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柯,何山
《寧夏歷代碑刻集》(以下簡稱《寧夏碑刻》)是收集整理寧夏碑志的最新著作,對寧夏境內(nèi)近年出土的各類碑刻進行了比較全面的收集與整理。書中著錄的主要內(nèi)容有:公布原碑拓片并附提要,說明碑石朝代及現(xiàn)藏地,迻錄碑文并施以現(xiàn)代標點。書中所列碑石始于前秦,迄于民國,碑石拓片及照片102種[1]。該項整理成果為寧夏地方文化及政治、經(jīng)濟、歷史、地理、社會、宗教、書法、文字等跨學科研究提供了可靠的、有價值的文獻材料。只是百密一疏,或因不明詞義,不解典故、典制,或因不識異體俗字,不辨模泐字,導致釋文存在一些問題。例如,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是該書所釋8篇宋遼金元碑銘的文字缺誤問題,其嚴重影響了材料的真實性和可靠性。今以原書所刊拓片為基礎,就《寧夏碑刻》所收文字訛誤較甚的北宋元祐六年《董懷睿墓志》錄文進行細致??保a其缺略,正其舛誤,考析緣由,參以旁證,盡可能還原文獻原貌,以便為文史等相關研究提供更加科學可靠的文獻材料,使這份寶貴資料發(fā)揮應有的研究價值。同時,也為寧夏等地后續(xù)碑刻整理提供實踐參考和方法借鑒。為節(jié)省篇幅和方便核對,每條材料酌引墓志原文,并在其后的括號內(nèi)標注碑拓所在頁碼和引文在拓片中的行數(shù)。
第一,府君以元祐四年四月十日終其家。(42/6)
第二,以元祐六年閏八月四日卜葬于城之東北史家掌袝先塋也。(42/7)
第三,熙寧間,兩遭兇欠,常出粟以賑饑民。(42/10)
若依《寧夏碑刻》錄文之“兇欠”,字形既不相符,意思也費解,結(jié)果造成段落文句之間的邏輯層次含混。故當據(jù)拓片文字正之。據(jù)此,該段落可校點為“熙寧間,兩遭兇歉,常出粟以賑饑民?!?/p>
第四,國朝元豐四年,興師靈武。每率軍,須未聞少有難色。常以有余復贍諸孤。(42/11)
按:《寧夏碑刻》所錄“須未聞少有難色”一句既缺主語,句意亦不知所云,問題出在文句誤斷上。細審全段,“未聞”的對象不是“須”,而是名詞“軍須”,即“軍需”。每率,每次帶兵打仗。整段志文大意為:志主董懷睿每次出征,雖未聞軍需,但少有難色,常常通過“以有余復贍諸孤”等方式進行接濟,共度難關。據(jù)此,該段落可校錄為“國朝元豐四年,興師靈武。每率,軍須未聞,少有難色,常以有余復贍諸孤?!?/p>
第五,平居惟好禮賓、辟園圃、起臺榭、植花木,以自適其□。(42/13)
按:“其”下的缺字拓片只殘存右邊構件“生”,但據(jù)前文,董氏平時常從事“辟園圃、起臺榭、植花木”等活動,均與修身養(yǎng)性有關,因此,該段末句“以自適”的對象當為表“性情”的“性”字莫屬。則缺字可補。據(jù)此,整段可校錄為“平居惟好禮賓、辟園圃、起臺榭、植花木,以自適其性。”
第六,君兩娶,先曰李氏,再而李氏。(42/16)
第七,二男□□□用少三次,曰宗亮。(42/17)
按:遽然讀之,該段志文殊難理解。仔細分析,其中既有文字缺誤的原因,又有斷句標點問題,下面逐一解決。
再疏通文句??v觀此段志文,撰者意在敘述志主兩個兒子的簡況。因此,“二男”后應斷句,前代志銘之表述可提供佐證。例如,北齊河清元年《庫狄回洛妻斛律氏墓志銘》:“誕育兩男,長曰光先,次曰天智?!碧曝懹^十六年《張行密墓志》:“子二:長曰榮,次曰炳,皆幼?!保?]唐開元三年《杜忠良及妻鄭氏墓志》:“公有四子:長曰杰,吏部常選;次曰雄,吏部常選;次曰豪,嶺南討擊使;次子俊,騎都尉等?!薄抖瓚杨D怪尽贰澳小焙笠鄳匾u“長曰”“次曰”之文例,故“用”后亦應斷句,“少亡”獨自成句,“次”應下屬。整句應作“二男,□□□用,少亡;次曰宗亮?!?/p>
最后補缺字。以志文行款揆之,碑拓“男”后殘缺3字,按行文之例,內(nèi)容當系介紹長男名號,即“長曰某某”。例如,西晉太康三年《馮恭石槨題字》:“有子曰寧,次曰征,次曰貴。”隋開皇九年《封祖業(yè)妻崔長暉墓志》:“長男孝纂,次孝原,次孝緒。”由志主第二子“宗亮”之名,可推知其長子當名“宗用”。據(jù)此,3個缺字可以補出,整段志文可校錄為“二男:長曰宗用,少亡;次曰宗亮?!?/p>
第八,孫女二人,長適□□□適進士梁憲。(42/18)
按:由于原石有泐蝕,造成文字殘缺,《寧夏碑刻》整理者既未補充缺文,又未正確斷句和標點,結(jié)果導致文句難以讀通,意思難明。雖然拓片上該段3個缺字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表面上看失去了考補的字形依據(jù),但這些文字并非完全無法彌補,只要我們憑借行文邏輯和文例,就可找到考查線索,盡可能恢復撰者表達意圖,還原文獻大致狀貌?;氐侥怪驹?,作者意在敘述志主兩個孫女的婚嫁情況。因先敘“長適”,則后一“適”字前所缺應為“次”字,這樣才能前后呼應?!伴L適”人名不存,且不可考,只能用缺字替代號,其后應斷句。據(jù)此,該段落可校錄為“孫女二人,長適□□,次適進士梁憲?!?/p>
另,志文第19行末尾“故為”后同樣殘缺3個字,“為”后一字可見上部筆跡,整理者定作“之”字,可從?!爸焙笠蛔终碚哐a作“銘”,亦可從。依文例,最后1個缺字應為“曰”或“云”,整理者徑直舍去,不妥。據(jù)此,該句志文可校錄為“故為之銘曰?!?/p>
上述第七條和第八條校理實踐表明,科學把握志銘文例是準確釋讀志文的關鍵點之一。
第九,君之為人兮性期有常。(42/20)
第十,廣流于后兮子孫其昌。(42/21)
按:“廣流于后兮”缺“流傳”的具體對象,《寧夏碑刻》釋文應有問題。諦審碑拓,“廣”實作“”,明顯為“慶”字,意指福澤。福澤流于后世,因而子孫興旺昌盛,前后文意十分契合。若作“廣”,則有違志文原意。“慶”表福澤義文獻習見,如《易·坤》:“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南朝宋鮑照《河清頌》:“道之所感者深,則慶之所流者遠?!睋?jù)此,該句志文可校錄為“慶流于后兮子孫其昌?!?/p>
《寧夏碑刻》對寧夏所出碑志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的搜集和整理,輯殘存佚,其功大焉。我們就其中訛誤較甚的北宋《董懷睿墓志》釋文進行校補,以期進一步還原文獻的本真面目,以更好體現(xiàn)碑志材料真實、可靠的基本特征,從而發(fā)揮這批文獻應有的研究價值。上述校理實踐表明,科學把握碑志文字俗變規(guī)律,扎實做好析文例、審文意、通文法、破典故等基礎工作,是準確釋讀碑志文、提高碑刻文獻整理質(zhì)量的關鍵所在。此外,還應加強語言文字、文獻、歷史、文化等學科知識的綜合利用,實現(xiàn)跨學科考察,多方位解析。
注釋:
⑴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異體字典[K].北京:中華書局,2014.
⑵王其祎.隋代墓志銘匯考[M].北京:線裝書局,2007.
⑶周紹良.唐代墓志匯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63.
參考文獻:
[1]銀川美術館.寧夏歷代碑刻集[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2007:5.
[2]劉華國,姜建成.山東青州新出土隋張崇訓墓志[J].文物,2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