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季同對車夫的反唇相譏,在場許多人都聽到了,大家紛紛圍攏過來。當看到講出此話的中國人在巴黎鬧市昂首挺立時,平日傲慢慣了的西方人小聲議論道:“他身上哪有一點兒‘東亞病夫’的影子,分明就是一頭睡醒的中國雄獅!”
陳季同生于1852年,是晚清時期的著名文人,字敬如,號三乘槎客,福建侯官(今福州)人。陳季同在1867年考入福州船政學堂學習,當時他只有15歲。1877年,陳季同作為清政府首批派往歐洲的留學生,他與嚴復、馬建忠等出國深造,陳季同到了法國。后來,陳季同又在中國駐英、法、德等國的使館任職。
陳季同剛任清朝駐法國參贊不久,就做了一件令中法兩國都異常震撼的事情。
一天傍晚,身著長袍的陳季同正在巴黎大歌劇院廣場散步。這時,不知從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一輛馬車,直直地朝他沖了過來,差點將他撞翻在地。車夫不僅不為自己的魯莽行為道歉,反而在看到被撞者是一個中國人時,怒氣十足地對陳季同大罵道:“你這只中國豬,眼睛長到屁股上了?”
陳季同豈能受這樣的窩囊氣,他立即用純正的巴黎口音和土語對車夫大聲回敬道:“滾開,茍貍儂!”車夫一聽他脫口而出的“茍貍儂”,頓時呆在了那里。因為“茍貍儂”是法國人對車夫最惡毒的蔑稱。
陳季同對車夫的反唇相譏,在場許多人都聽到了,大家紛紛圍攏過來。當看到講出此話的中國人在巴黎鬧市昂首挺立時,平日傲慢慣了的西方人小聲議論道:“他身上哪有一點兒‘東亞病夫’的影子,分明就是一頭睡醒的中國雄獅!”
此事很快傳遍了法國的大街小巷,法國一家報紙以《天之子降臨大地》為題,對陳季同反唇相譏車夫的過程作了詳細報道,并配了一幅插畫。在畫中,一個中國人從世界地圖上崛起,下面則是一群被嚇得四處逃竄的西方紅男綠女。
陳季同非常重視把中國古典文學推介到歐洲。他將蒲松齡的《聊齋》中《王桂庵》《白秋練》《青梅》《香玉》和《辛十四娘》等26篇譯成法文,以《中國故事》為書名,由巴黎加勒曼·萊維書局出版
旁邊還配了一段文字:人們長久以來以為永不會蘇醒的沉睡者突然醒來,意識到自己的力量,欲一下甩掉趴在他身上、靠他的財富過活的寄生蟲……中國在沉睡幾個世紀后,從麻木中醒來。這一覺醒對老歐洲構成了巨大威脅,見諸中華民族生活的條件的各種形態(tài),從兒童徹底改變教育,到皇帝詔書簡化喪葬儀式,無不有所體現(xiàn)。
據(jù)說,慈禧太后聽說了陳季同以牙還牙的故事后,高興地對百官說:“法國人從來就沒有將我們大清國放在眼里,動不動就信口雌黃,碰見麻煩事就不可理喻,還污蔑我們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民族。陳季同為我們出了口惡氣,顯示出了中華民族的尊嚴,你們要向他學習。尤其是洋務衙門,更要像他一樣,不僅要懂得多國的正規(guī)語言,也要懂得當?shù)氐耐琳Z,和洋人打起交道來才有底氣!”
陳季同在巴黎的這一表現(xiàn)顯示出中華民族的尊嚴,爾后的西方來華者“莫不交口稱季同”。
清廷原本只計劃讓陳季同在法國呆一年,因為這件揚眉吐氣的事,他不僅被升為中國代理駐法國公使,還兼任駐比利時、奧地利、荷蘭、丹麥等四國參贊。
陳季同很快成為當時歐洲外交界的活躍人物,與俾斯麥、甘必大等德、法政界要人關系密切。同時,陳季同經(jīng)常出沒于歐洲上層社會的沙龍,他還在各種文化場合作有關中國的講座。他在歐洲社會活躍的表現(xiàn),擴大了中國的國際影響。歐洲人認為:“因為有了這個年輕翻譯的活動,中國才開始在外交上引起歐洲的關注?!?/p>
法國作家羅曼·羅蘭還在巴黎高等師范學院上學時,就聽過陳季同的演講。羅曼·羅蘭在1889年2月18日的日記中寫到了陳季同:“他(陳季同)身穿漂亮的紫色長袍,高貴地坐在椅子上。這是一次風趣幽默的精彩演講,出自一個高貴的男人之口,非常法國化,但是更有中國味。在微笑和彬彬有禮的外表下,我感到他內(nèi)心的高傲,他自知高我們一等,把法國公眾視作小孩。聽眾情緒極其熱烈,非常著迷地瘋狂鼓掌?!?/p>
陳季同還在晚清時期把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介紹到國外,他曾用法文寫過多部關于中國文化的書,比如《吾國》《中國人自畫像》《中國人的戲劇》《中國人的快樂》以及《巴黎印象記》等,在當時的法國影響很大。
羅曼·羅蘭還在日記中說,陳季同被寫進了小說《孽?;ā分小!赌鹾;ā愤@部小說中的那位恃才傲物、落拓不羈的男主人公陳驥東,其實就是陳季同。在《孽?;ā愤@部小說中,陳季同作為陳驥東的原型,他“中國的詩文固然揮灑自如,法文的作品更是出色。他做了許多小說戲劇,在巴黎風光一時。法國文壇上很露驚奇的眼光,料不到中國也有這樣的人物”。
陳季同懷著一腔愛國熱忱,在他的外交活動中竭力維護中國的獨立和主權。1895年,李鴻章代表清政府簽訂《馬關條約》,割讓臺灣及其附屬島嶼。陳季同先前曾在法國政治學堂攻讀“公法律例”,深諳國際法規(guī)。在此民族危機之時,受臺灣巡撫唐景松之請審時獻策,發(fā)揮自己的智慧。他搬出國際公法規(guī)定“割地須問居民能順從否”,依據(jù)這項條款提出“援引國際公法,臺民不服割地”,想以此宣布臺灣“自主”,抗拒日本“武裝接受”。
可惜,他曲線保臺的策略沒能奏效,痛心寫下《吊臺灣四律》,表達自己的憤懣。
陳季同在巴黎生活長達16年,娶法國女子為妻,但始終沒有“全盤西化”,出污泥而不染,保持了一個中國儒士的風骨和氣節(jié)。據(jù)傳,一個英國女子對他愛慕之極,到了要找其法國妻子決斗的程度。然而,清政府駐英國大使薛福成妒嫉陳季同的才華及其在歐洲所獲美譽,借其在法國和英國因辦理北洋債務欠巨額款項一事,上書李鴻章,將其革職返鄉(xiāng),落到一貧如洗的田地。
陳季同因辦理北洋債務欠巨額款項一事,小說《孽?;ā分幸嘤刑峒?。《孽?;ā纷髡咴鴺闶顷惣就膶W生,為了把陳季同寫進《孽海花》這部小說中,曾樸在他主編的《真善美》雜志上,曾兩次刊文征詢陳季同的事跡,并計劃出一本陳季同的雜志專號。由此可知,《孽?;ā分袑﹃惣就葱≌f中的陳驥東)生平事跡的介紹,應該是真實可信的。
曾樸在小說《孽?;ā分袑懙?,有一次,威毅伯(即李鴻章)叫陳驥東(即陳季同)帶了30萬兩銀子到英國倫敦去買一艘軍艦,陳驥東心里不贊成此事,他不僅沒有去購買軍艦,反而把這筆錢花在了巴黎、倫敦的交際中,并寫了一部名叫《吾國》的書,專門宣傳中國文化,陳驥東覺得這比購買軍艦有意義得多。威毅伯知道了,勃然大怒,說陳驥東貽誤軍機,要軍法從事。后來虧得烏赤云(即伍廷芳)、馬美菽(即馬建中)等為之求情,才算平安無事了。
小說《孽?;ā分械倪@段故事不是空穴來風。陳季同在歐洲時經(jīng)常出入沙龍、舞會,作為一名參贊,他的工資不足以供他維持日常支出,他便以使館的名義向法國的銀行和公司借債,數(shù)目頗大。后來,陳季同被薛福成參奏,說他誆騙巨款。于是,陳季同被解職回國。1907年,陳季同含憤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