有一天,人們發(fā)現(xiàn)了變化,最好的茶壺,最好的茶杯,最好的茶葉,泡出了最好的茶水。有人猜想,男人要漲價了!可收錢時,男人卻沒漲價,仍然只收兩元。這么好的茶,只收兩元,那不賠錢嗎?于是問男人,這是為什么。男人說:“因為你們都是我的茶友,是我的茶友,就得用最好的茶來招待?!?/p>
再來喝茶,走時,大家悄悄地放下五元錢,大家擔心男人不收,放了錢就走人。五元錢,真的不多,男人的茶是好茶,遠遠不止五元。累了,喝一杯他泡的茶,精神了;煩了,喝一杯,開心了。男人收錢時,發(fā)現(xiàn)給五元,很是吃驚,說:“多了!多了!”沒走的人說:“不多!不多!”
男人笑了,他賺了朋友,還賺了錢。他知道,他的等待,沒有錯。只要來一個有緣人,就會帶來十個、百個有緣人。因為,他在這里,茶在這里。有緣人,都是他的茶友。而他,也是茶的茶友,因為他讓茶成為了真正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