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主義(Realism)，一般以現實或實際作為出發(fā)點，在人文領域中被廣泛應用，特別是在繪畫、文學和影視作品中，其對文化的傳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影響。在藝術領域中，現實主義主張對天然的或現代的生活進行準確地描述與刻畫，并且具有多元化的特征，尤其在影視作品中，現實主義更有著獨具特色的表達形式。本文通過列舉具有代表性和影響力的經典法國電影作品，探討其中的現實主義類型與特點，進而對多元化背景下法國電影中的現實主義印記進行分析，旨在推動世界電影行業(yè)的健康發(fā)展與世界文化的傳播。

電影《白晝美人》海報

一切藝術形式，都是在一定時代、隨著社會生產技術發(fā)展而產生的。藝術的發(fā)展史，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人類科學技術文明的發(fā)展史。電影，是人們依據現代科學技術條件，利用機械化生產、流水作業(yè)制造出來的文化產品，它是一種以大眾傳播媒介為載體，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傳遞創(chuàng)作美學情趣、趨向性價值的視聽藝術。現實主義手法作為藝術的表現形式，在文學中非常常見，研究者將其區(qū)別為兩種不同的定義：廣義現實主義和狹義現實主義，這兩種概念產生的時間節(jié)點不同，前者是源于西方最古老的藝術理論，從古希臘時期便開始萌芽，后者則出現較晚，起源于19世紀末期的現實主義文學運動，是一個歷史性的概念。但現實主義理論的發(fā)展并非一帆風順，一直到20世紀初，現實主義對電影沒有產生實際性的影響，在經過將近半個世紀的學術性注釋、編碼與認證，現實主義電影被認為是一種技能型電影，從而才廣泛流傳開來，其對法國現實主義類型片的發(fā)展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一、以個人情感為中心的印象派先鋒電影

電影于20世紀初在法國誕生，但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影響，世界電影的中心一度從歐洲轉移到了美國。20世紀20年代，以法國為首的歐洲國家開始了對電影的革新與電影美學探尋運動，歐洲前衛(wèi)的先鋒電影商業(yè)化發(fā)展造成了巨大的國際影響，這使世界電影的中心又回到了歐洲大陸，并對之后將近一個世紀的世界電影創(chuàng)作與發(fā)展產生了深遠而持久的影響。在這次意義深遠、持續(xù)時間不長的先鋒性電影運動中，法國依然是首當其沖；并且，法國的印象派電影的發(fā)展持續(xù)的時間是最久的，這也為其后期現實主義電影的誕生奠定了基礎。印象派電影制作人認為，電影的基礎應該是情感，而不是敘事，他們以先鋒電影為載體，來傳達個人的情感，并以動態(tài)化的造型藝術、視覺構象安排，表現現實平民生活和大自然中的詩意與美，提倡實景拍攝與現代主義風格的裝飾布景，重視攝像機的鏡頭運動、重視燈光效果重視剪輯，淡化故事情節(jié)，著力于對視覺效果的展現和人物心理的刻畫，善于表達人物的情緒，將電影的整體藝術效果架構于視覺的韻律之上，其代表作有《微笑的布德夫人》《忠誠的心》《黃金國》《圣女貞德的受難》等。這類影片在拍攝的過程中，通過構圖取景，力求用富有創(chuàng)意的方式和角度去表現被拍攝的事物，營造視覺節(jié)奏，追求特殊的視覺效果，為觀眾提供一個超越日常經驗的銀幕世界，展示了事物的本色與人類的靈魂，為人們提供了一種嶄新的認知方式，現實主義便由此產生了。

20世紀30年代，是法國電影的創(chuàng)作高峰，其年產影片數量一度高達百部以上，其中對白優(yōu)美、結構復雜、情節(jié)引人入勝、哲理豐富的優(yōu)秀現實主義影片層出不窮。這時期克萊爾導演的第一部該類型的影片《巴黎屋檐下》，以一個歌手的愛情故事為主題，一經上映便轟動了法國、德國、美國、日本；雷諾阿、費代爾等攝制的一大批反映現實的作品，遵循人道主義，以詩意淡淡的哀愁表現人的命運；1934年的類型片《托尼》以真實的愛情故事與社會新聞、現場錄音讓這部電影成為了現實主義電影的先驅；而竭力表達故事細節(jié)線索和人物內心情感的《車輪》也是絕對現實主義在電影里的最好體現。在此之后，隨著歐洲電影新浪潮運動的出現，許多影評家開始對當下電影的藝術流派進行劃分，根據表達形式與描述對象的不同，法國本土的現實主義電影作品又被細分以《白晝美人》為代表的超現實主義電影和以《游戲規(guī)則》為代表的詩意現實主義電影。如此細分，不僅讓原本凌亂的現實主義藝術定義變得極具條理性，更使得法國的現實主義電影進入了一個多元化的時代，自此開始，法國電影重新回到世界第一的寶座，其豐富的拍攝技巧、敘事手法也達到了能與小說匹敵的成熟藝術高度。

二、《白晝美人》與超現實主義印記

超現實主義電影是法國現實主義電影的重要分支，它把繪畫與文學藝術上的超現實主義理論運用到電影的創(chuàng)作與創(chuàng)新上，把想象、夢境、潛意識等抽象的元素當作創(chuàng)作的素材，突出“無理性行為”的表達、夢境與現實世界的關系與意義，像畢加索的油畫一樣追求不對稱形象的情緒力量與快感的宣泄。其創(chuàng)作自覺地與傳統(tǒng)的敘事拉開了距離，在顛覆人們習慣的戲劇性因果關系的同時，不拘泥于一般的故事與故事線索；將性、暴力、幽默、褻瀆等元素自由隨意地剪輯在一起，拒絕把任何手法規(guī)范化。代表作有杜拉克導演、安東尼·阿爾都編劇的《貝克與僧侶》；克萊爾的《天網恢恢》《沉睡的巴黎》《自由屬萬歲》《幽靈到西方》；路易斯·布努埃爾的《黃金時代》《被遺忘的人們》；讓·維果的《操作零分》《駁船亞特蘭大號》等等。而將超現實主義表達得最到位的一部影片，是路易斯·布努埃爾的成名之作——《白晝美人》。路易斯·布努埃爾的作品，關注幻想與現實的相互置換、夸張的情節(jié)，運用象征和離奇古怪的比喻表現人的精神世界，夸張的視覺對比和攝像機的運動與剪輯象征性地傳達著電影家的思想，迫使觀眾自己去尋找幻想與現實之間的界限，針對資產階級表面輝煌之下的腐敗、墮落，他大量使用諷刺、冷嘲的手法進行表達；其作品也因為大量使用了夢、想象的抽象元素和印象派電影的剪輯與拍攝技巧，造成了觀賞過程中的影評人們的眾說紛紜，最終將其歸于人類電影史最有影響的作品之列，而《白晝美人》就是這樣一部電影。

《白晝美人》是路易斯·布努埃爾1966年執(zhí)導的一部生活哲理片。法國知名女星卡特琳娜·德諾芙在其中扮演了一個擁有雙重性格的女性，影片對人性的復雜和陰暗面進行了深度的剖析探索和嘲諷。電影講述了一個外表優(yōu)雅卻人格極度扭曲的中產階級貴婦人的故事，她一方面深愛著、眷戀著丈夫，一方面又不滿足于常規(guī)的按部就班的安逸家庭生活，偷偷跑到妓院體驗賣淫的生活和樂趣?！栋讜兠廊恕肥堑湫偷哪行詳⑹履Ｊ剑行杂^照視角。普遍認為，即使是兩性共謀的男權社會里，男人往往執(zhí)掌著生殺予奪的政治、經濟、文化、教育、輿論等優(yōu)勢地位，而女性則處于自然的弱勢。整部影片只有一個觀點，即導演有計劃的、一波三折的講述。影片不斷地回到現在時，各種人物不斷穿插，然而那不過是導演視點的延續(xù)，影片更多的是在發(fā)展敘事。布努埃爾以剪接和變換夢與現實之間不明顯的分界線，充分展現了人內心的復雜多變和人性的難以捉摸。并以塞韋麗娜的身份進行對照，以一個角色的兩種面貌、多重性格相對應，表達了他對人性的多視角、寬方位、深層次的探索與剖析，濃墨重彩地展現出了人性的復雜多變，這也是藝術上經典的思想意識的視覺化、物質化。

“極端化”是布努埃爾導演最喜歡的藝術處理方式，他善于對人物、情景進行浮夸的變換，從而使它們完全走向“極端化”的一面。例如電影里“妻子”這個詞語在布努埃爾手中就有了兩個完全不同的涵義，《白晝美人》中，賢惠、優(yōu)雅、善良、美麗似乎成為了塞弗麗娜的代名詞，其體現著普通中產階級婚姻生活的常態(tài)，但這只是她的表象而已，其內心世界的瘋狂是令人無法想象的。夜幕降臨之時她是一個陪在自己丈夫身邊賢良淑德的妻子形象，而在白天她則是一個巴黎妓院里的妓女。所謂“白晝美人”便是導演超現實主義手法的展現，而電影中“惡作劇”式的敘事模式，也給予了觀眾自由的想象空間。電影從頭至尾反映出來的紅顏禍水的概念以及對資產階級女性愛與恨的矛盾立場，在現實主義中由來已久?！靶浴痹卦诜▏暮芏嘤捌幸恢贝嬖?，這也是超現實主義領域里非常關注的一個重要題材。愛情和欲望受到宗教的偏見和資產階級教育的束縛，使得《白晝美人》表達出了驚人的、刺激的、令人難以忍受的效果，也讓這部影片有了十分強大的情感動力。在觀眾眼中，莊嚴的社會責任和強烈的個性、叛逆精神、創(chuàng)造欲、以及早期人性教育殘缺造成的創(chuàng)傷感，惡作劇和極端性的癖好，對演員和多種電影元素的積極運用，共同構成了法國超現實主義電影的代表《白晝美人》，這也使《白晝美人》成為路易斯·布努埃爾電影中最賣座的一部。

三、詩意現實主義的不朽杰作 《游戲規(guī)則》

誕生于20世紀30年代的詩意現實主義，在法國乃至歐洲都是一個富于創(chuàng)新精神的電影派別。其影視作品往往具備較高的藝術價值，同時也具有很強的商業(yè)性特征。在影片當中，詩意現實主義的藝術家們喜歡運用一些復雜的視覺影像、詩意的對話場景以及獨特的敘事結構，對社會現象進行深刻透徹的分析。他們除了接受自然主義文學的影響之外，還吸納了奇卡、費亞德的傳統(tǒng)和經驗。詩意現實主義的影片一般充斥著懷舊與悲傷的氣氛，其描述對象也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小人物，或是失業(yè)工人，或是罪犯小偷，他們經歷了落魄窘迫的生活，最后的結局也往往是死亡和被歷史所拋棄。這其中涌現出了一大批能力超群，個性突出的導演，讓·雷諾阿就是法國詩意現實主義流派中一位杰出的電影大師，他尤其擅長貴族題材，半個多世紀以來，他的作品一直影響著法國電影乃至世界電影的審美，在很多影評機構的最佳導演排名中，雷諾阿都榜上有名，而他的成名之作《游戲規(guī)則》也被譽為世界十大杰出電影之一。

《游戲規(guī)則》的敘事與人物關系相當復雜。雍容華貴的克里斯蒂娜是貴族羅波爾的夫人，流浪詩人奧克達弗和飛行家安德烈是克里斯蒂娜的朋友，他們兩人都對克里斯蒂娜一往情深。導演試圖通過復雜的人物關系和看似荒誕的藝術手法，來揭示二戰(zhàn)前夕法國糜爛的社會狀態(tài)：生活就是游戲，愛情也如游戲一般。在這個“游戲”里，充斥著迷亂瘋狂與歇斯底里，充斥著漫天飛舞的愛情謊言與碎片，愛情、友情都變得一文不值，而謊言與勾心斗角卻成為了這場殘忍游戲的真正“規(guī)則”。從表面上來看，《游戲規(guī)則》只是一部反映歐洲上流社會糜爛生活的鬧劇，其涉及的人物繁多，情感也相互交織，復雜而多變。事實上，這部影片卻反映出二戰(zhàn)前夕，資產階級內部復雜的矛盾、人性的虛偽，與社會的頹廢。導演雷諾阿在他的影片中不時地流露出一種對人生命運的絕望情緒，這部《游戲規(guī)則》則是他這種悲觀情緒發(fā)揮到極點的絕望吶喊。詩意現實主義也在雷諾阿導演的手中得到了很好的傾訴與表達，人與人之間復雜的情感、大膽的情欲描寫與瀕臨崩潰和異化的社會，讓《游戲規(guī)則》成為一部特點鮮明，又極具詩意的現實主義諷刺喜劇片。

而談到詩意，電影在音樂運用方面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優(yōu)秀的電影配樂能為整部影片奠定特別的基調，進而達到強化視覺效果，增強電影畫面感的目的。影片的音樂滲透非常地細致入微，基礎樂曲的旋律采用了中世紀末日審判般的曲調，不禁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從剛開始低沉的音調慢慢發(fā)展到全奏，就像有越來越多的骷髏聚集到墓場跳舞一樣；讓整部作品充滿了神秘、恐怖的特點，使得影片的藝術感染力和代入感有了很大地提升。配合著夸張的敘事與人物形象刻畫，影片深刻地揭露了這個異化社會的沒落與瘋狂和導演對這個病態(tài)資本主義社會的諷刺與絕望。

結語

電影自誕生以來，世界各國的制片者都為其創(chuàng)立了各自特殊的模式，有的模式經歷了歲月的洗禮，在一個多世紀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保留了下來，也有一些模式由于缺少資源和關注而最終解體。法國電影，自20世紀初一直被詬病，被長期認為處于危機之中，但這并沒有削弱它繼續(xù)生產的能力。從1895年至今，法國電影的制作沒有一年是空白的，這種輝煌，得力于它將近一個世紀的文化沉淀與發(fā)揚；而這其中，現實主義的功勞不可磨滅，自它的前身印象派電影開始，其就一直統(tǒng)治著法國乃至世界電影市場。無論是早期的超現實主義還是后期崛起的詩意現實主義，都是法國電影文化里的瑰寶，是世界文化多樣性的重要組成部分?，F實主義這一偉大的藝術表現形式，會一直不遺余力地影響著世界電影的潮流，在當今全球化和文化多元化的背景下，法國現實主義電影不但不會落沒，反而會像一顆璀璨的明星，為世界電影的發(fā)展和文化的健康傳播照亮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