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根 高明揚

(云南民族大學(xué) 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云南 昆明 650500)

鄧子龍(1531—1598)是我國明代著名的抗倭將領(lǐng)、軍事家、民族英雄。其功勛顯赫，喜好文學(xué)，寄情風(fēng)雅，曾題“月斜詩夢瘦，風(fēng)散墨花香”于書房匾額，是典型的“武人能詩”者。雍正《云南通志》卷19稱鄧子龍“持重多謀，慷慨任事，能詩工書，有古名將風(fēng)”。據(jù)文獻記載，其“天文、地理、詩詞、書法無不通曉”，有詩集《橫戈集》。同里后學(xué)傅復(fù)龍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輯其作品成《橫戈存稿》兩卷，收錄其詩作206首。鄧子龍的詩，洋溢著慷慨赴敵，救國救民于危難之際的豪邁激情。詩人以我手寫我心，直抒胸臆，痛快淋漓地表達了自己不凡的抱負(fù)和自信。浩然正氣，氣吞山河，忠勇智仁，孤忠勁節(jié)，這是詩人給我們的最深印象。

一、“瘡痍滿眼生靈急，國手回春答圣明”

一部《橫戈集》，處處洋溢著鄧子龍愛國愛民的思想?！秶@功名知遇三十韻》寫自己壯年的志趣：“南倭不滅扶桑東，男兒豈掛天山弓！北虜未鑄陰山銅，莫邪豈倚枯崆峒！”與王昌齡“不破樓蘭終不還”同調(diào)。在援滇行軍途中，其所作《渡盤江吟》，表達了不辱使命，志在必得之情：“此去赤心多少望？愿系莽首報功成?！痹娙岁P(guān)心民瘼，為解民倒懸，躍躍欲試：“應(yīng)憐西事懸民瘼，長呼鐵甲燈前看。”他始終以“百戰(zhàn)烽塵社稷安”為己任，并以西漢名將衛(wèi)青、霍去病自居：“何代英雄無衛(wèi)霍?！薄犊瓷酵ち⑾挠觎V》觸景生情，表達努力報國的拳拳深情：“七千里外邊城月，惟對孤懸報國心?！薄睹土苄懈信d》發(fā)攄凌云壯志：“愿將一戰(zhàn)百蠻空，談笑顛倒乾坤整?！编囎育埧释粦?zhàn)定乾坤，剿滅叛賊，早日結(jié)束戰(zhàn)爭，還百姓一片安寧平靜的天空?！拔魍侔耸ǎ矣粧邭w天朝?！?《登飛山》)“遠駕長驅(qū)出楚關(guān)，誓擒元惡凱歌還。”(《寄寧州守陳云浦》)皆表露詩人誓將掃除叛逆仇寇，平定西南邊疆的決心。鄧子龍將國家、民族大事時時刻刻掛在心上，念念不忘：“將軍于國事，何曾一刻去懷！”正如周光斗所說：“一旦忽動主知，仍以副總?cè)诌M發(fā)朝鮮，將軍聞命，但知報國，不惜捐軀。功果從此而成，軀則從此而捐矣！”[1]詩人始終把關(guān)心人民苦難當(dāng)作自己義不容辭的責(zé)任，對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者加以批判：“四海蒼生苦困多，何須臥此乾坤老？”(《題永昌城北臥佛寺》)《見人養(yǎng)癡貓》詩中借助一只“飽思肉食何曾捕？一遇鼠多無所措”的貓，暗諷針砭尸位素餐者?！钝逗亩ń淬~鼓石》“肉食憂時少”，化用《左傳·曹劌論戰(zhàn)》名句“肉食者鄙，未能遠謀”，巧妙批評身居高位者的名不副實，玩忽職守，昏庸無能。

尤為可貴的是，鄧子龍對不當(dāng)戰(zhàn)爭的危害看得清楚透徹，有著理性的認(rèn)識。“若問農(nóng)桑烽火事，甲兵才已望輕征?！?《送友人入覲》)“月光穿榻旅魂驚，厭聽城頭鼓角聲。聞雞此夜添長興，秣馬何時罷遠征？”(《中夜不寐和平山龍石》)戰(zhàn)場上立功無數(shù)，威名遠揚的他反對戰(zhàn)爭，厭惡戰(zhàn)爭，渴望和平安寧?！兑蛲帘?dāng)_過可樂亭》：“鳥驚節(jié)鉞萬壑靜，猿啼鼓角千山悲。孤懸村落絕煙火，扛抬堡驛窮膏脂。壯士傷心肉食裂，何為可樂稱雍熙？”對戰(zhàn)爭的禍害，人心思治，詩人有著深刻的認(rèn)識，一曰：“何年罷征戰(zhàn)？民免竭膏脂。”(《宿分水嶺》)再曰：“我欲問周顛，何時罷戎服？”(《遺題》)三曰：“龍池凈洗橫磨劍，天北天南愿太平?！?《姚關(guān)班師宿保場》)其膾炙人口的《題唐時合?！吩疲骸疤茖⒛蠋熞越萋劊霊z戰(zhàn)骨臥蒙昏？惟有蒼山公道雪，年年披白照征魂?！痹娙酥S刺唐天寶年間君臣失策不當(dāng)，妄征南詔，結(jié)果造成喪師20萬的民族悲劇慘劇。《云巖寺有全真見謁》云：“征伐無妄殺，報應(yīng)自長生?！编囎育埵菬o神論者，當(dāng)然不相信報應(yīng)輪回，此處故意言之，顯然是借此嚴(yán)誡妄殺濫殺。

縱觀鄧子龍幾十年的戎馬生涯，作為戰(zhàn)士和將領(lǐng)，他一直盡職盡責(zé)地守土戍邊，無論是在沿?？箵糍量苓€是赴滇抗緬期間，均起著誓死捍衛(wèi)國家領(lǐng)土完整堅強柱石的作用。相應(yīng)的，其詩作中洋溢著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

二、“直須搗洗黎民恨，掛劍功成一羽衣”

鄧子龍有著高尚的人格修養(yǎng)，以及非凡的胸襟。其少懷凌云壯志。詩集第一首《磨劍口占》：“磨就青蛇斗氣雄，神光長射曲江東。張華去后無消息，千百年來起臥龍。”借用晉代豐城劍氣的典故，寄托他待時奮起的壯志。鄧子龍不但有愛國憂國之情，而且有慷慨救國的膽識，忘身衛(wèi)國的決心。《扇中畫舟》云：“男兒立志當(dāng)自雄，孤舟蕩漾風(fēng)波中。逆流直破五湖浪，揚帆收拾千江紅?！焙缐训氖难?，與李白“長風(fēng)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笨芍^同調(diào)。在《觀洪水得眸字》中，詩人直抒“欲作中流柱，風(fēng)波任兩頭”之情，與蘇軾“一蓑煙雨任平生”泰然自處的人生態(tài)度是為同調(diào)?！兜撬谡肌吩疲骸皰渡讲蛔阌?，登塔豈為勞。人言毛骨聳，我覺眼睛高?！逼湫亟髿舛?，不同凡響。

鄧子龍功高而不居功，視功名富貴、榮華利祿若浮云，泰然處之。《度茅竹山》云：“昆侖太行若抔土，安得名勒燕然山？”《西征寄子》云：“功成不受賞，先報我兒曹。”《猛淋行感興》云：“丈夫生世間，豈為兒女謀？綱常七尺軀，何限覓封侯？”“黃冠野鶴即樂事，何須勒石稱燕然？”(《再搗耿馬老巢三尖山班師》)“貧乃士之常，襟懷常落落?！?《勉靖安王黎二生游館而回四首》其一)“富貴輕浮云，盡其惟在自?！?《勉靖安王黎二生游館而回四首》其四)對苦樂、貧富、貴賤、窮達有著清晰辯證的看法，這也是詩人識見超群，心胸拔俗的體現(xiàn)。鄧子龍自從軍伊始，就懷抱功成身退的念頭?！短岜腴}》：“直須搗洗黎民恨，掛劍功成一羽衣?！北磉_功成身退的愿望?！秾懫溜L(fēng)》之《冬》：“功成解甲待何年？松竹凌霜晚節(jié)堅?！睂懝Τ珊蠹皶r身退，保持晚節(jié)。尤為難得的是，即使在受誣告、毀謗，被審訊的情形下，鄧子龍仍始終不悔。其在《家書》中直白：“每歷戰(zhàn)場，沖鋒打仗，但存‘不怕死’三個大字，以效事君盡忠的心思，并不想升官肥己。”接著解釋沒能告老還家的緣由：“但邊患未平，賊勢猖獗，還要想一日起用，把這般叛賊黨羽盡行剿滅，使邊疆永息干戈，我即死于沙場，甘心瞑目?！边@樣的精神境界，是十分可貴的。在《參后辯文》中又說：“況子龍奉命，即棄妻子，七載西征萬里之外，身寄矢石，誓死沙場，生若浮云?！笔菍ψ约簽楣贋槿说谋戆?。

邊患頻仍，身為朝廷倚重的能臣名將，家國怎能兩全?！袄铣紤n國對黃花，酌酒芙蓉不計家?！?《寫屏風(fēng)》之《秋》)“逾垠久無忘家念，指敵頻歌許國詩?！?《提兵入閩》)詩人不是不想家，為了報國殺敵，只能放棄家庭。國難當(dāng)頭，鄧子龍棄妻孥赴前線：“指敵西來不計家?！?《春日郊行》)“干戈牢落自天涯，歲歲重陽未到家?！?《九日云巖遇雨》)“鐵衣未了忘家念，銀漢休移別處明?！?《中秋前一日欲雨》)皆寫憂國忘家之情?！兑﹃P(guān)營遇元宵有感口占》云：“烽煙未息不計家，孤幃與夜空相望?！弊髡呱嵝〖覟榇蠹遥翢o私心。

盡管幾遭罷免，頗受誣陷，鄧子龍卻不怨天尤人。其不少詩作凸現(xiàn)了詩人不計個人得失，顧全大局，舍家報國，始終把國家和民族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寬廣襟懷。

三、“計縛元兇千膽落，火開象陣萬夷驚”

自萬歷十一年(1583)至萬歷二十一年(1593)，鄧子龍戰(zhàn)斗在云南，歌詠在云南?！把獞?zhàn)頻年，身攖百創(chuàng)，鏃深在骨，刃劃成瘢?！编囎育垱_鋒陷陣，身先士卒，靠自己的付出，換來重開西南太平的局面。姚關(guān)、耿馬、灣甸三戰(zhàn)三捷，顯示了鄧子龍富有韜略的將才本色。

身為一代戰(zhàn)將，鄧子龍筆下有關(guān)戰(zhàn)爭的描寫頗多。對戰(zhàn)爭場面、戰(zhàn)爭過程的描寫，足以顯露詩人的豪情壯志。嘉靖四十二年四月其所作《爬江血戰(zhàn)》：“爬江陷陣獨任鋒，豈知奸將先妒功。七槍入骨心愈壯，九死不回氣轉(zhuǎn)雄。自卯破巢戰(zhàn)至午，渾身血染征袍紅?！绷芾毂M致地刻畫了老將勇冠三軍，豪氣沖天，九死不悔之情，也反映出戰(zhàn)爭的艱難慘烈?！稏|海血戰(zhàn)》先寫原將領(lǐng)面對巨寇束手無策，屢吃敗戰(zhàn)和狼狽不堪：“閩師十萬敗如洗，將官沉水金門里。蔽海朣朦悉卷空，軍裝火器盡為取?！焙髮懽约号R危受命，指揮激戰(zhàn)：“勝負(fù)未分蓮澳戰(zhàn)，一聲霹靂船不見。風(fēng)消煙散浮似蟻，曾賊夭亡蓮澳底。猿臂擒來尚未死，主將冒官傳與子。”兩相對比，詩人的戰(zhàn)略戰(zhàn)功不言自明?！都膶幹菔仃愒破帧穼憣㈩I(lǐng)與士兵臥薪嘗膽，不畏艱苦：“士卒臥薪長夜壯，將軍嘗膽五更開?！逼洹把壑袩o百獸，腰下有雙龍。身比匹夫弱，氣奪萬軍雄。笑談梟丑類，血蹀馬蹄紅”(《聯(lián)寧州陳云浦韻》)之豪情氣魄，乃岳飛“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隔代嗣響?！把骐p雄雌，出匣豐城泥。入山潛虎貔，入海驚蛟螭?！?《駐扎寧州善后誕辰偶成》)刻畫戰(zhàn)將威武英姿，豪邁慷慨，氣勢恢弘。

《橫戈集》中詩或?qū)懶熊姡骸叭虄沙倘找剐?，千山萬山風(fēng)雨惡。不妨夷鼓地下來，自有將軍天上落?！?《萬松嶺風(fēng)雨催軍行》)或?qū)憫?zhàn)爭過程，有狀水陸行軍、聲威氣勢：“水陸平蠻貊，天威動海涯。先聲奪寶井，浮筏斷金沙。”(《欲滅莽聞謗中止》)有寫潰圍馳騁，沖鋒陷陣，旌旗飄揚：“丑類原無策，勞師夜破圍。秋聲傳號令，月色上旌旗?！?《宿禪林寺有感》)有描摹號角連營，刀光劍影，殺敵斬首：“高秋傳號令，蕩寇度吳西。妖魂迎劍落，丑魂逐旗飛?！?《贈瀏陽醫(yī)生》)有記錄叱咤吶喊，酣戰(zhàn)淋漓，身被創(chuàng)傷：“百戰(zhàn)身披數(shù)十痕，手開雙石三奪弰。義膽忠肝格鬼神，叱咤咆哮走雷電。醉來解帶大樹眠，詩成落筆揚雄辯。”(《猛淋行感興》)或?qū)憚P旋歸來：“秣馬班師望永城，歡呼萬姓凱歌迎。姚關(guān)一戰(zhàn)三宣復(fù)，灣耿齊收六詔寧。計縛元兇千膽落，火開象陣萬夷驚?！?《姚關(guān)班師宿保場》)或追憶戰(zhàn)事：“萬歷十一六月期，孤軍深入滇之西。莽酋猖獗恃象馬，火龍霹靂皆煙火。六慰三宣破肝膽，八百一統(tǒng)稱華夷?！?《再過滄浪江紀(jì)事》)而《再搗耿馬老巢三尖山班師》則是對自己經(jīng)年征戰(zhàn)的回顧總結(jié)：“靖遠征西十六年，我費九月三萬錢。六慰三宣仍內(nèi)地，諸莽百蠻無中堅?！边@些詩篇，可以證史，可以補史，很有史料價值。鄧子龍出奇制勝，曾在大關(guān)破緬兵象陣，殺得緬叛軍血流滿澗，尸橫成山。其紀(jì)之以詩云：“緬夷傾國海西頭，喳哩江空象斷流。地險一時成瓦解，天驕一萬盡冰銷。攀枝花鳥驚遺鏃，偃草坡猿泣敗髏?！?《別姚關(guān)》)生動地刻畫了敵方排兵布陣、氣焰沖天和戰(zhàn)后兵戈滿地，尸骨露野的悲慘場景。

人品高潔戰(zhàn)功顯赫如鄧子龍者，仍免不了被誣告訊問閑置。萬歷十九年(1591)所寫《西征寄子》，記錄了詩人重被起用后重整旌旗之事：“西邊仍告急，三聘整旌旄。恥顏呼舊卒，無意著新袍。倦展擎幺手，羞磨帶血刀?！弊阋娻噷④姵鲋\制勝，忠勇絕倫，謀猷出眾，威名遠震。萬歷二十六年，鄧子龍已年近七十，而且被罷官解甲歸田，但當(dāng)接到率軍援朝的詔令時，其便慷慨受命，可謂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鄧將軍為光復(fù)朝鮮國土，維護國際和平，義無反顧地拋頭顱灑熱血，勇獻碧血丹心。[2]

四、“山水有清音，此景可追憶”

鄧子龍曾游名山大川，上宜春臺，登七寶塔，足跡遍及贛、閩、浙、粵桂、湘黔、滇等地，留下不少詠嘆自然山水的佳作。其筆下的五云山是：“天目飛來紫氣重，五云擁出東芙蓉。南望眼前三折水，北連足下二高峰。”(《登五云山望錢塘有感》)大庾山是：“南安東山上，一塔如卓筆”，“大庾西華山，森削崢天關(guān)”(《過大庾山》)。飛山是：“巖飛瀑氣披深洞，風(fēng)送鐘聲下遠苗?！?《登飛山》)廬山是：“瀑下層崖鼙鼓急，雪封長徑御碑微?！?《游廬山天池寺和羅念庵先生韻》)宜春臺是：“帶魚絲蘿穿石嶠，和風(fēng)鐘磐落長松。”(《游袁州宜春臺》)其所看到的，是金錫寺山高路陡，直插云霄：“青草峰高插翠微，路從天外白云低。山腰古寺傳金錫，鐘鼓松梢到馬蹄?！?《過青草嶺金錫寺》)南山古寺高與天齊：“南山古剎臨諸天，釣磯山谷稱名賢。山腰樓閣虛層然，老藤照水驚龍眠?！?《游寧州南山寺》)靈圣庵怪石嶙峋：“凌虛怪石穿云瘦，勝地仙苔著雨肥。”(《舟泊靈圣庵》)

鄧子龍的事跡滇南故老無不知曉，鄧子龍吟詠題刻的詩、聯(lián)一直為人津津樂道。那些山水洞塔、亭臺樓閣、祠堂廟宇，因為有了將軍的詩文，增色不少，富有人文底蘊，成了著名的旅游景點。山邑洞、清平洞、看山亭、朝天洞、駐山塔等，美不勝收，有的幽美，有的壯美。《游山邑洞》詠山邑洞的老藤和雪水：“山邑古洞幽奇絕，洞口寒風(fēng)生六月。老藤穿石不計年，瓊漿積溜千山雪?！薄肚迤蕉础窢钋迤蕉吹臈盍吞一ǎ骸岸蠢锷裣啥赐獯?，清平不問舊將軍。靜觀楊柳依依綠，滿笑桃花灼灼春。”《看山亭立夏雨霽》描看山亭的云霧和霞光：“山腰擁出半天雨，洞口歡呼滿地金。厭蝠掠人迷野白，好峰穿照落松陰?！薄冻於础窢畛於雌嫘喂譅畹膸r石：“滇南諸山欲赴海，崔巍渣滓成巖礱。奇形異狀百萬生，我來鞭作朝天洞。”《駐山塔》寫駐山塔的高不可測：“山塔高如天上宿，滄江如蚓在山麓。瘴雨蠻煙半擁車，青山白云俱在足。”《游雞足山》夸飾奇絕的雞足山：“滇西雞足稱奇絕，兩度振衣竟成說。云深面目望不真，怒叱山神虎冠裂。氣吞五岳跨東海，欲挾蒼山洗殘雪?！薄哆^哀牢祠》寫哀牢奇特的氣候和物產(chǎn)：“哀牢前屬國，山川尚有靈。水池分冷熱，金井幻陰晴。比目魚還見，封神識漢名?！薄秳e清平洞》驚嘆洞壁上的梅花樹，洞內(nèi)的石筍、石鐘等：“梅根掛壁全無土，石乳為門別有天?！泵康揭惶?，鄧子龍都要描寫當(dāng)?shù)氐娘L(fēng)景勝狀。從這些詩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出詩人對祖國、生活的無比熱愛，也可以看出他在山水境界中寄托的胸襟懷抱和情趣氣魄。

五、“自有真氣，豪蕩自喜”

鄧子龍“負(fù)奇，好山水，雖戎馬倥傯，而攬勝賦詩，未嘗少輟”，橫戈吟詩，立馬賦文，有著典型的儒將風(fēng)采。大戰(zhàn)之前，從容灑然，“把酒賦詩”(《恤忠祠記》)，大戰(zhàn)之后，“詩成落筆揚雄辯”。此誠如吳名鳳在《橫戈集序》中所稱揚：“名將而詩人者?！?/p>

鄧子龍在《橫戈集序》中，自謙自己的詩是“口頭俗句”。確然，他的詩文明白如話，通俗易懂，然又感情豐富，真實自然。《晚行新月》：“征鞭斷玉環(huán)，踢起天邊浮。解甲思高枕，將來作帳鉤?！眲e有情致，不著一個“月”字，但月亮的幽美清新形象呼之欲出，評之“詩中有畫”并非過譽?！额}野燒》：“或似金環(huán)缺，或若疏星散。靜觀明滅時，恍若元宵晚?！庇涊d了一次晚上野燒的場景，恰如一串趣味盎然的鏡頭，栩栩如生，使人恍若身臨其境。

鄧子龍一世英豪，以氣節(jié)自負(fù)，以功業(yè)自許，故其詩不只是詩人之詩，也是抒寫愛國志士渴望為祖國戰(zhàn)斗一生的英雄之詩。周光斗《鄧將軍橫戈集序》云：“今讀將軍詩，英風(fēng)飆起，浩氣橫流，慷慨悲歌，聲猶在耳！”吳名鳳稱道其詩“粗豪而激烈之中自有真氣，氣既勇往直前，詩亦豪蕩自喜”。古人云“有德者必有言”，又云“詩如其人”。英雄將帥鄧子龍，人可謂“義薄云天”，詩則可“使懦者立，頑者警”。后代學(xué)者稱鄧子龍的詩“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及獨創(chuàng)性。其詩與明代云南重大的歷史事件相連，故有多方面的價值”[3](P351)。王云教授推崇道：“鄧子龍和他的《橫戈集》，確實當(dāng)?shù)闷稹娨匀藗鳌艘栽妭鳌恕！盵4](P81)

鄧子龍擁卓越之才，忠諒有志略，是杰出的民族英雄。其文韜武略，持重多謀，三戰(zhàn)三捷，可驚可愕；百折不回，沖鋒陷陣，慷慨殺敵，直搗黃龍，可歌可泣；被人誣陷，受人詆毀，中途被棄，起伏坎坷，可悲可憤；憂國憂民，忠君愛國，胸懷君國蒼生，誓死報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舍生取義殺身成仁，其節(jié)可壯，而其志尤可悲矣！《明史》稱鄧子龍：“始事姚安，名與綎埓，垂老致命，廟祀海隅。昔人謂‘武官不惜死’，兩人者蓋不愧于斯文言也夫?！盵5]

鄧子龍集愛國英雄、軍事家和詩人于一身，為“靖國難”而奔波吶喊了一輩子，故其作品多豪壯語。鄧子龍不但有愛國憂國的熱情，而且有慷慨赴敵，殺身成仁的決心，及“橫刀立馬”的信心，故其詩中貫穿始終的就是“擁馬橫戈”的豪情壯志和“一身報國有萬死”的犧牲精神。他的作品即使置于愛國詩詞家陸游、辛棄疾的集子中，也不遜色。

[1]周光斗.鄧將軍橫戈集序[A].楊升義.橫戈集注[M].昆明：云南科技出版社，2012.

[2]楊正賢.鄧子龍述評[J].凱里學(xué)院學(xué)報，2014(1).

[3]張福三.云南地方文學(xué)史(古代卷)[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

[4]王云.橫戈集校注與南詔大理國年號考[M].香港：天馬圖書有限公司，2000.

[5]張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