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麗
摘 要:李進祥是一位具有獨特創(chuàng)作經驗的回族作家,他的作品多涉及掙扎于城市、鄉(xiāng)村之間進城務工人員和單純、善良、堅毅的女性,他也曾在采訪中表述了要“疼愛作品中的每個人”的創(chuàng)作理念。本文基于北方民族大學文藝學學科對他的采訪,擬從《三個女人》來探析其無動機中蘊真情、悲憫中含嘆息、樸實中有歸屬的創(chuàng)作風格。
關鍵詞:《三個女人》 李進祥 女人的困境
對李進祥及其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創(chuàng)作和具體作品的解讀上。其中就創(chuàng)作來說,學者們致力于探討其作品中的底層敘事及現(xiàn)代性的反思、民族文化反思、小說中的空間呈現(xiàn)等,出現(xiàn)頻率較高的詞匯是:堅守、悲憫。但是單純從作品人物出發(fā)探討其小說中人物背后隱藏的創(chuàng)作情緒來說,是很少的?;诒狈矫褡宕髮W文藝學學科對李進祥的采訪,本文試從其作品《三個女人》中的人物出發(fā),來探析其無動機中蘊真情、悲憫中含嘆息、樸實中有歸屬的創(chuàng)作風格。
《三個女人》以作者回鄉(xiāng)探親為主線,講述了在路途中遇見的三位女性:吹葫蘆絲的女人、抱孩子的女人、開出租車的女人。在紛亂嘈雜的汽車站,一個個子小、身子瘦、臉色黝黑的女人扛著“掛件攤位”游走在人群中,卻時刻注意著不斷來往的人,因為她向“我”微微一笑,“我心里一動”就準備買一件。和她聊天的過程中,得知曾經她因為要買兒子喜歡的葫蘆絲,沒看好孩子,讓兒子走丟了。從此家不再是家,愛人也不再是愛人。男人和村里的寡婦相好并育有一子,女人就盤下了攤位,希望歸來的兒子記得葫蘆絲的聲音,記得回家的路,記得滿懷愧疚的母親苦苦的守候……鬧嚷嚷的車廂擠滿了人,背著大包、抱著孩子的女人坐在了“我”身旁。孩子的哭鬧和女人的窘迫讓“我”不忍;“我”把孩子抱了,讓女人收拾行李。在聊天的過程中,得知她抱娃來看干舊樓改造工作的丈夫;男人心大,沒有打電話回家的習慣,照他的話說,就是“沒有電話,就說明沒啥事”。但是從男人的電話里,又聽得出來,兩個人不斷扶持著生活?!凹依镉形夷?,你不要擔心,操心好你自個”,多么樸實又令人安心的話。和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公交車上吵鬧的小兩口,男人剛畢業(yè)眼高手低、不愿干粗活、累活,但又沒有考上公務員、老師等職位,女人嫌棄他不上進,吵了起來,被售票員勸阻。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在生活面前顯得羸弱不堪?;氐娇h城,遇到了開出租車的女人,和她交流后,發(fā)現(xiàn)心直口快的女人因為嫌棄男人沒能力讓孩子們有“臉面”(買房子),就抱怨男人、怨恨男人,男人離開后因販毒被毒死,人財兩空的她把所有的怨恨都歸咎于自己,但又只能“靠自個兒”,所以選擇了開出租車。“我就這么苦著、跑著,給我娃攢一點是一點……不能叫我娃像我這么過一輩子”……雖然生活艱苦,但她為人純真,不會訛人。
我們從《三個女人》中不僅看出了作者對底層女性的關注,也看出了作者的悲憫情懷及“大愛”意識。所以通觀作品中對人物的塑造及采訪所得,對其創(chuàng)作風格概括如下:
一、無動機中蘊真情
(一)情至筆動,觸景生情。在采訪的過程中,特意提及的問題是:您的每次創(chuàng)作是否都有創(chuàng)作動機?他自信地說:“創(chuàng)作是自由的?!备杏X在他看來寫作就像一個孩子喜歡吃糖大多數(shù)是因為饞一樣,他對寫作有一種“饞”勁。他不會為了寫作而寫作,“水到渠成”更適合他;對于寫不下去的作品,他會沉淀起來,等時機成熟后提筆再續(xù)。他的創(chuàng)作靈感大多是生活中的所見所聞、書本中的所感所想,有人以底層敘事來概括,其實就像朗偉教授說的那樣,他的作品中有一種“沉郁的詩意”,因為情到深處自然濃。
(二)苦在其中,樂在其中?!皩懽骶拖裣矚g一個人,艱難時期的寫作就是相思的過程,也值得享受?!彼浽诓稍L中這樣說過。在他看來,創(chuàng)作無動機,但只要提筆寫作,就開始了“相思”。他追求的是“疼愛作品中的每個人”,讓他們都少受“罪”,因為在他看來,其作品中人物的每一次受罪就像他自己受罪一樣,所以我們在他的作品中體察到的人物就像是生活在我們自己身邊一樣,平凡又堅強。
二、悲憫中含嘆息
(一)鄉(xiāng)下人的困境。伴隨社會化的進程,鄉(xiāng)村農民不再單純地靠天吃飯、靠地吃飯,選擇進城務工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面臨著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和價值觀,一方面在城市中踽踽前行,一方面又丟失了對鄉(xiāng)村的“根”的依賴?!袄钸M祥的底層敘事中,民工在城里幾乎都以形單影只的個體形象出現(xiàn),城市呈現(xiàn)給他們的是鋼筋混凝土的外形與陌生的面孔;他們的內心不再自足,而是代之以孤單、憂郁、凄惶等現(xiàn)代性心理癥候;他們的認同產生了困惑,既急于擺脫農村人的身份標識又留戀鄉(xiāng)村的溫暖,既渴慕過上城里人的富裕生活又鄙薄城里人的自私勢利”{1}。李進祥是農村人,又生活在農村;他立足于農村來審視城市,十分準確地抓住了這些人的特征。他們急于“取得鄉(xiāng)村的集體認同和贏得以城市為主流話語權的社會認同”{2}?!度齻€女人》從被通??礊椤叭跽摺钡呐灾纹鹆巳?,她們都從鄉(xiāng)下來,遭遇著不同的困境:失子的女人堅守城市,男人選擇了逃離;進城看丈夫的女人固守家庭,讓丈夫外出打工;失去丈夫的女人無依靠,只有拼命地工作。這些只是進城務工人員的剪影,作者抓住并表述了出來。
(二)女人的困境。波伏娃認為,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是在男性中心文化的“他者”中建構起來的?!度齻€女人》中的主人公不再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為取悅男性存在的個體,她們都經歷了生活中的不幸。吹葫蘆絲的女人丟失了孩子,被丈夫拋棄后,獨自守著攤位等候著孩子;抱孩子的女人除了繁重的農事還要撫養(yǎng)兩個孩子,照顧年邁的婆婆;開出租車的女人在“男人因自己而死”的執(zhí)念中為了兩個孩子拼命掙錢。換個思路說,她們在生活的困境中試圖重新建構自己,讓自己獨立、自尊,不依靠男人,逐漸成為個體的中心。作者有意把處于生活困境的女人述之文本中心,在突出女性的生存困境、引起社會關注的同時,也展現(xiàn)了女性在面臨困境中的“涅重生”。因為生活不會因為你是女人,就心慈手軟。
三、樸實中有歸屬
(一)人心有歸屬。吹葫蘆絲的女人堅定著可以找到兒子的信念;抱孩子的女人堅守著家,守護著丈夫和孩子;開出租車的女人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過上比自己好的日子。她們內心都有信仰的東西??梢哉f這是一部女人的奮斗史,她們不是漫無目的地徘徊在城鄉(xiāng)之間,雖然會抱怨生活的苦痛,但還是堅毅、勇敢地承受著生活的重壓,尋找幸福。“因為是回族,是蘇菲色彩回族,又生活在苦甲天下的寧夏南部,我會寫一些艱難的、苦澀的、不可言說的疼痛的東西”{3}。將疼痛寫出來,才會透析疼痛、超越疼痛、找到歸屬。
(二)堅守“愛”的真諦。與以往書寫“清水河”畔的女人不同,他開始關注務工的、自力更生的鄉(xiāng)村女性,無論生活多么艱辛,作品中的她們都堅守著“愛”的真諦。世界因為女性而柔軟;在他的作品里,世界又因為女性而堅強。“當生活下沉時,女人本能地以母性的力量去打撈,世界因此有了一個令人放心的托底。少數(shù)民族女性尤其具有地母一般寬厚溫暖的胸懷,足以包容世界,包容男人”{4}。女人是愛的集合,丈夫和孩子是她們的依靠和精神支柱?!度齻€女人》中的女人或為了孩子苦苦堅持;或為了看望丈夫,抱著年幼的孩子進城探望;或為了孩子沒日沒夜工作。“女人真的就是一條河,不過這條河流不到遠處去,而是流到兒女的生命中去了”。雖然寫作的女性場域發(fā)生了變化,但是女性身上的美好品質并沒有改動?!袄钸M祥喜歡描寫美好的女性,一方面,顯示著他對女性命運深切關注的人道主義的情懷;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借女性這一文化角色,贊揚與呼喚千百年來人類社會曾經擁有的那些美好的生存信念和價值情懷”{5}。
(三)文學“安慰”人的心靈。社會不完整、人類不完整,才有文學存在的價值,它“安慰”受傷的人。李進祥的行文既不矯揉造作也不故步自封,就像趙興紅文中寫的那樣:“文學可以叩問,可以批判,也可以療救、撫慰;作家通過自愛,而施人以愛;通過自重,而尊重萬物;通過自信,而相信人類;用自己的思想探索,給人以方向;用自己的信仰之光,給世界以光芒。”{6}這和李進祥在創(chuàng)作時的追求很相似。在其作品中,生活化用語也非常多見,除了給我們深深的現(xiàn)實感外,更讓麻木的人們意識到小事件背后的深層意義,警醒著困境中迷茫的人,安慰、支撐著受過罪的人。讀他的文章就像冬天喝一碗熬制的清湯,舒心又溫暖。
{1} 馬梅萍:《現(xiàn)代性蠶食下的鄉(xiāng)土挽歌——寧夏回族作家李進祥的底層敘事及對現(xiàn)代性的反思》,《北方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4期。
{2} 蘇文寶:《復數(shù)的文學空間——李進祥小說略論》,《臨沂大學學報》2013年第4期。
{3} 楊玉梅、李進祥:《于平常生活中看到深刻和復雜:與李進祥談小說創(chuàng)作》,《朔方》2010年第11期。
{4} 李美皆:《少數(shù)民族作家筆下的愛和女性》,《名作欣賞》2016年第34期。
{5} 朗偉:《悲憫的注視——讀李進祥小說》,《文藝報·少數(shù)民族文藝》2011年5月4日。
{6} 趙興紅:《責任與堅守——李進祥創(chuàng)作論》,《文藝報》2013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