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俠

（重慶郵電大學 傳媒藝術學院，重慶 400065）

2003年以后，隨著“全國大學生志愿服務西部計劃”政策的實施，支教題材電影逐漸成為當今電影創(chuàng)作的一大熱點。這類電影將鏡頭聚焦于我國甘肅、四川、云南、貴州、西藏、新疆、青海、廣西、湖南等落后偏遠地區(qū)，審慎地考察了當?shù)剞r(nóng)村的教育現(xiàn)狀與農(nóng)村教師的生活處境、農(nóng)村學生的成長經(jīng)歷、內(nèi)心情感等問題，同時也深入挖掘了支教老師的支教原因、支教過程的酸甜苦辣以及其人生選擇。為當代青年樹立了一個社會道德與人生理想的標桿。2003年，楊亞洲導演的《美麗的大腳》在金雞電影節(jié)上捧回的4項大獎，為后來的支教題材電影提供了成功的范式，繼《美麗的大腳》之后，支教題材電影更是掀起了一股熱潮，除了個別的根據(jù)真人真事改編的支教電影如《馮志遠》外，其余均為走在時代潮流之上的當代大學生，而且以美麗、溫柔、多情的女大學生居多，這很容易使影片在敘事模式與表現(xiàn)形式上有一定的趨同性，“它向我們展示了相似的故事所共有的結(jié)構(gòu)特征”[1]。使研究的可變性不是太大，形成了一定的敘事模式，但是其敘事內(nèi)容與敘事結(jié)構(gòu)的雷同性，人物形象塑造的扁平化及影片主題的概念化等弊端，一定程度上使得電影的藝術性大打折扣，值得反思。

一、敘事的類型化模式

（一）沖突/和解模式

“一切藝術形式都因和沖突發(fā)生直接或間接的聯(lián)系，而增加著作品的思想深度與藝術魅力?！盵2]不可否認，沖突的設置是電影中的一個重要美學元素。支教題材電影的敘事發(fā)展同樣離不開情節(jié)所包含的沖突：人與人的沖突、人與自然環(huán)境的沖突、人與社會習俗的沖突。這些沖突的產(chǎn)生是影片敘事的機制與動力，而沖突的最終和解也成為影片故事得以完成的必要環(huán)節(jié)。

《山村風云》僅從名字“風云”二字，就預示著影片故事的變幻莫測、跌宕起伏特性。影片聚焦于支教老師柳菲為保障學生安全所做的努力上。故事開始于學校的圍墻出現(xiàn)了一道很深的裂縫，通過了解，柳菲得知原來是春山煤礦的巷道從學校底下通過，存在安全隱患。為此開始了她與煤老板華春山及她與當?shù)剞r(nóng)民的多重沖突，華春山以專家已經(jīng)論證過為借口，拒絕花巨資更改巷道，當?shù)剞r(nóng)民因為大都在春山煤礦上工作，也對柳菲老師的多管閑事耿耿于懷，尤其是更改巷道的唯一選擇是讓巷道從村里的墳地里通過，這對迷信風水的村民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甚至有村民惡語中傷她。以孩子生命安全為己任的柳菲老師，在強大的阻力面前仍然不言放棄，最終在校長和村長的幫助下，說服了華春山與村民，消除了存在的安全問題。實際上，柳菲老師作為“外來闖入者”的身份，在處理山村中出現(xiàn)的問題時，所存在的阻力不是她個人與集體村民的對抗，而是代表著一種文化與另一種文化的對抗，村長的一句“城里人有城里人的規(guī)矩，村里人有村里人的習俗”道出了城市人與農(nóng)村人在文化信仰上存在的罅隙。

類似的例子在影片《你是天使》《村學的冬天》中同樣能看到。《你是天使》中的支教老師馬杰面臨的難題是如何消除正常人對艾滋病患者的歧視與欺負？如何能拆除那高高樹立在學校操場中央的籬笆墻？這堵墻不僅隔開了孩子們之間的心靈，也阻隔了她與村民之間的相互信任與理解。無論她怎么努力為孩子的健康成長著想，都無法彌補她拆掉一點籬笆墻所犯的“過錯”。村長的冷言冷語向她陣陣襲來：“以后這些狗拿耗子的事就不要做了，看把你能的，攪得我們這個小山村不得安寧……你走吧，永遠不要回來，我們這個小廟，供不起你這個城里的姑奶奶?！迸c柳菲一樣，“城里人”身份的馬杰在村民眼里只是村民安寧生活的“破壞者”，他們的一套知識體系、價值標準、理想訴求在鄉(xiāng)村固有的淺薄保守、倫理秩序、社會習俗面前顯得那么不堪一擊。影片“城里人”與“村里人”的矛盾沖突，傳達出先進文明對落后文明的對抗，無疑具有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只是為了符合主流價值，影片沒有任何交待地突然在結(jié)尾讓全村人出來挽留馬杰老師，村長甚至還腆著臉地跟在她后面一個勁地道歉，讓人不明就里，降低了影片藝術的真實可信性。

《村學的冬天》中將支教老師楊濤與村民的矛盾聚焦在農(nóng)村青年齊慧慧身上。受楊濤老師的鼓勵，慧慧想找回幼年因家貧失去的求學機會，這遭到了替她還債的未婚夫一家的反對，她的未婚夫甚至還對楊濤老師大打出手。影片深入地觸及了楊濤這個知識者的代表與農(nóng)村文盲之間在價值取向上難以趨同的矛盾。影片最后將慧慧處理成與粗暴的丈夫離婚，暗示在知識者楊濤的啟蒙下慧慧的覺醒與成長。慧慧丈夫的被抓走，也說明了法制觀念在化解這場矛盾沖突中所起的作用。

除了上述這些影片，另外還有《美麗的大腳》《天那邊》《飛揚的青春》中支教老師與當?shù)乩蠋熤g教育理念、衛(wèi)生觀念、生活方式的沖突等等，最終他們相互之間達成的和解，顯示了影片編導在化解城鄉(xiāng)二元對立矛盾方面做的努力。

（二）引導/被引導模式

支教老師大多從北京、上海等全國最知名的大城市進入偏遠的農(nóng)村，與當?shù)剞r(nóng)村教師相比，他們有著豐富的知識、開闊的視野、先進的教育方式，這種天然的優(yōu)越感使得他們一進入農(nóng)村，就充當著引導者的角色。不僅引導著孩子，還引導著當?shù)氐睦蠋?。他們自信而決絕地讓當?shù)氐暮⒆影凑账麄兯O定的模式進行學習和生活?！睹利惖拇竽_》中從北京到黃土高原支教的夏雨老師，鏡頭聚焦于她給孩子上課的片段，側(cè)重于展示的不是她自己的授課內(nèi)容，而是她對當?shù)乩蠋煆埫利惻c孩子的兩種“糾錯”。其一是毫不客氣地指出張老師將“千里迢迢”念成“千里召召”這一錯誤，其二又要求學生在翻書的時候不要將手指頭放在嘴上，話音剛落，鏡頭來一特寫，張老師正在翻書的手剛好放在了嘴上。影片通過這一細節(jié)的展示，暗示了夏雨老師的到來，不僅給當?shù)氐膶W生和老師帶來了知識，還帶來了文明的生活習慣。

《天那邊》中剛畢業(yè)的大學生支教老師許曉萌，同樣承擔著引導者的角色，充滿青春朝氣而又滿懷抱負的她，試圖將自己在校所學的知識全部用在教育實踐中，對用操著一口方言上語文課的羅老師極為不滿，強烈要求羅老師按照她的意愿更改課程表，增加了學生的音樂、美術、體育課。怕“上面人”知道的羅老師和村長只得滿足她的要求?！缎聛淼睦罾蠋煛分械拇髮W生李老師，第一節(jié)課就給學生提出要求：要說普通話。她的這一要求深得學生的信服，成為學生不聽用方言授課老師話的擋箭牌。而且她采用自創(chuàng)的“笑臉教學法”獲得了學生和校長的認可，一時以引導者的身份掀起了學校教改的浪潮。

然而，這些影片在塑造支教教師的引導者身份時，又不約而同地將其引導者的身份進行置換，使他們具有了被引導者的身份?！睹利惖拇竽_》中的夏雨老師從一開始對張美麗老師的將自己“衣服大的洗成小的，小的洗成大的”不滿，到對她為了鄉(xiāng)村孩子犧牲自己幸福的佩服，直至受她精神鼓舞，放棄城里生活重返惡劣環(huán)境任教，體現(xiàn)的是她對張美麗的精神的認同與靈魂的追索?！短炷沁叀分械脑S曉萌與夏雨老師具有類似的情感結(jié)構(gòu)。她的最終選擇重返鄉(xiāng)村任教同樣是受了羅老師犧牲精神的鼓舞。兩部影片的編導不約而同地選擇讓當?shù)乩蠋煫I出生命，支教老師重返學校，折射的是農(nóng)村對城市的召喚，農(nóng)村教師以其穩(wěn)定的奉獻、犧牲、無私忘我的精神將城市教師所具有的“先進”方式擊得粉碎。

《新來的李老師》中李老師的引導者身份被置換，是因為她的教學方法將全校的成績下滑到全縣最后一名，使學校面臨被兼并的風險。在分數(shù)一直是教學指揮棒的今天，她的所謂注重學生全面發(fā)展是那么不堪一擊。在校長及當?shù)乩蠋煹呢焸湎?，李老師不得不向校長“認罪”，承認她之前的教育方法只是胡鬧，從而服從學校的教學安排。

（三）離鄉(xiāng)/歸鄉(xiāng)模式

在農(nóng)村教育類題材文藝作品中，我們總是看到這樣一個主題：靠知識改變命運，爭取考上大學走出大山，這成為鄉(xiāng)村孩子努力學習的目標。然而，支教題材電影中卻有一種回歸故鄉(xiāng)模式，顛覆了這一主題，考上大學走出大山并不是最終的歸宿，用所學的知識回報故土才是這類電影集中宣揚的精神，也是時代需要弘揚的主題。1984年，吳天明根據(jù)路遙小說《人生》改編的電影，描述了農(nóng)村知識青年高加林的悲情人生。高加林向往城市，拋卻故鄉(xiāng)，最后又被城市拋棄，重返故鄉(xiāng)，他的悲劇激發(fā)了人們對城鄉(xiāng)二元對立所造成的社會問題的深刻思考。相反，時隔近30年后，支教題材電影《土樓故里》《麥積山的呼喚》講述的卻是名牌學校的大學畢業(yè)生自愿放棄“留城”機會，返回故鄉(xiāng)支持教育的故事。

《土樓故里》在影片的開頭段落以獨白的形式展示了大學生張志峰對廈門這個美麗的海島城市的向往與熱愛，然而，鏡頭一下子從高樓林立的大城市切到深山密林里，與主人公放棄都市生活回歸故鄉(xiāng)的心情相得益彰。張志峰放棄在城市“升官發(fā)財”的機會情愿到快要倒閉的小學里教書遭到阿公的不滿，甚至連小學校長也不無大方地替他開脫說：“回報好啊，但干嗎要回報我們老家呢？你可以回報我們祖國??！”但張志峰決心已定。受他“要奉獻，不要回報”精神的鼓舞，他的同學顏俊也放棄優(yōu)越的家庭條件，與他一起支撐起即將瀕臨倒閉的小學?！尔湻e山的呼喚》中的大學生聰聰與張志峰一樣，具有著學成歸來，回鄉(xiāng)支教的精神。因此兩部電影的主人公有著相同的人生軌跡，均是農(nóng)民出身，受到老師或鄉(xiāng)鄰幫助讀書，考上大學，學成歸來后，回到故鄉(xiāng)小學任教。兩部影片始終以昂揚、明麗、輕快的調(diào)子展現(xiàn)他們回到故鄉(xiāng)奉獻的喜悅心情。

除了以上提及的幾種敘事模式外，還有如《馮志遠》《留駐桃花源》這樣的支教老師將自己一生都獻給支教學校的影片，這類電影側(cè)重展現(xiàn)的是主人公個人、家庭的幸福與社會的幸福不能兩全的尷尬?；蛘呤菍胰说墓钾撊纭恶T志遠》，或者是對終身大事的耽誤如《留駐桃花源》，但因為他們的矢志不渝、不離不棄，都共同收獲了他人的幸福。此外，如《鳳凰琴》《大餅的莎士比亞》《大山里的搏擊手》《遙遠的鄧諾》《藍學?！返葎t從支教的原因與結(jié)果方面展現(xiàn)了支教老師成長、成熟的過程。而影片《心靈渡口》《情人湖》則深入支教老師內(nèi)心深處，側(cè)重從女性的懺悔、療傷角度闡明支教的價值與意義。

二、審美內(nèi)涵與藝術形式的缺失

支教題材電影在數(shù)量上相當可觀，在展現(xiàn)當代模范教師、優(yōu)秀大學生的精神面貌以及展示農(nóng)村教育資源的缺乏、農(nóng)村孩子求知心切方面確實發(fā)揮了其積極意義，其所形成的敘事模式，也為此類電影乃至其他題材電影，提供可資借鑒之處。然而，由于這類電影拍攝并不以票房為號召力，大多趨于作為一種激勵當代大學生的宣傳片而存在，因此其在審美內(nèi)涵與藝術形式上存在著一定的缺陷，主要表現(xiàn)在人物形象塑造的扁平化、敘事內(nèi)容與敘事結(jié)構(gòu)的重復化、套路化、主題單一化等方面，一定程度上損害了影片的內(nèi)涵與藝術價值。

首先，支教題材電影中塑造的人物個性特點不足，出現(xiàn)了類型化傾向。尤其傾向于塑造一些善良美麗、溫柔多情、富于愛心、甘于犧牲、奉獻一切的女志愿者形象?！睹利惖拇竽_》中時尚美麗的夏雨老師放棄在北京的優(yōu)越生活，選擇在干旱、惡劣環(huán)境中堅守下去，最后縱身躍進漫天飛舞的土堆里，顯示著她對艱苦環(huán)境的認同與優(yōu)越條件的徹底摒棄?！缎撵`渡口》中的漂亮優(yōu)雅的上海姑娘顧曉霖到偏遠的島村拜訪知青老師，卻儼然成了那里的救星，不僅教孩子們學習文化知識，還照顧無父無母的孩子衣食起居，同時還負責擺渡接送孩子上學回家，最后放棄回上海的機會，真正成為了“孤島上的守護神”?！短炷沁叀分械脑S曉萌同樣美麗活潑、充滿青春活力，為了山村的孩子，不僅放棄了愛情也放棄了自己在城里的工作。《你是天使》中的美麗溫柔的馬杰老師，勇敢決絕地深入艾滋病村，克服擔憂、恐懼心理，用無比堅強的意志對抗孩子的冷眼與村人的非議，其樂于犧牲與奉獻的精神令人驚詫。另外，還有《志愿者》中的何揚、《大山里的搏擊手》中的羽萱、《大餅的莎士比亞》中的張然、《遙遠的鄧諾》中的櫻子、《新來的李老師》中的李青、《情人湖》中的于小丹、《麥積山的呼喚》中的聰聰、《山村風云》中的柳菲、《谷雨》中的谷雨、《飛揚的青春》中的嬌嬌等等，無不都是真善美的代言者，是偏遠地區(qū)孩子們的守護神。集萬般美好于一身的他們?nèi)狈ζ湫愿竦孽r活生動性，是“按照一個簡單的意念或特性被創(chuàng)造出來”[3]的扁平化人物，是可以用“我只要奉獻犧牲，不要索取”這一句話簡單概括出來臉譜化、平面化人物。

另外，多數(shù)影片不僅關注志愿者老師本人，還通過顯性或隱性的方式塑造了當?shù)乩蠋煙o私奉獻的精神形象，《美麗的大腳》中的張老師、《天那邊》中的羅老師、《心靈渡口》中的劉老師、《土樓故里》里的校長兼老師、《山村風云》中的校長、《飛揚的青春》中的老校長等，都具有“高、大、全”似的性格特征。如果從“藝術要遵守現(xiàn)實”“藝術源于生活”這一標準來考量，影片藝術的缺失性是很明顯的。無論是小說還是電影，能打動人心的總還是那些真實、豐富、復雜的人物形象有著較高的審美價值。

其次，支教題材電影在敘事內(nèi)容與敘事結(jié)構(gòu)表現(xiàn)出重復化、套路化特質(zhì)。以《美麗的大腳》和《天那邊》為例，我們可以明顯看出兩部影片的雷同性：其一，到農(nóng)村心甘情愿支教的都是美麗的女性，二者都遭受了自己丈夫（男朋友）的阻礙。其二，都極言農(nóng)村環(huán)境及生活條件之惡劣，《美麗的大腳》中到處都是黃沙漫天飛，水源很成問題。一年到頭只能靠吃土豆為生?！短炷沁叀分修r(nóng)村老師和孩子們只能到逢年過節(jié)時才能吃上肉，饞得支教老師江可可做了很多“白癡”的事。其三，都有一個默默無聞、無私奉獻的鄉(xiāng)村教師，給予孩子們關愛，《美麗的大腳》中的張美麗自己沒有孩子，將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任勞任怨為孩子們服務。《天那邊》中的被人稱為“破羅”的羅老師，盡管不受孩子們尊重，仍然把心都用在孩子身上，舍不得吃雞，目的就是“為小屁股們（孩子們）”換作業(yè)本。其四，兩部影片中的鄉(xiāng)村老師都非常希望孩子們有知識，但也都犯了致命的錯誤，都是用方言教孩子們識字，《美麗的大腳》中的張美麗老師甚至還念錯了字，《天那邊》中的羅老師念的方言令人更是啼笑皆非。其五，對外來的支教老師，兩位農(nóng)村老師都表示了極端的尊重與愛護，《美麗的大腳》中的張美麗愿意為夏老師做一切后勤工作，天天想法設法給她做美味佳肴，還給她洗衣服。《天那邊》中的羅老師同樣通過做美味佳肴來滿足支教老師，同時怕惡劣水質(zhì)傷了他們的手，默默地給他們洗衣服。富于意味的是，他們的洗衣服行為不僅沒受到支教老師的感謝，而且還被指責，夏老師指責張老師將她的衣服“大的洗成小的，小的洗成大的”?！短炷沁叀分性S老師雖沒明確責怪羅老師，但鏡頭中對女生內(nèi)衣的一個特寫，就暗示了她對羅老師這種行為的不滿。其六，兩部影片的結(jié)局都相同，支教結(jié)束后，支教老師都先后回到了城里工作，似乎都在告訴觀眾支教生活的結(jié)束，但劇情都來了逆轉(zhuǎn)?！睹利惖拇竽_》中的鄉(xiāng)村老師張老師的去世，讓夏老師重新返回了農(nóng)村，接任張老師的工作?！短炷沁叀分械牧_老師的去世同樣引起了許老師的重返農(nóng)村。其七，兩部影片中都用喜劇、夸張的形式反映都市與鄉(xiāng)村、先進與落后的差距。用支教老師的眼光來看農(nóng)村的教育現(xiàn)狀、生活環(huán)境。

兩部影片所反映出來的相似性，在其他影片中依然能找到，尤其是在反映農(nóng)村偏僻落后，缺乏教育資源以及對城里來的支教老師的尊重與愛戴方面，幾乎千篇一律。這種千篇一律的敘事內(nèi)容勢必影響電影藝術水準的提高，使得電影在承載人物內(nèi)涵與時代精神方面存在著一定距離。

再次，支教題材電影在主題上呈現(xiàn)出概念化特征?？疾齑祟愑捌?，影片始終以歌頌贊美為創(chuàng)作主旨，過分夸大支教老師的作用。支教老師在影片中無一例外地都扮演著“救世主”的角色，在他們的帶領下，農(nóng)村所面臨的種種問題都得以圓滿解決，不僅是農(nóng)村孩子受教育的問題得到解決，《心靈渡口》《藍學?！贰读赳v桃花源》中支教老師的選擇留下，徹底解決了當?shù)貙W校缺老師的現(xiàn)狀；而且農(nóng)村大齡青年乃至中老年的文盲問題也得以解決，《村學的冬天》中的楊濤老師辦起的掃盲班；甚至最讓社會棘手的農(nóng)村留守兒童問題也得以解決，《美麗的山茶花》中在郝欣老師的鼓勵下村民靠種起山茶花代替外出打工；就連視商業(yè)利潤為一切的煤老板也在柳菲老師的帶領下，成了當?shù)氐拇壬萍遗c道德模范人物，如《山村風云》；同時支教老師還成了連接先進與落后、富裕與貧窮、強大與弱小的橋梁，他們帶動了社會對當?shù)亟?jīng)濟與教育的資助，《美麗的大腳》《大山里的搏擊手》《你是天使》《美麗的山茶花》《飛揚的青春》等，偏遠、落后、閉塞、幾乎被人忘記的角落因為支教老師的到來，與外界取得了聯(lián)系，得以獲得物質(zhì)上與精神上的援助，改變了貧窮的現(xiàn)狀。面對支教老師的離去，當?shù)睾⒆觽儽磉_了極其悲傷的感情，學生扎堆哭送老師的場景幾乎成了這類電影的慣用模式，老師的去留甚至決定著孩子的一生幸福。這種對支教老師作用的過于夸大，在一定程度上配合了“支援西部計劃”的時事政策，樹立與鼓舞了當代大學生志愿者對支教活動的信心與參與熱情，達到了“以影載道”的目的，但是流于表面的宣傳與贊揚卻不可避免地影響了電影藝術水準的提高。影片在觸及嚴峻的社會問題時，均以表面的圓滿而結(jié)束，讓觀眾沉浸在充滿樂觀與希望的喜悅里，影響了人們對問題存在的反省與思考。

“現(xiàn)代電影觀念主張主題淡化，不強調(diào)主題的教育作用，更注重劇作的新意，不但人物新、形式新，而且主要是立意新。只要表現(xiàn)了新的意念或情趣，就是有價值的。它對觀眾的感染不是急風暴雨似的沖擊，而是‘潤物細無聲似的滋潤’?！盵4]相比其他電影，《遙遠的鄧諾》《情人湖》等則側(cè)重于從當?shù)孛褡逦幕舸?、地方風情展示方面展示當?shù)噩F(xiàn)狀，挖掘支教老師生活與情感問題，清新、淡雅、散文詩式的敘事格調(diào)，使“觀眾在某種情趣的享受中被心撥動了弦”。電影的主題內(nèi)涵揭示得不那么直白與淺露，無疑值得同類影片的學習與借鑒。

三、結(jié)語

新世紀支教題材電影在反映當下農(nóng)村教育現(xiàn)狀、“支援西部計劃”、當代大學生價值取向及優(yōu)秀教師無私奉獻方面做出了可貴的探索，其漸成規(guī)模的趨勢也反映出此類電影在整個中國電影領域所占的重要地位。但其存在的藝術缺失也值得同類題材電影的主創(chuàng)人員做出相應的思考：首先，在內(nèi)容上應該提高影片的廣度與深度，支教的對象不僅只是針對最偏遠、最艱苦、最貧窮、最缺乏師資的農(nóng)村小學，支教的內(nèi)容也不僅只是傳授書本知識，不僅是“好好讀書，考上大學，走出大山”的勉勵，而應該傳達出先進的教育理念，“更加注重廣義上的教育內(nèi)涵，知識教育與感性教育并舉?！盵5]其次，應該挖掘出當代大學生志愿者真正的性格內(nèi)涵，撇開真、善、美集于一身的概念化的人物形象。他們固然有響應國家號召，到西部去支持落后地區(qū)教育，有著吃苦耐勞、樂于犧牲的精神，但獨生子女養(yǎng)尊處優(yōu)及大城市優(yōu)越的生活所養(yǎng)成的習慣，使他們不可能一到農(nóng)村，就具有了“殉道者”精神。在這一點上《藍學校》做了有益的探索，該影片中的支教老師張萌一掃其他支教影片中老師的無私奉獻、犧牲苦干的精神，而是通過他自己玩游戲，讓孩子“上自習”，不是給孩子上課而是帶著孩子們“瘋玩”等幽默爆笑的行為，顯示了85后大學生身上所具有的活力與個性特點。最后，應該尊重電影藝術多樣化的創(chuàng)作特點，不能僅只采用平鋪直敘、毫無懸念的敘事方法，也不能將白描寫實作為其創(chuàng)作的唯一準則，而應該如卡爾維諾傳達給我們的那樣：“即便面對如此真實慘淡的生存，我們依然可以展開靈動的想象，以夢幻般的力量穿越生存的沉重?！?/p>

[1]華萊士·馬丁.當代敘事學[M].伍曉明，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01.

[2]李維品.電影學概論[M].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85：157.

[3]汪靖洋.當代小說理論與技巧[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89：417.

[4]郭鳳岐.銀幕上的聲畫藝術——電影[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90：64.

[5]王雪穎.論新世紀農(nóng)村教育題材兒童電影的內(nèi)在嬗變[J].當代電影，2013（9）：175-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