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琴
女性的覺醒經(jīng)歷了從最初的解放身體到解放自我意識,進而塑造獨立人格這三大階段。在這個過程中,越來越多的女性體會到擁有獨立人格的可貴,開始選擇走出家庭投身社會,力圖通過獲取事業(yè)上的成就來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八囆g來源于生活”,現(xiàn)實中女性主義的轉(zhuǎn)變在各類影視作品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這類電視文本中,作者通過各類可歌可泣、可恨可愛的女性角色,不斷宣揚女性主義的心聲,呼吁社會中男女平等以及女性自身的獨立自強。
“女性主義”一詞來源于Feminism,也被譯為“女權主義”“女子主義”或“平權主義”。女性主義認為,現(xiàn)實社會建立在男權意識上,長久以來對女性群體進行著階級和性別的雙重壓迫,導致了女性普遍而持久的第二性地位。歷經(jīng)三次婦女解放運動后,如今女性主義提倡塑造獨立人格,即精神和物質(zhì)的雙重獨立。立足于這一主張,女性題材的電視劇將社會對女性的種種不平通過熒屏展現(xiàn),以女性的獨特視角重新審視父權制社會,對社會進行一種無形的批判和鞭撻。
在此語境下,越來越多的影視劇創(chuàng)作開始著眼于女性如何平衡事業(yè)與家庭這個問題,抒寫了各類女性在婚姻、家庭、工作等不同領域中所擁有的多樣人生。繼《蝸居》《虎媽貓爸》《歡樂頌》《北上廣不相信眼淚》等一系列都市情感類電視劇之后,《我的前半生》以其獨特的人物刻畫視角、多層次的敘事方法獲得了公眾極大的關注。以下以《我的前半生》中最具代表性的幾位女性角色,解讀不同女性的人生境遇與價值。
羅子君原是一位全職太太,深受母親影響的她認為“家庭就是全部”。她大學畢業(yè)后嫁給相愛多年的陳俊生,過上了相夫教子的封閉生活。在這個階段,她生活在由青春換取的錦衣玉食中,對家庭的奉獻也時常會被“全職太太”這一根深蒂固的社會形象所抹滅;此外,她沒有自我的意識,在自己身上唯一的投資就是通過保持外在的魅力去吸引老公回歸家庭;但與社會的脫節(jié)使她像一只被豢養(yǎng)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對社會的瞬息萬變毫無察覺,也沒有與社會進行抗爭的籌碼。
突遭婚變后,她的第一反應是自己穿得不好看讓老公看厭了。當老公拿出堅定態(tài)度要和她離婚時,她卻只會穿著與年齡不符合的粉紅色連衣裙問老公自己好不好看,將一個依附男人的悲哀女性形象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盡管心里對老公外遇有著難以接受的憤懣,但毫無經(jīng)濟來源卻習慣錦衣玉食的她只得接受現(xiàn)實,用卑微無用的體貼去乞求老公歸家。在將自己八年的青春毫不吝嗇地奉獻給了老公和孩子之后,遭遇婚變時,她卻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竟然沒有任何籌碼能與丈夫進行抗衡。這個階段中的她固守著男權社會中“男性難免犯錯”“只要愿意回家的就是好男人”等男權迂腐思想,最終淪為了毫無尊嚴的棄婦:因為在此之前,她像一只被圈養(yǎng)在籠中的金絲雀,緊攥著老公十年前的諾言,用不斷的猜忌和無理取鬧捍衛(wèi)家庭?;\中的她從未想過,在當今瞬息萬變的社會,她所需要去對抗的不是小三,而是老公在社會上所面對的精彩紛呈的世界。
最后,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她開始獨立,逐漸認識到要成為真正的自己,首先應該擁有穩(wěn)定的工作。她學著去做售貨員,甚至在面對奪夫的小三時也冷靜地以“賣出鞋子、奪得銷售冠軍”為目的屈膝進行最好的服務。劇終的時候,她已經(jīng)由簡單的體力勞動者變成了高級項目加盟人。這個階段的她穿著打扮也不再臣服于傳統(tǒng)男性所偏愛的賢妻良母型,選擇了“尊重內(nèi)心意志”的干練舒適的服飾,這側(cè)面反映了其自我意識的覺醒與爆發(fā);同時,她與社會成功接軌,將自己勇敢地從夫權中解放出來,在工作中逐漸實現(xiàn)人生價值。在這個自我覺醒的過程中,她也了解到對孩子而言,最好的教育莫過于母親自己言傳身教的堅強。
在此文本中,最初凌玲以一個獨立而勤勞的職業(yè)女性形象出現(xiàn)。盡管只是一個從農(nóng)村出來的大專畢業(yè)生,但她通過自身的努力逐漸在職場中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成為屈指可數(shù)的、能從小型調(diào)查公司攀登到大型投資公司的職員之一。作為一位單親母親,她關心孩子的生活,重視孩子的教育,向孩子灌輸獨立自強的價值。當孩子質(zhì)疑自己作業(yè)過多時,她嚴肅地告訴兒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功課要做,如果想要明天更好的生活,今天就必須努力?!倍约阂餐ㄟ^努力工作為孩子樹立了榜樣。僅從這兩方面來看,她是一位頗具獨立精神的現(xiàn)代女性。這個階段的她,主要精力還是在于工作和孩子,其穿著打扮注重舒適平價。所以,當羅子君遇見凌玲、仔細打量凌玲之后,看她與自己心中的假想敵毫不沾邊,便卸下了以往的防備,甚至還和她打趣老公公司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孩子,夸獎著凌玲的安守本分。
但正如凌玲在工作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目標性,對于人生,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原本擁有著一個三口之家,但對前夫的不滿讓她決定放棄這段婚姻;在遇見了陳俊生之后,她感覺到自己又遇見了可以依附的男性,于是她選擇果斷離婚并不擇手段去破壞別人的家庭也要得到這位“更有前途的男性”。她用步步為營的手段將陳俊生搶占,也讓觀眾更清晰地了解到——她只是一個披著獨立精神外衣的邊緣化女性,其骨子里面還是迂腐的男權思想。
在文本的最后,凌玲如愿以償?shù)爻蔀榱艘粋€全職太太,過上了自己曾經(jīng)向往的生活。這個時期的她穿著打扮開始變得時尚靚麗,人生的重心也由“增強自我核心工作能力”變?yōu)榱恕霸鰪娮晕彝饷哺偁幜Α保挥嗌乃龘碛械氖菬o盡的錦衣玉食還是百無聊賴?沒有人能夠給出答案。但僅從這個角色而言,難免讓人唏噓。原來,她在工作上的盡善盡美也只是其接近男人的手段,所以她其實并沒有實現(xiàn)真正的獨立??梢钥隙ǖ氖牵斔缭杆鶅?shù)爻蔀榱四腥说囊栏狡分?,曾?jīng)吸引男性的獨立自主也蕩然無存。
在此,編劇用“凌玲”這樣一個鮮活的人物告訴觀眾:比起物質(zhì)上的貧困,精神上的貧困更能摧毀一個人。在故事的前半段,凌玲用她強大的內(nèi)心和毅力顛覆了看似注定的命運,完成了自己在事業(yè)上的逆襲,這一階段的她堪稱女性主義的范本。對于這時候的凌玲來說,雖然物質(zhì)上有所欠缺,但其精神上是極大豐富的,她的成就感和自信都能從工作中得到:所以其貌不揚的她能吸引前途無量的目標,甚至甘愿為了她放棄美滿的家庭。而故事的后半段,她失去了自己賴以散發(fā)魅力的工作,也開始用無數(shù)的電話和訊息催老公回家:她得到了目標,卻也放棄了屬于自己的浩瀚星辰;擁有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卻喪失了獨立自主的精神,成為了一個精神極度匱乏的女人。人們常說:“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可在現(xiàn)實生活中為什么還會有那么多青春正好的女孩子,選擇不顧一切地“囿于廚房與愛”?
在這個文本中,最完美的人設當屬唐晶。
在工作中,歷經(jīng)十年,她披荊斬棘地成為了行業(yè)佼佼者。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從一個出身一般的實習生成為位高權重的公司上層?在遭受階級和性別的雙重壓迫時,她是如何在男權社會中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的?這些答案我們都可以從編劇筆下得出:她總是在馬不停蹄地出差熬夜趕項目。高效耐心地與客戶溝通,甚至在生病時為了不耽誤項目進度在家里組織小組會議。對她而言:“愛情易逝,婚姻易碎,所以日夜兼程追求物質(zhì)和精神的獨立。”
在愛情中她選擇與伴侶共同進步。最初的她只是一個出身一般的金融實習生,遇到優(yōu)秀的伴侶賀涵后她選擇不停地追趕甚至超越,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兩個人在一起,進步快的那個人,總會甩掉原地踏步的那個人。”十年之后,他們由最初的師徒變成了最默契的伙伴:對于難拿的項目兩個人總能相互鼓勵共同征服;當對方遇見瓶頸時,另一方總能拿出具體可行的方案為其排憂解難;當對方獲得成功時,兩個人攜手共同慶祝。在生活中,他們相互愛慕卻又彼此獨立。對于催婚和求婚,與賀涵勢均力敵的她有底氣選擇拒絕。即使到最后,兩人感情出現(xiàn)了問題,極度痛苦的她依舊能夠以理性大方的姿態(tài)與其和平分手——“從未把感情中的自己當作弱勢的一方,因為她打心底里覺得男女都是平等的,所以就算分手也沒有覺得誰虧誰贏”。這樣的思想也是她所有行為的根本出發(fā)點。
對朋友她總能提供最理性的解決方法去給予實際的幫助:叱咤職場的女強人與安逸的全職太太之間,女強人要花瑣碎的時間去傾聽全職太太的家長里短,甚至在全職太太遭遇婚變時還要鼓舞一蹶不振的她——她每一次幫助好友查不同的女人、為好友忙前跑后找工作、幫好友去接小孩……這些看似瑣碎的事情無一不蘊含著她對這份友誼的珍惜;但不得不說,這些瑣事也讓唐晶擁有了一絲煙火氣,讓觀眾更為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在她一步步教會好友獨立的同時,好友的堅強也讓她對人生和婚姻有了更多的理解,這也是一個互相成就的過程。
在這個文本中,唐晶在以男權為重的社會里打拼出了自己的一片天空:物質(zhì)上的獨立給予她精神獨立的保障,精神獨立讓她始終對男女之間的關系保持理性的認識。她成功地活出了女性主義所倡導的核心價值觀:自尊自省自覺自愛自理自治。在工作上的所向披靡、在感情中的落落大方、在為人處世上的干凈利落,“唐晶們”的存在也是最能讓女性觀眾們揚眉吐氣的精神范本。
可以說,《我的前半生》這個文本對當代社會中的幾類典型女性思想進行了剖析,更加深刻地解讀了女性主義在現(xiàn)代的發(fā)展,推動了女性主義的傳播。它從側(cè)面反映出,女性主義者的訴求從來都是塑造女性的獨立人格。精神獨立是物質(zhì)獨立的基礎,女性自身應突破性別限制,相信自己能在紛繁復雜的社會中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天地;而物質(zhì)獨立是精神獨立的保障,物質(zhì)獨立才能給予女性精神獨立的底氣。
早在十九世紀初期,西蒙娜·德·波伏娃就曾擲地有聲地宣稱:“我絕不讓我的生命屈從于他人的意志”。時至今日,歷經(jīng)三次婦女解放運動,女性主義已經(jīng)得到了很大的發(fā)展。但在我國,傳統(tǒng)男權思想與男權社會現(xiàn)實對于女性的雙重壓迫依舊存在。二胎政策的開放讓女性在尋找工作時更加困難,“做得好不如嫁得好”這些迂腐思想時常將女性當作靶子進行射擊;更讓人痛心疾首的是,中國女性的自我覺醒程度令人堪憂——越來越多的女性渴求物質(zhì)獨立,但擁有穩(wěn)定的工作僅是為了更有底氣地去依附男人。倘若女性能將物質(zhì)獨立與精神獨立相結(jié)合,那婦女離真正意義上的解放也就不遠了。女性主義的發(fā)展,真的還有一段很漫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