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舉芳
青青的麥苗在土地上寫就了一行行新綠的詩,站在麥田邊的春和爹爹楊老漢看著綠油油的長勢喜人的麥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春,范松到底怎么想的,你問他了沒?”
“問了,他說他未婚妻嫌他沒有婚房,要跟他‘吹呢,范松想回城里,不在咱們這里干了。”
“回城?那咋行?咱這幾十畝麥子還指望他呢。”楊老漢有些著急起來,轉身快步向村里走去。
范松是楊老漢讓春從城里請來的種麥技術員,楊老漢家承包了幾十畝麥地——現(xiàn)如今村里的年輕人不愿意種地,都想著法兒去外面打工掙錢,楊老漢就把大家的地都承包了,麥收的時候按照合同給每家一些麥子作承包費。范松懂得小麥精播高產(chǎn)的栽培技術,楊老漢還指望他讓麥子增產(chǎn)呢。
楊老漢到家的時候,范松正收拾行李。楊老漢說:“范技術員,你非要回城嗎?”
“嗯,我未婚妻嫌我在農村沒有前途,說如果我不回城就和我分手。楊大伯,實在不好意思,對不住,我走了。”說著,范松提起行李包,急匆匆地走出了院子。
楊老漢種了半輩子田,論侍弄田地,他還是有經(jīng)驗的,但現(xiàn)在承包了那么多地,沒有技術員,他的心里也沒底。
好在整個冬天一切安然無恙。轉眼間,麥子到了抽穗揚花期。揚花期是小麥成長中的一個重要時期,春和楊老漢天天在麥田里盯著,祈禱老天爺不要陰雨連綿。為了觀察麥子是否有菌源侵害,他們在田壟間或蹲或弓著身子,仔細察看每一個麥穗。因勞累過度,楊老漢暈倒了。
在醫(yī)院醒來的楊老漢對春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春,你回去好好看著麥子,這個時候,麥子可不能得病啊。”
“嗯,爹,你好生休養(yǎng),我這就回去。”春懂爹的心思。
多年前,楊老漢出外打工貼補家用,路上遭遇竊賊,偷去了他身上所有的錢財,沒了錢坐車,他只好一路打聽著徒步往家走。當時正是麥收時節(jié),黃澄澄的麥子飄散著誘人的清香,已經(jīng)幾天沒吃東西的楊老漢望著那些滾圓飽滿的麥穗咽著口水。一位割麥的大娘看到他,什么話也沒說,刷刷幾鐮刀,割下一大把麥穗放到地邊,拿了兩三穗麥子在手中,雙手聚攏揉搓,麥殼紛紛落下,只一會兒工夫,大娘的掌心就只剩晶瑩的麥粒了。她把麥粒倒進楊老漢的手里說:“吃吧,可香了,解餓?!睏罾蠞h忙把麥粒倒進嘴里,一嚼,滿嘴清香。清香的麥汁順著他的喉嚨潤到了心肺,像母親的乳汁,滋養(yǎng)了他干涸的身心。臨走時,大娘又割了一些麥穗讓他帶著應急。后來碰到了老鄉(xiāng),吃飯不成問題了,楊老漢也沒舍得丟掉那些麥穗,他把那些麥穗帶回家,留做種子播進地里,收獲頗豐。自此,楊老漢再沒離開過家鄉(xiāng),沒離開過這片土地。他精心侍弄莊稼,尤其對麥子更是用心。
兩天后,楊老漢出院,急急忙忙地朝麥地走去。遠遠地,他看見麥地里有好幾個人,走近后他才看清楚了,是范松、春、一個陌生的女孩,還有一個人,是兒子秋!他們正給麥子噴藥?!斑@小子咋舍得回來了?”楊老漢自言自語著,臉上滿是舒心的笑容。秋大學畢業(yè)后在城里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一年到頭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一趟也是來去匆匆,根本沒空到麥田看看。
“爹!”兒子跑過來,“我跟你說個事兒。”兒子把嘴巴湊到楊老漢耳朵邊一陣竊竊私語。楊老漢越聽越歡喜。
“爹,您兒子不差吧?”
“我兒子當然不差!”楊老漢滿臉自豪。
原來,那個陌生女孩是范松的未婚妻。春和哥哥秋說了范松回城的事后,秋找到了范松和他的未婚妻,說愿意把自己剛剛裝修好的新房先讓出來給他們做婚房,又說爹把那些麥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金貴,請求范松回去幫幫爹。范松和他的未婚妻被深深地感動了,女孩對范松說:“咱們都是農村的,就把我們的夢想一起種進土地吧,土地里生長出的夢想一定是金黃的、豐碩的?!庇谑莾蓚€人決定一起去鄉(xiāng)下,他們兩個都是農學院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土地才是最適合他們的舞臺。
楊老漢站在麥地邊靜靜望著如綠絨毯一般的麥田,愜意極了。風兒輕撫麥穗,麥穗搖曳著,愉快地接受著太陽的恩澤,積攢著生長的能量。
“爹,我辭去了城里的工作,打算回來和您一起種麥子?!睏罾蠞h為兒子的決定深感欣慰,土地是麥子的命根,也是莊稼人的命根啊。
楊老漢感覺自己也像一棵麥子,沸騰的血液向上升騰,每一個毛孔都生出了根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