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芮民

雨季到達(dá)傍晚的鐘點(diǎn)

雨季到達(dá)傍晚的鐘點(diǎn)

落過一次雪，平原之上

早已不見雪的尸首

這同雨一起降臨的大霧

就像雪的一次回首——

封鎖了高速公路和交通

整個大地顯得凄哀

樹木落淚 房屋落下哀愁

——整個存在已經(jīng)濕盡

仿佛世界已存在于事物內(nèi)部

蹬三輪車的人伏在車把上

袖著袖筒 行人

高高地挽著褲角

這時刻 詩人眼里的愁緒在增加：

他的筆再無法吐露出陽光

存在和他筆底的事物一起變得暗黑

畏縮在陰影里哆嗦

——一場大雪過后

連綿的冬雨還在繼續(xù)

它們都未能脫盡那棵泡桐樹的葉子

——像高舉著受傷的眼睛

它在冷風(fēng)中站立

塵土或寂靜

寂靜——

風(fēng)在悄然的流動中

抒寫著寂靜

房屋是一塊塊

較大的塵土

永恒的天空下

孤獨(dú) 寂冷的

群山

就像遺忘或歷史

在人類活動的邊緣

一只麋鹿

可能聚攢了所有的靈性

它在曠野

像一塊默然站立的塵土

而小鳥的飛躍

像虛無在鳴叫

一兩聲的疼

存在 真是太久了

荒涼的宮殿 城墻

像螻蟻一樣活著的幻覺的人流

——有時連悄然運(yùn)行的你

也不免要蹙緊額頭

這么一大堆的土坷垃

你怎么拯救？

因此生活是給生活的人的

而花朵和露水只有哀傷

風(fēng)在吹奏哀葉

風(fēng)在吹奏哀葉

廣闊的大地上

暗影像涌動的夜的潮水漫延——

強(qiáng)大的時間明亮的反面

不見人類的足跡

獸也無影

鳥也無蹤

植物是最后的堅持

它沉默 忍耐 握緊了自己的軀體

草把生命藏于表面干枯的死亡

它的根仍在堅持

啊 天空壓得很低

仿佛鳥與獸 鬼與神

一起騰升于大地

而大地上只剩下塵粒和哀泣

山脈 矮了許多

平原更廣闊了

而丘陵似乎還正在起身

風(fēng)在吹奏

這強(qiáng)大的冬的力量

把萬物推向它命運(yùn)的真實和最后

這時候只有植物在抵抗

冬

靈感像冬云飄走了

被風(fēng)吹著大面積地飄走了

大地更廣闊了

冷冷的雪的尸體上 返著白光

樹曾經(jīng)高大、肅穆

——像天使的行列

偶爾有一、兩只鳥兒

從原野上飛過

而大面積的小鳥像天空的靈感飛走了

這寒冷的地方

太陽多像一只幻覺的火爐

沒有愛過

誰也不懂得這冰雪世界的莊嚴(yán)

而在大地的翅膀下熟睡的人們

緊緊摟著夢

偶爾原野出現(xiàn)一兩個

滑雪的兒童

仿佛人類睜開的眼睛

啊 在冬天

詩人支起他內(nèi)心的攝影機(jī)

他知道光是怎樣彎折地

經(jīng)歷過黑夜的

房 間

你坐在昏暗的房間：搖曳著早晨朦朧光的房間里看著書本

書本像一座座奇怪的建筑

每一個作者都是一扇門

門后是一個個陰暗或回憶的房間

這些只承載人的靈魂的奇怪的載體

提供給愛它的人們靜默交談的權(quán)利

有時我厭倦了對靈魂那種獨(dú)特語言的破譯

放下書本在房間走動（這個房間真不知道是誰的靈魂）

感嘆到人的存在竟會奇特地縮小成一本書

我們擁有的物質(zhì)會奇怪地變成文字

保留我們的體溫、記憶和影子

我知道有的人的存在正在減縮成書本

有的人的存在減縮到只剩下名字

有的人僅僅能夠成為塵土一堆

你不再知道它是誰

就像我們每天踐踏的大地

包含和綁縛了多少無名的靈魂的哭泣：

每當(dāng)我走動就仿佛聽見它們在泣哭

而我停下來就好象聽見它們幽低的嘆息

我謹(jǐn)慎自己活過的每一天

我知道四周布滿了靈魂和眼睛

春 天

感覺到門縫里的風(fēng)硬硬的

慵懶的光線中蠕爬的小蟲

光線被阻擋在

房子外面

屋內(nèi)住了一屋子的夢

你 不能開門

你聽見一只小蛾飛過去的

翅膀的聲音

花朵開放的聲音

春天了 外面等你的那個人

有點(diǎn)不耐煩了

他高高的峩冠已經(jīng)戴起

田野：針頂尖的小草刺著野花

打開門吧

打開后

你的屋子就會被春天占領(lǐng)

說話的時候

張開嘴唇

你的心就會被春天占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