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鼎
考研成績公布的那天早上,我給J打了國際長途,開玩笑地對他說:“不好意思,我也失敗了,看來我們都和北大無緣?!彪娫捘穷^,他沒有回應,周圍的環(huán)境也很安靜,聽不到任何動靜。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輕松地說道:“我現(xiàn)在正在家門口看雪呢,你要是能立刻飛過來,就能感受到了,蒙特利爾的雪真的是太大了?!?/p>
J是我認識時間最長、關系最近的朋友。初中和高中,我們都在同一所學校,同班,也同桌過。高三時,他的志向很明確——北大中文系。J是那種踏實而且聰明的學生,無疑成為班里的尖子生。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所有的大小考試,他都在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間徘徊。他是所有老師給予厚望的對象,是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這些光環(huán)并沒有影響我對他的看法——鬼點子多,叛逆,偶爾還會偷懶。他朋友不少,但可以交心的只有我一個,按他的話說,我真正能聽得懂他的想法。我們像所有的知己一般玩耍、相助,在彼此眼中又視對方為獨一無二。
高考前的一模和二模,J都發(fā)揮良好,所有老師在分析過他的分數(shù)與全區(qū)排名之后,都得出了穩(wěn)上北大的結論。J毫不猶豫地填寫了北大作為第一志愿,同時也是唯一的志愿。高考結束后的幾天,網(wǎng)上一直在談論文科題目偏得厲害,很多內容甚至超綱。我看得出J前所未有地有些憂慮,于是拉著他去了四川旅行放松?;貋淼牡诙?,高考成績發(fā)布,J以六分之差惜敗北大。那年,他依然是全班第一名。
那段時間,我甚至覺得比J還要難過,他卻表現(xiàn)得無比釋然,仿佛如愿以償了一般。他甚至沒有給我安慰他的機會,每次話題逼近時,就快速地轉移開。有一些不錯的大學提出可以為他調劑,不過他都一一拒絕了。
那段時間,他總是把自己關在家里,一個人上網(wǎng)查看國外的學校,最后,他告訴我他決定去加拿大上學。出國前幾天,J讓我陪他去北大的未名湖。我們圍著湖水走了一整圈后,他在長椅上坐下,自言自語地說:“原來未名湖這么小?!蔽遗呐乃募绨?,說:“如果難受就哭出來,我不會嘲笑你的。”他轉過頭來詫異地看著我,好像在說“開什么玩笑”。
J去了加拿大的蒙特利爾,我繼續(xù)在北京上大學,雖然他的白天是我的黑夜,但我們從未斷過聯(lián)系。他常抱怨那邊太冷,很多人說著他聽不懂的法語,然后懷念北京的好。他也會在某些深夜突然打電話過來吵醒我,莫名其妙地長篇傾訴,而我總會克服睡意地先應答,第二天,認真地給他發(fā)長長的信息。
有一次,他說著說著突然開始輕微地啜泣,又提起了高考的事,從意外落榜到選擇出國,從難以接受到決心面對……我安靜地聽著,電話在手里握得很緊。那次通話的末尾,他說:“很抱歉,有些失態(tài)?!蔽艺{侃他說:“原來是那天在未名湖的淚水憋到了現(xiàn)在,不過我不會嘲笑你的?!?/p>
后來,J在大學做助教時結識了他現(xiàn)在的女友,一個韓國女孩,他說非她不娶。去年暑假,J回國在北大上小學期,再次拉著我游未名湖,同時不斷強調他也是有北大學生卡的人了。他說,最終他什么也沒有失去,去了配得上自己的大學,遇到了愛的人,也圓了在北大上學的心愿。那天,他笑得很釋然。
我告訴J,我準備去美國讀研,再往北走幾步,就能去看他了。那天,他在朋友圈里發(fā)了一句話:這世界總有專屬的風景留給你。他艾特了我,配圖是蒙特利爾的茫茫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