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太陽照常升起》剪輯特色"/>
(重慶郵電大學,重慶 400065)
每一種藝術都有自己的語言,電影即是用剪輯承載視聽語言去完成敘事內容,從而拓展表述空間。剪輯將原先拍攝好的鏡頭畫面進行取舍、拆分、重組、制作,將各種聲音排列使之與畫面結合,依據(jù)導演的闡述思路和剪輯原則理論,再創(chuàng)作成最終的故事。剪輯完成了電影敘事的筋骨。電影發(fā)展至今,從傳統(tǒng)線性敘事到反傳統(tǒng)的非線性敘事,剪輯的理念在不斷革新和突破,同時也面臨著爭論,程耳導演曾說,“我不認為這(非線性敘事的剪輯手法)是一種敘事性的削弱,反而是敘事性的擴充,打破傳統(tǒng)時間線,給剪輯更多整合內容、反復表現(xiàn)的空間,從而使人物形象更突出,主題更深刻。”
同樣關于剪輯的爭論還有2007年姜文導演的《太陽照常升起》,觀眾直呼看不明白,業(yè)內人士褒貶不一,就剪輯敘事方面而言,獲得金馬獎最佳剪輯的《太陽照常升起》可以看作是中國電影史上的先鋒之作,下文將從這三個方面去分析《太陽照常升起》的剪輯特色,從而論述影視敘事中情感的積累與釋放。
《太陽》電影中的敘事采用印象派的散點撒墨方式,銀幕上呈現(xiàn)的是碎片式的生活現(xiàn)象,而事件本身反而隱藏在時間帷幕的背后,并通過人物的交談追敘事件。把事件置于言談之中,使電影采取文學式敘述事件,敘事變得跳躍不定,其中留下了大量的空白需要讀者領悟。
影片將瘋媽的故事、林老師的故事與唐嫂的故事以不同的角度串聯(lián)起來,原本1、2、3、4的傳統(tǒng)時序被安排成類似倒敘的4、2、3、1結構,使四個故事相互獨立又循環(huán)往復地交接在一起,共同展現(xiàn)一個“文革”年代里主人公們跨越近十年的遭遇,借此呈現(xiàn)了一代人不可把控而令人感嘆的命運。
影片一開始就用十二個特寫鏡頭交代了第一個故事主人公“瘋媽”的出場形象,鏡頭與鏡頭之間多采用疊化方式;而“瘋媽”這一形象消失是在第36分鐘,影片響起《美麗的梭羅河》吉他彈唱,畫面內容是“瘋媽”的衣服漂浮在河面上,隨即畫面切換到第二個故事的主人公“梁老師”在吉他彈唱的特寫,這時我們知道,第一個故事結尾的音樂來自第二個故事開場的主人公,此處是通過電影插曲的聯(lián)系將兩個故事的畫面內容剪輯起來。第一個故事的主人公憑空消失的時候,第二個故事的主人公出場隨即進行第二個故事的敘事,敘事的情感就此延續(xù)。
影片第二個故事采取同樣的剪輯手法交代主人公“梁老師”。在1小時06分鐘,第二個故事的最后一個畫面出現(xiàn),梁老師的尸體蓋著布放在長桌上,他的歌聲從布下傳出,歌聲與第三個故事開頭的拖拉機聲音重疊時,第三個故事的主人公“唐嫂”的近景逆光鏡頭也逐漸清晰,故事隨之展開。
這一段中影片將敘事拉回了第一個故事里小隊長開著拖拉機被孩子們攔下的地方,不一樣的是,第一個故事里,鏡頭從孩子們的方向拍攝過去,草叢擋住了拖拉機后的唐叔唐嫂,觀眾從河對岸客觀視角看到小隊長和孩子們。第三個故事里,鏡頭從唐叔唐嫂的角度拍過去,觀眾從河此岸看到了同一件事情同一時間地點的發(fā)生。也就是說,第一個故事和第二個故事是平行時空敘事,第三個故事的時間點與兩者相銜接,并且前兩個故事里的次要人物在第三個故事里變成主要人物繼續(xù)進行敘事。
第四個故事在銜接上剪輯手法與前兩個相同,值得一提的是在第四個故事的結尾,出現(xiàn)了影片最開始的布滿鮮花的鐵路場景和瘋媽喊的話,影片首尾呼應,而全片最后一個畫面是太陽升起,又與片名及主題相呼應。剪輯在拼接故事完成整體敘事上到此結束。
回過頭來看,第四個故事是整個影片的內容邏輯上的開端,而第一個故事和第二個故事是近乎平行時空,同時銜接著第三個故事。所以,內容邏輯上而言,第三個故事的唐叔沖小隊長開了槍,小隊長的死亡就是整個大故事的結束。而整個大故事的開始則是小隊長在鐵道上的出生。剪輯邏輯并沒有遵循此敘事時間線,而是選取了具有象征意味的“出生”作為結局,“瘋媽”的瘋作為開始,這四個故事相對獨立成片卻因人物命運而巧合相連,故此,剪輯上進行故事連接的時候將人物交代作為故事的連接點,為了讓四個故事在視聽方面更加契合,畫面上多采用上一個故事結束畫面疊化漸隱的轉場,聲音方面全是下一個故事的聲音前伸至上一個故事的結尾,從而在敘事邏輯和視聽感受上進行整合,突出整部影片的整體性,盡可能順暢的傳遞情緒感染。
非線性的剪輯邏輯中,選取了契合的剪輯點,從內容邏輯和視聽感受兩方面將故事連接,從而在敘事上做到延展性,做到形散而神不散,故事傳遞的情感積累得以逐步進行,最后在片尾太陽照常升起時釋放。
《太陽》中片尾故事即是整部影片的高潮,戈壁灘上舉行婚禮的唐老師夫婦,盡情摸屁股的梁老師,狂歡的人們,飛上天的燃燒帳篷掛在火車后面,車里年輕時的瘋媽、生產(chǎn)小隊長與狂歡人群擦肩而過。一時刻,所有主人公交匯,這里的狂歡與“文革”時期的壓抑產(chǎn)生鮮明對比,是緬懷也是感嘆,但不論經(jīng)歷了什么,最后希望總會誕生——正如小隊長的出生,正如太陽照常升起。這也正是導演為什么將狂歡場面和小隊長出生場面剪輯在一起的原因,也是將內容開端剪輯成影片結尾的原因。
《太陽》在剪輯狂歡場面時,人們狂歡慶祝和火車上獨自一人的母親各自成線,這兩條線因為起火的帳篷相交織完成高潮敘事。
畫面以篝火特寫開始,先多以特寫、近景等小景別畫面居多,梁老師出現(xiàn)后中、大景別增加。鏡頭在隨著音樂節(jié)奏進行快切,節(jié)奏越來越快,人們放聲高歌、自由跳舞,伴隨美酒佳肴,戈壁仿佛天堂,這一部分和前面所有的故事內容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前面的故事中充滿了壓抑、隱忍和荒誕,這時都被快切鏡頭顛覆。
節(jié)奏除了存在于畫面本身之中,也存在畫面的連續(xù)運動中。畫面內部的運動與鏡頭長度是節(jié)奏蒙太奇的基礎,而鏡頭長度的長短與影片的節(jié)奏感關系密切,長度越短節(jié)奏感越強。在《太陽》開頭的6分25秒,電影名稱的字幕出現(xiàn)在畫面當中,之前共有119個鏡頭。片子90分鐘,常規(guī)按每6分鐘120個鏡頭算,整部影片約1960個鏡頭,而好萊塢電影的鏡頭數(shù)量2000個,與此十分接近。姜文的電影鏡頭的風格大多以短鏡頭為主,鏡頭運動方面以移動鏡頭為主,節(jié)奏感特別鮮明。在拍攝過程中為了加快物體的運動速度,用短焦距攝影鏡頭拍攝,以此增強畫面的視覺節(jié)奏感,例如拍攝《太陽》最后一部分新疆婚禮狂歡的場面時,就用這種辦法表現(xiàn)緊張的氣氛和極其歡快的節(jié)奏。
在后期中一般會根據(jù)定好的構思,使用藝術手法,將鏡頭、場面和段落,按照邏輯重新組合,并使之富有運動的節(jié)奏感。后期制作中常見的技巧有淡入淡出和疊化——二者讓影片更好完成過渡,此時影片的節(jié)奏依然要取決于鏡頭的長短。例如《太陽》開頭部分,三個長著黃須子的紅魚鞋的特寫畫面重復起來,依次淡入、疊化、淡出,加上夢境般特殊音效,營造一種夢幻的意境。接下來,滿是鮮花的鐵軌、母親翻身的鏡頭和魚鞋彼此交叉,中間采用疊化和淡入淡出效果,渲染出一種神秘色彩。影片的運動速度感被疊化和淡入淡出的效果減弱,視覺節(jié)奏相應減緩。影片中還有倒退動作、加速動作、慢動作等?!皠?chuàng)造性的剪刀,認為它能創(chuàng)造出并能讓觀眾感受到原先在鏡頭里所看不到的東西?!毙傺览娪懊缹W家貝拉·巴拉茲在《電影美學》所講述的蒙太奇正是如此。
綜上,《太陽照常升起》用非線性的敘事模式進行剪輯,在把握節(jié)奏方面遵循了蒙太奇式的剪輯手法,將四個故事獨立闡述明白的基礎上融合成完整的敘事,是后現(xiàn)代風格的體現(xiàn),也是傳統(tǒng)與突破的結合。敘事情感并沒有被剪輯打亂,反而在剪輯中一步步積累,不論是瘋媽對著遺物的獨白還是唐老師夫婦的婚禮狂歡現(xiàn)場,情感都赫然釋放,影片結尾的太陽照常升起一氣呵成,提升了電影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