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魚

狠心逼11歲兒子離家

諶龍1989年出生于湖北荊州一個體育家庭，父母都曾是武漢軍區(qū)的籃球運動員。母親張玉霞退役后進入沙市區(qū)農商銀行工作，父親諶華是荊州教體局干部。諶龍遺傳了父母良好的運動基因：6歲時身高就達到了1.38米，而且爆發(fā)力出眾。1995年，正上幼兒園的諶龍被沙市體校教練丁啟紅看中，開始練羽毛球。

自幼被父母及祖輩寵愛的諶龍，性格有些柔弱，怕吃苦。但張玉霞知道，體育這條路很殘酷，沒有頑強的毅力不可能出成績，因此她對兒子格外嚴厲。

當時，諶龍每天在體校訓練3小時，張玉霞覺得運動量不夠，每天晚飯后騎車載著兒子到訓練館加練2個小時。因長時間握拍，諶龍的手掌經常磨破皮，張玉霞就給他的手掌纏上幾層紗布。中途小憩，諶龍有時困得靠著墻壁就能睡著，但只要休息時間結束，張玉霞會立即叫醒兒子，逼他繼續(xù)練球。

1999年夏，丁啟紅教練告訴張玉霞：“諶龍缺乏耐心，經常不能堅持訓練，總是找借口偷懶?！睆堄裣荚俪龊菡校褐形缱屩R龍光著腦袋在烈日下站1個小時。室外溫度高達38℃，很快，咸澀的汗水流進了諶龍的眼里、嘴里。他可憐兮兮地哀求：“我好渴，給我一瓶水喝?！薄皨?，我堅持不住了，要暈倒了。”張玉霞卻虎著臉一言不發(fā)。

諶華沖妻子發(fā)火：“兒子都快中暑了，哪有你這么狠心的媽媽！”說著，他準備下樓帶兒子進屋。張玉霞截住丈夫，說：“你要是跟我唱對臺戲，以后我就不管了，兒子全權交給你來管。”夫婦倆曾有過約定：不當著兒子的面吵架。諶華狠狠地用拳頭捶墻發(fā)泄不滿。張玉霞與丈夫溝通：“我是女人，比你更心軟。你也是運動員出身，知道這條路的殘酷，不對兒子狠一點他能成才嗎？”

這些年，妻子為了兒子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生活：她很少參加戰(zhàn)友和同學聚會；單位組織旅游，她一次都沒去過；一年到頭，她連回娘家的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她這樣還不是為了兒子將來有出息？這樣一想，諶華氣消了，給妻子道歉：“對不起！我就是發(fā)幾句牢騷，你別放在心上?！?/p>

嚴管之下，諶龍在沙市體校很快脫穎而出。2000年9月，福建廈門體校來沙市體校選隊員，諶龍被選中。荊州離廈門1200多公里，11歲的諶龍害怕獨自離家去外地。臨上車，他將火車票藏了起來，謊稱車票丟了。張玉霞急得不行。偶然間，她發(fā)現(xiàn)兒子總是下意識地捂著帽子，便突然伸手摘下了兒子的太陽帽，藏在帽子里的火車票掉了下來。隨后，她強行將兒子推上了火車。列車駛離站臺，諶龍還含著眼淚喊媽媽。待火車走遠，張玉霞蹲在地上哭了。諶華拉起妻子說：“現(xiàn)在對兒子狠，就是為了讓他將來少流淚。兒子慢慢大了，會理解你的?！?/p>

廈門體校實行半軍事化管理，訓練、作息都非常嚴格。諶龍三天兩頭給媽媽打電話，要回家。每次張玉霞接電話都要訓兒子一通。2001年春節(jié)，張玉霞夫婦去廈門與兒子團聚。見諶龍小臉黑乎乎的，衣服上滿是污漬，頭發(fā)也油膩膩的，張玉霞一陣心疼。她和丈夫做了分工：諶華帶兒子洗澡，她去餐廳訂兒子最愛吃的菜。吃過團圓飯，諶龍膩在父母身邊寸步不離。同齡孩子還在父母懷里撒嬌，兒子卻遠離家人獨自面對一切，張玉霞倍感心酸。

大年初二，諶龍該返校了。一家人分別時，諶龍拽住媽媽的衣襟哀求她帶自己回荊州。張玉霞教育兒子：“男孩子這點苦都吃不了，將來會有什么出息？”說完，她強行將兒子的手掰開，趕他回體?！?/p>

為及時掌握諶龍的動態(tài)，張玉霞每星期都和兒子及教練通電話。她先從兒子那里了解情況，再向教練求證。若發(fā)現(xiàn)兒子說的有出入，她就會嚴厲批評兒子。漸漸地，諶龍不再哭著哀求媽媽接他回家。張玉霞以為，隨著年齡增長，兒子或許適應了高強度的訓練，理解了父母的苦心?？勺屗龥]有料到的是，2003年5月，她突然接到諶龍從武漢打來的電話：“媽，我被體校退回來了?！?/p>

當時正值“非典”時期，要是被感染怎么辦？張玉霞和丈夫急忙趕到武漢接兒子。一家三口返回沙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醫(yī)院進行隔離檢查。雖然結果一切正常，但張玉霞和丈夫還是失眠了：兒子已經14歲，再回小學讀書已經不現(xiàn)實，怎么辦？

兩次被開除刺痛媽媽心

次日上午，張玉霞撥通廈門體校教練林江利的電話詢問情況，這才知道諶龍被退回的緣由。原來，隨著新隊員入校，諶龍以老隊員自居，經常不完成教練布置的任務。林教練為殺一儆百，忍痛將他開除。當天，諶龍賭氣離開了體?！?/p>

張玉霞誠懇地向教練道歉，懇求道：“諶龍已經打了7年羽毛球，文化課也耽誤了，能否再給孩子一個機會？”林江利這才向張玉霞道出實情：“諶龍有天賦，這次將他退回，就是讓他反省?！彪S后，林教練通過電子郵件給張玉霞發(fā)了一份訓練計劃，希望她督促諶龍在家訓練。為了不讓教練失望，張玉霞對兒子格外嚴苛：早上天未亮就把兒子趕到訓練館，讓他跑2000米、做100個俯臥撐；上午訓練到1點半才吃午飯；休息兩小時，再一直練到晚上9點，強度遠超訓練計劃。

一周后，諶龍受不了了，球拍一摔坐在地上跟媽媽慪氣。張玉霞跟他交心：“從事體育最忌諱半途而廢。有的學員吃不了苦終止訓練，結果文化課也耽誤了，就業(yè)艱難，只得去浴室當搓澡工或在街邊擺地攤。你應珍惜當下，不該放縱自己，否則只會換來一生卑微。”想起這些年母子倆吃的苦，張玉霞說著說著便抽泣起來。在諶龍記憶里，媽媽從未流過淚。意識到自己傷了媽媽的心，他難過地說：“媽我錯了，以后好好訓練?！?/p>

此后，諶龍不再與媽媽對峙，每天堅持訓練9小時。6月中旬，張玉霞問兒子：“你還想回體校嗎？”諶龍點頭：“想，做夢都想。”“那你打電話向教練認錯，看他給不給你機會?！敝R龍當即撥通了林教練的電話，檢討了自己的錯誤，并說明了在家的訓練情況。林教練聽罷，說：“那你回來吧！”

經歷了這次挫折，諶龍性格里少了幾絲浮躁，多了幾分執(zhí)著與成熟。天賦加上苦練，很快讓諶龍成為廈門體校的希望之星。2004年國慶節(jié)，張玉霞和丈夫赴體校探望兒子，諶龍對他們說：“你們以后別為我的未來擔心了，我有信心打進省隊，這樣退役時就會安排工作?！睆堄裣几嬲]兒子：“你應該有更高的目標和追求。媽希望你3年內進國家隊，將來拿世界冠軍、奧運冠軍?！?/p>

2005年5月，諶龍參加全國少年羽毛球錦標賽，成功殺入8強，順利入選國家青年隊。諶龍身高1.88米，是國青隊身體條件最好的隊員，不久就被調入國家二隊?？勺屓讼氩坏降氖?，入隊不久，諶龍的老毛病又犯了：訓練經常偷懶，球衣一濕透就跑回宿舍磨蹭。2006年6月，諶龍隊內比賽成績不理想。教練吉新鵬罰他跑5000米，他不服氣，頂撞吉教練，結果被開除出國家隊。

當天，張玉霞接到兒子電話：“媽，我要回沙市了。”張玉霞頓時蒙了：怎么又被開除了？得知緣由后，她狠狠地批評兒子：“你為什么還不汲取教訓？你想過我和你爸的心理感受嗎？”電話那端的諶龍哭了。

諶華提醒妻子：“兒子肯定也很難過，別光顧著批評，趕緊想對策?！睆堄裣剂⒓疵顑鹤樱骸澳惚仨毾蚪叹氄J錯，求得他的諒解。你這樣灰溜溜地回來，我不會讓你進家門的！”當晚，諶龍含著眼淚在宿舍里寫檢討。張玉霞隔一個小時給兒子打一次電話，讓諶龍把寫好的檢討讀給她聽。她覺得不深刻，就讓諶龍一遍遍重寫。諶龍一連寫了6遍，張玉霞才滿意。當晚，一家三口都沒合眼。

第二天，諶龍找到吉新鵬教練，含淚向他認錯。吉新鵬不想失去這個羽毛球天才，讓他兩次當著全體隊員的面宣讀檢討，然后將他在隊里“晾”了3天。6月25日，教練讓諶龍歸隊訓練，張玉霞才從焦慮、擔心中解脫出來，跟丈夫商量去北京看望兒子。

見面后，諶華悄悄告訴諶龍：“得知你被隊里處罰，你媽一連兩天沒吃飯，一個人偷偷掉眼淚。兒子，知道這些年你媽承受了多大壓力嗎？她為你付出了太多太多?。　敝R龍這才明白，媽媽冷酷的背后蘊藏著綿綿母愛與溫情！他哽咽道：“我會汲取教訓，以后不再讓爸爸媽媽操心。”

此后，諶龍果然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以世界冠軍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2007年6月，在新西蘭舉行的世界青年羽毛球錦標賽中，諶龍勇奪男單冠軍。隨后，諶龍被當作林丹的接班人入選國家隊。

當時林丹世界排名第一，實力超群。進入國家隊后，諶龍漸漸發(fā)現(xiàn)，林丹就像一座大山一樣無法逾越，他漸漸有了心結。

2009年春節(jié)，張玉霞夫婦來北京與兒子團聚。了解諶龍的心態(tài)后，她說：“全國13億人，國家羽毛球隊只有幾名主力隊員，你應該感到自豪。當初林丹也是普通隊員，他是靠努力一步一步打出來的。功到自然成！媽媽希望你能用手中的球拍打出自己的一片天?！敝R龍聽罷，緊蹙的眉頭舒展了……

幫媽媽實現(xiàn)兩個心愿

為激勵兒子，2010年9月，張玉霞告訴諶龍：“我和你爸想學打羽毛球，你送給我們兩套印有你名字的冠軍球衣吧，那樣我們才有面子和動力?！?011年10月，諶龍勇奪丹麥羽毛球公開賽男單冠軍，準備送給父母兩套球衣。張玉霞不買賬：“公開賽冠軍成色不夠，世錦賽、奧運會男單冠軍才夠分量?！敝R龍明白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向世界冠軍、奧運冠軍發(fā)起了沖擊。

2014年9月，諶龍勇奪世界羽毛球錦標賽金牌。次年，在雅加達世界羽毛球錦標賽上，諶龍成功衛(wèi)冕，排名躍升至世界第一。

2015年秋，諶龍與國家羽毛球女隊美女球員王適嫻的戀情在網上曝光。張玉霞頓生焦慮：愛情是把雙刃劍，既能成就雙方事業(yè)，也能將彼此拖入黑暗。

果然，諶龍接下來在隊內循環(huán)賽中接連輸球，王適嫻的運動成績也有所下滑。這年11月，張玉霞趕到北京與兒子交心：“運動員的黃金年齡有限，別給自己的人生留遺憾。愛情應成為事業(yè)的催化劑，而不是絆腳石。這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對方負責。”諶龍愧疚地低下了頭，說：“媽，兒子20多歲了還讓您操心，真對不起！”張玉霞拍拍兒子的肩膀說：“只要父母健在，哪怕兒子60歲，在父母眼里仍然是孩子。媽希望你別因為愛情影響了事業(yè)。”

第二天，諶龍帶王適嫻來見媽媽。她是蘇州人，小諶龍1歲，不但貌美如花，而且球技精湛，也是世界冠軍。張玉霞誠懇地與她交流：“我不反對你和諶龍戀愛，但要求你們事業(yè)上相互促進?！蓖踹m嫻承諾：“阿姨，您與我爸媽的想法是一樣的，今后我知道該怎么做?！?/p>

從那以后，這對羽壇情侶加緊苦練球技，力爭雙雙出現(xiàn)在里約奧運賽場。2016年5月，國家羽毛球隊宣布出征里約奧運會名單，諶龍順利入選，王適嫻卻因女隊人才濟濟而遺憾落選。王適嫻情緒波動很大。張玉霞在電話里開導她：“你和諶龍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你沒有拖他后腿，而是激勵他前進。我已在心里將你當兒媳，諶龍一個人為國爭光，也是咱全家最幸福的事?！蓖踹m嫻的失落有所緩解。

7月底，諶龍隨中國體育代表團出征里約。在張玉霞建議下，王適嫻隨行照顧男友。諶龍腸胃不好，王適嫻給男友煲海鮮湯，為他減壓。張玉霞夫婦召集鄰居、同事組成親友團，在荊州為兒子加油。8月20日，里約奧運會羽毛球男單決賽，在諶龍與馬來西亞運動員李宗偉之間展開。諶龍勢如破竹，以2∶0完勝對手奪得金牌。多年付出終于有了回報，張玉霞與丈夫熱淚盈眶。

這年9月，王適嫻帶著遺憾從國家隊退役，進入北京體育大學攻讀碩士研究生，諶龍繼續(xù)在國家隊拼搏。成為奧運冠軍后，諶龍接連榮膺中國“十佳運動員”、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等殊榮。王適嫻越來越沒有安全感。

2017年6月，王適嫻向諶龍?zhí)岢龇质?，諶龍很痛苦。張玉霞打電話問她：“你是不是不愛諶龍了？”王適嫻黯然講述內心的真實想法：“我已經27歲了，可諶龍從不提結婚的事，我擔心再等下去也沒有結果?！睆堄裣急響B(tài)說：“如果是這樣，我會讓諶龍給你安全感?！?/p>

隨后，張玉霞將王適嫻的心結告知兒子，說：“媽媽現(xiàn)在有兩個心愿，一是你盡快與適嫻領證結婚；二是希望你能出現(xiàn)在2020年的東京奧運賽場?！敝R龍這才意識到，戀愛10年了，自己該給女友一份莊重承諾了。他誠懇地回答道：“媽，放心吧，我會幫您實現(xiàn)心愿?！?/p>

11月26日，諶龍打完香港羽毛球邀請賽，匆匆趕赴廈門，并打電話讓王適嫻過去。兩人見面后，諶龍突然拿出婚戒，單膝跪地向王適嫻求婚：“女神，你愿意嫁給我嗎？”王適嫻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愣怔片刻后接過婚戒，眼含幸福的熱淚說：“我愿意！”兩天后，諶龍與女友在廈門思明區(qū)民政局領取了結婚證。因時間緊，他們暫時沒有舉辦婚禮。

2018年1月3日，諶龍帶王適嫻回荊州看望父母。他將兩本鮮紅的結婚證書擺在張玉霞面前，說：“媽，我?guī)湍鷮崿F(xiàn)了第一個心愿，現(xiàn)正行走在踐行第二個心愿的路上。”張玉霞笑了，心中溢滿幸福與自豪！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